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脚,没把裤腿上的东西给甩出去,反而越缠越紧。
好在许草丫瞧清了它是个啥———菜花蛇,还挺肥,蛇身比她手腕还粗。
她是在山沟农田里长大的,蛇虫鼠蚁在她眼里早已见怪不怪,把刚才吓得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下,再次用力抬高自己的左腿,隔着肚子———她够不着。
于是扯开嗓子喊:“爷,你过来下。”
顾重山听到喊声,立即放下铁锹转身抬头看向她。
许草丫又稍抬起左脚,喊:“俺脚上缠了条菜花蛇。”
顾重山一听,扛起铁锹就向许草丫跑来,见着那条正朝着自己吐血红信子挑衅的蛇冷笑说:“你这种小东西,爷爷手上不知宰了多少条了。”
说着话,大手利索的捏住了菜花蛇的七寸,任由它如何摆动也逃脱不了。
“还挺重,有七八斤呢。”顾重山在手上掂量了下说。
许草丫看了眼那条不甘心被顾重山拿捏的菜花蛇,好奇问顾重山:“爷,这个要怎么吃?”
“爷今晚把它和拍死的野鸡一起炖了,咱吃龙凤汤。”顾重山乐呵呵的说。
那边顾熙丽高兴的拖了个口袋,朝着两人喊:“这里有没有要我装的东西啊。”
“有。”许草丫指了指自己和顾重山拍死的那堆小动物说。
顾熙丽过来时,才瞧清楚了顾重山手上的那条吐信子的菜花蛇,吓得红润的小脸瞬间惨白,躲到许草丫的身后,哆哆嗦嗦的说:“爷,你逮它做什么?”
“吃啊,你又不是没吃过。”顾重山没好气的说。
晚上,顾重山炖了一大锅龙凤汤,可惜许草丫光看不能吃。
因为张美兰说,她怀着身孕,最好先别吃。
其他的野兔野鸭还有她从明草湖钓出的一条大鱼,都被顾重山送去了国营饭店换了粮食。
顾熙丽安慰她说:“爷给你炖了一大锅小鸡炖蘑菇,还贴了你喜欢的锅贴,可香了。”
顾熙美觉得好笑,问许草丫说:“草丫,是不是馋了?”
许草丫眸子里有些不甘心,小声说:“它缠俺腿上,不吃上一碗出口恶气,有些亏了。”
她可是有仇必报的。
吴东平吃饭时,在餐桌上说他们钢铁厂的领导中午在单位食堂吃的很开心,还让他给许草丫带句‘谢谢。’他们很喜欢她送的谢礼。
他没提他老同学邱卫军,缠着他要跟来明草湖,看许草丫钓鱼。
“大姐夫你不知道,我和奶烧得那块荒地里藏了多少野物,咱家抓的还算少的,隔壁牛家的牛胜利他逮了5只野兔,三只野鸡,还有条厉害的野狗,还有————”
顾熙丽激动的讲着今天明草湖那里的热闹。
“爷,俺能从哪里买到玉米种子?”吃好了饭,许草丫坐在沙发上问着正听收音机的顾重山。
“你奶不是说你打算种玉米,油菜,南瓜,西瓜嘛,我今天去单位和采购的同志讲了,让他在外地帮忙带些回来。”顾重山回说。
种子有了着落,许草丫也没其他可操心的了。
白天里扛着铁锹就去明草湖那翻地,晚上回来和顾熙丽一起学习,其他还好,就是有些累着谢云韵了,她一天在大院和明草湖之间不知跑了多少趟。
一到地里就喊许草丫,让她休息休息再干。
本来一周能翻完的地,许草丫翻了两周,她倒是还好,地里的活儿都是做惯了的。
忙忙碌碌的日子过的很快,三月,春耕播种的季节。
顾重山拿回来的玉米种子很好,许草丫都没做什么挑选,等到了一个收音机里天气预报说的下雨天,她带着谢云韵和顾熙丽把玉米种子撒进了地里。
顾重山问:“为何不种,直接撒?”
许草丫回说:“一样的,撒更省事些。”
她们也不是胡乱撒的,她在翻土的时候已经把玉米苗之间的距离用土给打了标,只要把玉米种子扔进去就行。
撒好玉米种,她又忙着给西瓜和油菜的种子的浸水催芽,再把它们给种下地。
许草丫每天吃完早饭,就拉着谢云韵去明草湖的地里溜达一圈,谢云韵吐槽说,天天这么折腾着,她腿脚都利索了。
到了四月,她的肚子大的有些吓人,比别的孕妇快生的时候还大,谢云韵就禁止她再去明草湖了,连楼梯都不让她爬,直接让她搬到了一楼住,晚上睡觉都是顾熙丽陪着的。
南瓜的种子还是顾重山带着顾熙丽种的,顾熙丽累的靠在她身上说:“种地可真累啊。”
她最喜欢摸着许草丫的肚子,和里面的几个娃说话,偶尔几个娃还伸出小脚踹上亲妈的肚子,给顾熙丽回应。
她们写给顾熙寒的信,像是石沉了大海,一点消息都没。
每回许草丫在梦中见到他时,他都是一身伤,那双明亮的眼睛也越来越阴郁———
她很担心他,也很———想他,可他似乎铁了心不跟家里任何人联系。
谢云韵打了几次电话去他的军区,都是顾熙寒的领导接的,说他在外出任务,不方便接听。
五月二十八日,是许草丫梦中她难产死掉的日子。
早上起床时,她不安的摸了摸自己硕大的肚子,轻声呢喃说:“你们都乖乖的,阿妈一定保护你们,俺们都要好好的。”
吃好饭后,谢云韵要拉着许草丫出门转转,许草丫摇了摇头,说:“奶,外面热,俺就在家院子里走走好了。”
顾家的院子里她和顾熙丽两人种上了辣椒,西红柿,香菜和小葱,在隔壁大伯家那种了黄瓜,茄子还有丝瓜,都是些平常吃的菜。
但是方便又新鲜,还不用去供销社抢。
谢云韵让她呆在沙发上看书不要乱动,她去把拖人买到的暇疵布给取回来做尿布,一会儿就回来。
许草丫听了会儿收音机,想着谢云韵吃饭时说中午吃凉面,就起身去隔壁的大伯母家摘些黄瓜回来,顺便遛遛弯。
她用手托着肚子,小心的走着,边走还小声和肚子里的三个娃说:“你太奶做的凉面可劲道了,用芝麻酱一拌,那味儿馋人极了————”
到了大伯母家的院子,她刚摘了一根架子上的黄瓜,就听见放杂物的地方传来‘噗咚’的声响,她觉得奇怪,想到今天的日子,也没敢冒然的走过去察看。
便大着声喊:“是谁在那?”
等了两分钟,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任何回应,似乎方才的‘噗通’声是她的错觉。
她的心脏跳动的厉害,快入夏的炎热天气里她竟感觉有些微微的冷。
肚子里的几个娃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不安,伸出小脚在她的肚皮上踩出一个个脚印,此刻的许草丫大脑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快离开这里———快走———快跑———”
她转过身,双手护住肚子,想立刻马上离开。
可该来的总会来,她才抬起脚,身后一道细瘦的身影向她猛冲过来,把她冲撞的失去重心,摔倒在地,虽然她死命护着肚子,但许草丫还是感觉到了屁股下的一阵阵湿热。
“救命!奶,家里招贼了,你快来。”许草丫看着那张带着诡异笑容的脸,又要冲过来,她害怕的大喊着。
这张脸她认识,是金干事家从乡下来的大女儿,一直呆在金家很少出门,连学都没有上。
她不懂,自己和她无冤无仇,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为何要害自己?
许草丫的喊声,引来了院子外一阵骚动———
不少人从屋里跑出来问:“哪家招贼了?”
让金家的丫头慌乱的爬上了大伯家的墙头,翻了出去。
谢云韵拿着布走到家门口,就听到了许草丫的哭喊声,她扔下东西慌乱的寻找许草丫,嘴里喊着:“草丫,怎么了?”
“奶,送俺去医院,快———俺肚子———”许草丫着急,她怕,来不及,还有她好累,好困,好想睡——
她想,就算她死,也要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她不舍三个娃还没出生,就这么没了。
还有她不愿,也不舍顾熙寒那个男人,像梦中那样一辈子孤苦伶仃。
谢云韵踉踉跄跄的奔过来,把双手紧紧护着肚子,脸上毫无血色的许草丫抱在怀里,而后扯开嗓子大声绝望的嘶吼:“救命!”
许草丫似乎又做了梦,梦里顾熙寒回来了,他抱着自己的身体,说为何不能再等等他呢。
为何呢?
她怎可能会不等他?
对了,孩子呢?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许草丫哭了,在她肚子里呆了快八个月的三个娃怎么就不见了。
顾熙寒没回答她,然后不见了。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得意的女人狰狞的笑声:“顾熙寒,你上辈子替我养孩子,这辈子也别想摆脱,你不爱我,凭什么不爱我———”
这张漂亮的脸许草丫认识的,是梦中顾熙寒娶的第二个媳妇儿。
可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许草丫也瞧见了,那个女人也怀着孕,肚子里应该就是梦里的那个后来最爱冲着顾熙寒咒骂和嘶吼的那个大儿子了吧。
“安娜小姐,俺已经把那个怀孕的女人给撞倒了,她流了好多血,俺的———”一个干瘦的丫头站在那个叫安娜女人的身后谄媚邀功的说。
“给你。”安娜很是嫌弃的扔了几张花绿的票子还有一张大团结在地上。
干瘦的丫头蹲在地上慌乱的捡着,眼睛亮得刺眼,像是扑上食物的饿狼,很兴奋很激动,嘴里还不停的说:“谢谢,谢谢安娜小姐。”
一阵又一阵撕裂身体的疼痛拉扯许草丫离那个安娜的女人越来越远,她的耳边也有了其他的声音,谢云韵的,顾熙丽的,顾重山的,似乎还有顾熙寒。
顾熙寒,怎么可能?
“大伯母,她没事吧?”
好像真的是顾熙寒的声音,她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