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柔缓步移至桌边,将削果皮的短刀藏在衣袖内,才有了一丝安全感。
“嗤……”
窗外响起一阵不屑笑声,却很快随风弥散,顾怀柔分不清是不是错觉。
她觉得,她极有可能被谢昭堔这个混蛋,吓的精神失常了。
她暗骂道:“谢昭堔,我若再倒霉遇见你,定要剜下你一块肉来。”
窗外少年阴鸷琥珀眸骤眯,身上尽是危险杀意。
她知道他的身份。
那么她引沈子敬来此,可是为了设计诱他上钩,将他带往皇城领赏的?若真是如此……
他懒洋洋瞥了顾怀柔一眼,恍若在看一个死人。
同时,谢昭堔也甚是好奇,他与此女子素无来往,她为何这般恨他。
半个时辰后,一个身着蓝色粗布长袍,生的虎背熊腰,面色冷凝的中年男人,便缓步走到了客房门口。
“不知屋内这位姑娘,引我来此有何贵干?”
此人正是沈将军沈子敬。
他虽已落魄十年,身上却依旧是久经沙场的煞气,威压强大,令人不敢小觑半分。
“沈将军怎知我是姑娘家?”
顾怀柔起身戴上面纱,压低嗓子轻笑道。
“屋内燃的香料甜腻不堪,除了女儿家家的,谁稀罕燃这玩意儿?”
沈将军冷笑了一声。
“这香料着实难闻,不过并非我点的,而是我入住之前,店小二燃的熏香。”
顾怀柔淡淡一笑,便打开房门,抬起一双翦水秋瞳,幽幽望向了沈将军鬓上的花白。
这位老将军和她记忆中骑马过市、风光无限的皇帝爱将重合,颇有一种历史的沧桑感。
“将军进来罢。”
顾怀柔只看他一眼,便莲步轻移,走向了房内。
沈家二少爷在她手上,沈子敬不敢带人来此,待她不利,否则便是鱼死网破。
沈将军睥睨着她的背影,冷冷一笑道:“姑娘年纪轻轻,便敢绑我家二公子,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房门,和顾怀柔相对而坐,不客气地倒了一杯茶,仰头一饮而尽,将茶杯摔在了地上。
“说罢,你想要我帮你作甚?”
沈将军眸底尽是肃杀之气,轻抚了抚腰间的长剑。
“我不想让将军作甚,我是来帮将军忙的。”
顾怀柔强忍住心头慌乱,故作镇定倒了一杯茶,再次递给了沈将军道:“听闻沈将军同顾家有些旧仇?”
沈将军并未接茶,斜睨着顾怀柔冷嗤道:“你知道的倒是多。”
“如今将军遭华家连累,落魄至此,太子在朝如鱼得水,顾家也水涨船高,快活逍遥,敢问沈将军作何感想?”
顾怀柔敛眉道。
“呵,自是心头不爽,但又能有何办法?”
沈将军自嘲道。
“我家……我家主子手下有三千刺客,因沈将军曾有旧恩于他,他便命我寻到沈将军,道能助沈将军灭顾家满门,不知沈将军意下如何?”
顾怀柔鲜少说谎,此刻脸庞微微泛红,神色甚是不自然,好在她低着头,沈将军并未发现不对劲儿。
她愿以为沈将军会很开心,没想到他讶然睁大了眸,蹙眉道:“呵,灭顾家满门?我虽憎恶顾家入骨,却未心狠手辣至此,你速回禀你家主子,道让他换一个法子报恩罢。”
他冷冷一笑,抬起下巴望向窗外道:“还有,我既于你家主子有恩,你便该以礼相待,掳走我孩儿是何道理?
你家主子究竟姓甚名谁?让我瞧一瞧,究竟是谁想要恩将仇报,拿我当他们灭顾家满门的替罪羊!”
顾怀柔愣了一愣,小粉拳攥的极紧。
这么说来,前世并非沈家灭的顾家?那……灭顾家之人究竟是谁?
她深吸了一口气,笑望着沈将军道:“沈将军既没有这个心思,我直接回禀主子便是。
至于主子的名姓,恕我不能奉告。将军离开之后,我即刻便将二公子送往府中,绝不会伤他一分一毫。”
“呵。”
沈将军眸透不屑,起身道:“告诉你家主子,他若想要顾家和苏家兵符,可直接挥刀去取,莫将本将军卷入其中,本将军离朝十年,现在只想安安稳稳……”
“什么兵符?”
顾怀柔眼皮子一跳,倏忽站起了身子,眸底一片炙热。
“你们不知道?”
沈将军讶然望顾怀柔一眼,旋即冷笑道:“先帝临终前将顾国公和苏尚书唤到跟前,各给了他们半块兵符。
道将其合二为一,可统帅九十万南岭大军,且嘱咐等国家危难之际,才能拿出兵符解围,不可将兵符交予任何人,哪怕是新帝和太子。
此事为我亲眼所见,先帝逝世后,便只有我和顾国公三人知晓了。可后来不知谁将此事泄露出去,又添了几人知道,其中一人便是你家主子罢?”
他一脸的蔑然,笃定顾怀柔‘主子’的目的,是以帮他复仇为由,屠顾家满门夺到兵符,让沈将军府作替罪羊的。
“兵符……顾家苏家的兵符……”
顾怀柔唇色泛白,踉跄跌在了椅子上。
她明白了!
前世定是有人觊觎兵符,威逼利诱爹爹交出,爹爹抵死不从,此人便痛下杀手,屠了顾家和苏家满门。
怪不得前世出事前,突然有人送来许多宝物,爹爹也日日出去应酬,这些都是出事的前兆。
那么,究竟是谁这般需要兵符呢?
顾怀柔忙开始分析朝中局势。
如今南王在边疆屡建奇功,太子在朝内中规中矩,南王名望隐隐有超过太子的趋势,她也常听父亲道当今圣上,经常召集心腹,秘密商讨太子和南王,谁将来能堪当大任之事。
难不成,是太子觉察到危机,想要握住南岭大军军权,以备不时之需?
顾怀柔一时心乱如麻,并未听清沈将军后来说的话儿,只知他又冷嘲热讽一阵子,便一挥衣袖,转头离开了。
顾怀柔吃了一口桃酥,平复了一下心情,眸色复杂道:“此事若真是太子办的,该如何是好……”
爹爹扶持太子,只是因他是未来的君主罢了,而非是太子党羽。若南王被立为太子,他也会扶持南王,是绝不肯将兵符交予太子的。
就算哥哥肯交,苏尚书也不肯。
那么,就只有扳倒太子,以求自保了,难道她要说服爹爹拥戴南王吗?可传闻二十年前,南王母妃之死同顾家有关,南王似一直憎恶顾家,此计是行不通的。
她要不要考虑一下四皇子、亦或五皇子?
不行,四皇子生性单纯,五皇子是个豪横的市井纨绔,烂泥糊不上墙。
而且她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太子是凶手,她得确定太子是凶手后,才能进行下一步……
顾怀柔还未想罢,空中黑影一闪,一把长剑便横在了她脖颈上。
顾怀柔绝美的小脸泛白,透过窗户的倒影,望向了身后的场景,顿从头凉到了脚。
谢……
谢昭堔?
少年身材修长若竹,神色狠戾,薄唇噙着一丝凉薄笑意,手腕一转,任剑刃划破她的肌肤,欣赏顾怀柔惊恐的模样,眸底透着一丝兴味。
“许久不见,要不要回赠姑娘一杯凉茶?”
他修长右手拿起桌上茶壶,便将其照着顾怀柔的鬓发,直接浇了下来,任茶壶砸在顾怀柔的腿上,不带一丝怜香惜玉,反而桀桀低笑了起来,道了声甚美。
顾怀柔被凉水冻的打哆嗦,怒不可遏道:“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果然是他在跟踪她。
谢昭堔,你这个混蛋。
我改变主意了。
我不再小小欺辱你了,我要弄死你,弄死你。
顾怀柔攥紧了小粉拳。
谢昭堔将她双臂摁在身后,微倾下身子,在她耳旁吐气如兰道:“很简单,在下想要知道……姑娘为何知在下的名姓,又为何来寻沈子敬,旁敲侧击问他是否要对付顾家。”
他轻抚顾怀柔黑绸般的鬓发,动作十分暖昧,随手解开她的面纱,露出了一张倾城容颜。
顾怀柔心中发憷,双眸闪躲道:“我……我何时知公子名姓了?不瞒公子说,我乃顾国公府之人,因顾国公府同沈家有些过节,顾国公近来坐立不安,特命我来此,试探沈将军是否有害顾家之心的。”
少年冷嗤一声,慢悠悠地道:“后半句还能信个六七成,前半句……怕连姑娘自己都不信罢?”
“我真不知你是何身份。”
顾怀柔眼眶泛红,使劲挣扎了几下道:“胳膊好疼,你快放开我。”
“别动。”
少年声音阴翳,呼吸紊乱了几分。
顾怀柔岂会听他的?
她费力将右手挣脱出来,探入衣袖寻起了短匕首,少年远山般的眉微挑,舔了舔薄唇,饶有兴味望她作困兽之争。
顾怀柔握住匕首,眸色一利,便朝少年身上刺了过去。
少年懒洋洋一抬手,一道内力袭去,匕首便落在了地上,嗤道:“出招漏洞百出,既不会武功,还是莫自讨苦吃了。”
顾怀柔刚想说话,少年便将她横抱起来,猛地抛在了床上,倾身而上,修长右腿横在她双腿上,将她双臂摁在了头顶,眸底一片炙热,恍若紧盯猎物的恶魔。
他捏紧顾怀柔的下巴,玩味望着她羞窘愤怒的模样,慢条斯理地道:“说不说实话?”
“我……我说的就是实话……”
顾怀柔脸庞泛红,利声道:“霜儿!霜……”
她话音未落,少年便不屑一笑,吻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儿,令顾怀柔瞪大了双眸。
“唔……唔唔……”
她望着少年妖孽狠戾的容颜,仿佛回到了前世,被他折辱欺凌的那三月,额上大滴冷汗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