第十九章

骨肉相残何其不幸,纵然她又天大的不是也未错待异母妹妹几分,席玉奴顶着二小姐的名分在汤府吃香喝辣的,出门光鲜亮丽,珠钗玉簪插满头,胭脂水粉一应俱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也不想想她姓什么。
  汤府是姓汤的人所有,由她汤府祖先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即使是他们的爹也无权插手,因为他姓郭,是汤府招进府传宗接代的赘婿。
  如果一开始爹能先说出纳妾一事,也许娘亲会大度的接纳,毕竟男子一夫多妻是常有的事,爹也需要有人替他生下姓郭的子孙。
  错就错在席艳娘不应该自以为是地找上门,认为有了身孕便能母凭子贵,错认赘夫为一家之主,气焰嚣张地索讨名分,要当家主母认了孩子,同时以平妻身份入门。
  那个愚蠢的女人没认清谁才是主人,只是她赶出去算是客气了,没连孩子一起打掉是汤府的仁慈。
  一听到县衙大牢,席玉奴瞳眸微微一缩,露出惧色。“什……什么姊妹,当我是乞丐还差不多!买几匹布料、订支簪子,偶尔摆阔给我娘置一桌酒席祝贺她生辰,你就说我铺张浪费成性,东扣西扣我的月银,让我连件体面的衣服也穿不起。”
  “席玉奴,我姓汤,你姓席,我没有义务用汤府的银两养席家的女儿,你不是我汤府的人凭什么花汤府的银子?”
  若她能安分守己不生是非,她不介意养她一辈子。偏偏她们母女俩的个性一模一样,嫌贫爱富,爱慕虚荣,想要荣华富贵又不肯脚踏实地,一天到晚算计如何把别人的财产挪到自己的荷包里。
  若非她睁一眼、闭一眼由着爹取走银两,这两人能穿金戴玉、一身的绫罗绸缎吗?
  “明明当初是爹喝醉了强占了娘,让爹跟我娘珠胎暗结却不给名分,让我娘顶着大肚子受人耻笑,你们真狠,连个孕妇也要让人家没活路可走。”幸好她福大命大,没给汤府的老毒妇害死。
  汤负心眯了眯眸,摇扇的手一紧。“陈年往事提来无趣,我只想知道,你下毒害了我有什么好处?”
  “都说不是我,你还要问几遍?别以为站在汤府的厅堂你就能拿我问罪,没做过的事我死也不会认。”以为没人瞧见她偷偷摸摸做了什么,打死不松口。
  “看来不让你心服口服,你还赖我冤枉人,让王婆子进来回话。”汤负心轻咳了几声,一杯热茶忽地送到面前,她抬眸一瞟,笑眸清湛的夫婿温柔地看她。
  禄至虽在下棋,但仍留意着妻子,一件她因生怒而不适,便送上一杯热茶,让妻子润润喉,镇镇郁气。
  “王婆子,你说你当天看到什么?”
  王婆子是约五旬的妇人,花白发,管厨房的。“我那天本来在灶上炖着汤,这二小姐来了,说想喝碗银耳炖猪肚,可厨房没猪肚,她便逼着我去买。”
  “哼!本小姐喝碗汤还不成吗?叫你这老女人跑跑腿还委屈了。”席玉奴端起小姐架子,冲着没拿她当回事的下人大骂。
  “可我走到一半想起灶上的汤没端下来,于是又走回厨房,正好看到二小姐把一张纸丢进灶里烧,神色慌张的左顾右盼,我觉得怪正想喊她,她已匆匆忙忙地跑掉了。”
  “怎么,连张纸也少不得?这是哪一府的规矩呀。”没料到有人瞧见她异样举动,席玉奴脸色微变。
  王婆子又接着说下去,“那张白纸没烧完飞了出去,我一时好奇拾起来一看,发现是药铺用来包药粉的,上面还黏了一些粉末,我没在意随手将它仍在一旁。”
  “可没多久就听见小姐出事了,那时候还没想到两件事有何关联,直到前儿个傍晚,我找不到养来捉老鼠的老猫,在外头忽然闻到一阵尸臭味,就看见那只老猫的尸身,猫嘴巴还咬着那半张纸,我赶忙就把纸交给姑爷……”
  虽然姑爷一再申明他不是大夫,可是府里的人一有病痛去找他,他还是二话不说的诊脉送药,医术比外头坐堂的大夫还要高明。
  在这些受惠的下人眼中,他就是大夫,不问贵贱,救世济民的活神仙,人人赞扬不已。
  “若是你认为我的证词有所偏颇,那不妨再找一些大夫,由他们检查是否有毒。”禄至取出摺得四四方方的油纸,油纸一掀开赫然是烧掉一角的包药纸,焦黑的痕迹还留在上头。
  “你……你们怎么证明那张纸就一定是我的?说不定是为了栽赃我才掉包!汤负心,你好阴毒,居然想借机陷害我,真是心如蛇蝎。”席玉奴抵死不认,还反咬别人一口。
  “我也有看到,小姐中毒的那几天,你一直在屋子外走来走去,看到服侍小姐的丫鬟走出房门就捉着人家的手臂直问:“死了没,死了没,她到底死成了没?”一脸很着急的样子。”狐小小站了出来,右手臂似乎有伤,以白布包了一大包。
  “你胡说!我才没去过汤负心的院落,你少造谣。”她气急败坏,脸也涨成紫红色。
  他仰起下巴,以鼻孔睨人。“不信去问问红儿姊、杜鹃姊、紫雀和魏嬷嬷,她们都可以作证。”
  “你……你……”
  狐小小起了个头,马上又不少人主动跳出来指证席玉奴这几天特别奇怪,还有人宣称看到她和席艳娘在后门外交头接耳,就连席玉奴的丫鬟环儿也怯生生的说她曾在整理床铺时,看到席玉奴枕头下面压了一包药,她看了一眼没动它,过了两天就不见了。
  今天看到姑爷手中的药纸,和那天所见几乎一样,其中没烧着的一角沾了墨,是她不小心碰到未干的砚台沾上的。
  环儿和席玉奴一向很亲,可说是她的左右手,此话一出可信度极高,一些靠得近的下人伸长了脖子,欲看姑爷手里捏的药纸是否真有指印墨渍。
  汤负心厉声问:“席玉奴,你还要狡辩吗?”认证物证俱在,由不得她狡赖。
  “你……你们污蔑我!”她面色发白,修得尖尖的指甲因握成拳头而刺入肉里。
  汤负心再度娇懒神态摇着小扇,面上笑容可掬。“那么就把席艳娘送入衙门,请向来清廉公正的丁捕头来带人,听说他手下无悬案,再难办的无头公案一经他的手,自会水落石出……”
  “等一下,我说,不许动我娘,毒是我下的,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你们有什么事尽管冲着我来。”娘亲是她的罩门,她自认为汤负心对她顶多口头教训,可她娘却不一定,有可能成为替死鬼。
  “为什么要害我?”她想把她教好才让她住进汤府,可惜恨铁不成钢,还是想了席艳娘不甘屈于人下的性子。
  “哼!你好意思问我为什么?我和你都是爹的女儿,你什么都有,有财有权有好姻缘,但是你给了我什么?我连爹的本姓都不能冠,在汤府是尴尬的存在,虽是二小姐却名不正、言不顺,没人当我是一回事。”下人瞧不起她,背地里都对她爱理不理。
  “就为了这个你要我死?”她怎么不问问她这十七年来过的是什么日子?表面上是大权在握的汤府大小姐,实际上是等死的药罐子,每日活在恐惧中。
  其实她很羡慕席玉奴,有健康的身体,还有疼她、照顾她的娘亲在身边,即使席艳娘的为人不值得赞扬,但终究为女儿着想,一心护着她。
  “你死了汤府便无人做主,爹是个没主见的人,汤知秋想当家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撑不起整个汤府,我和娘这时候进入正好掌控汤府。”汤府只能有一位小姐,那就是她席玉娇。
  是被捧在掌心上的娇儿,不是奴才,那就是她席玉娇。
  一听完她不满愤慨,汤负心抿了抿唇,心中说不出是怒还是痛,头一偏看向玉石屏风后。“爹,你听仔细了,不是女儿挖个坑让她跳,而是她要我死,我仁至义尽了。”
  一声低低的啜泣声传出,老泪纵横的郭敬文从屏风后头走出来,脸上满是羞愧和对小女儿的失望,一边抹泪一边哽咽,十分痛心管教不当,养出个猪狗不如、丧心病狂的孽女。
  “心儿,爹真的错了,爹不该要求你接她进府,她是在……唉,你放过她这一回把,将她逐出府,爹不会再为她求情了。”手心手背都是肉,要他如何割舍。
  养不教,父之过,全是他这做爹没教好女儿。
  “你要我就此作罢,不再提起此事?”汤负心挑眉。
  听见这话,不只汤府的下人群起激愤,就连一向好脾气的禄至也抬起头,神色冷峻地直视偏心的郭敬文。
  “好歹是姊妹,再有不是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何况你又没事……”呃!女儿女婿的表情怎么一下子变得好难看,他说错了什么?
  “没事?”汤负心面上笑着,心却犹如被人狠刺一刀,持刀的人还是她的亲爹。“是不是要我死了才叫有事?原来爹也像席家母女一样想要我早点死,省得有人管你住、管你吃、管你拿汤府的银两养外室。”
  “心儿,爹不是这个意思……”他越想解释越解释不清,心急得话都说不好。
  “既然爹说打断骨头连着筋,那么我就断她两根腿骨,让她没本事再做乱。”这一次,席玉奴能下狠手害她,若是轻饶她,谁知道她会不会又想出恶毒的伎俩,连秋弟连相公都害?
  “什么?你……你要……”郭敬文惊得两眼圆凸,倒抽了一口气。
  “你敢动我一根寒毛事实,我背后可是有你动不了的靠山,见官就见官,我就不信有谁敢办我。”若是扯出那个人,连县令都会急呼呼地直喊退堂。
  见席玉奴一脸老神在在的样子,汤负心眉头一蹙,怀疑内情并不单纯,可能牵扯上她惹不起的人物。
  就在她犹豫该不该问下去的时候,一群官兵冲进来,而带头的竟是陶一飞。
  “你说莫县令怀疑我们汤府贩卖私盐,利用贩盐赚取暴利?”
  这是哪里传出的不实消息,鲜少出门的她何时和盐贩子搭上线,甚至将盐运到外地贩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