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晏闭上酸涩的双眼,自嘲一笑。
其实,当年云烨在长兴王府的境况与她并没有什么区别。
云烨的生母早逝,虽然他早早被长兴王立为嫡子,但长兴王与续弦的所生的小儿子只比云烨小了三岁。
不仅如此,新王妃的兄长还在川西军营担任要职,深受长兴王器重。
新王妃虽未苛待过云烨,但始终对他态度冷淡,只在长兴王回府时做做慈母的样子。
云烨顶着嫡子的身份,可每当他面对父亲,继母和小世子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候,反倒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等到云烨年满十五,不得不奉旨上京。
京城与川西相隔千里,这千里的距离也让云烨与长兴王本就淡漠的父子关系变得愈加疏离。
在云烨被扣押在宫中的两年时间里,得到长兴王的书信却是寥寥,而在他翘首以盼的信笺中,长兴王只叮嘱让他安心在皇城学习,丝毫不提接他回川西一事。
后来,还是云烨的舅舅托人给他悄悄送来书信,云烨这才知道,原来长兴王一族早就舍弃了他。而他的亲生父亲只等着小儿子到了弱冠之年,便会以不肖之名,将云烨逐出族谱,使得小儿子可以名正言顺袭承世子之位。
云烨得知消息后,意志消沉了许久,直到他遇到魏无晏。
同样是爹不疼娘不爱,在皇城里忍辱求生的二人,在落湖一事后慢慢变得熟络起来。
日久天长,正值豆蔻年华的魏无晏渐渐对英俊又体贴的云烨心生好感。
而云烨更是对魏无晏一见钟情,发誓等他回到川西壮大实力,定会想办法将魏无晏接出皇城,从此二人双宿双飞。
魏无晏对云烨的誓言信不疑,于是在明德皇帝生辰前夕,她想了一个主意,亲手作上一副《川西大军晨练图》,再让云烨以长兴王的名义献给明德皇帝,营造出长兴王不满明德皇帝扣押长子的假象。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云烨果然顺利回到了川西。
回到长兴王府后,饱经人情冷暖的云烨好似换了一个人,开始利用母家人脉为自己在暗中谋划,又亲自率领兵马与西夏人打了几场漂亮的胜仗,逐渐从长兴王手中接管川西兵权。
如今的长兴王一族,可以说全以云烨马首是瞻。
不过云烨回到川西后厚积薄发的辉煌事迹,再与魏无晏无关。
因为一年半前,魏无晏在一次宫宴中得知长兴王世子大婚的喜讯。
魏无晏当时犹如被人在脑上狠狠敲了一记闷棍,面对嬉皮笑脸五皇子所说的话,听得也是模模糊糊。
“想不到云烨那个斯斯文文的家伙还会领兵打仗,九弟,话说你当年与他关系这么好,你们二人整日粘在一起,要不是云烨娶了他舅舅家的小女,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好男色,哈哈哈....”
魏无晏耳畔嗡嗡作响,她记不清自己那日在宫宴上都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她浑浑噩噩回到漓锦殿后,默默拿出她与云烨多年来的书信。
付之一炬。
“咳咳,陛下,您在烧些什么?小心让黑烟呛着身子。”
蕊伈返回内殿,瞧见书房里冒出阵阵黑烟,还以为走了水,吓得她急忙拎起青釉睡莲花盆冲了进去。
只见站在半人高的镂空青铜镏金熏笼旁的魏无晏神情淡漠,冷冷注视着薰笼口冒出的阵阵黑烟。
“无事,不过是烧了一些无用的旧东西...”
蕊伈遂放下水盆,她环视了一圈内殿,压低声道:
“陛下,内殿已无外人,您不妨换件宽松的衣裳,小歇片刻。”
魏无晏点点头,在蕊伈的服侍下解开束带,摸上消肿的紫草膏,又在胸口和背后拍上薄薄的一层珍珠粉,盖上蓬松锦衾小歇。
只是她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脑中不时浮现出她与云烨曾经在一起的画面。
二人躲在御花园的假山后,一同分食她悄悄从小厨房带出的茯苓饼。
那时的云烨总会含情脉脉看着他,再献宝似的从怀中掏出他托人从宫外采买的话本。
离别那日,云烨满眼不舍,他解下腰间的和田玉双鱼佩,郑重交到她手中,并再三说着要她等他。
只是这一等,等来得不仅仅是他功成名立的消息,还有抱得美人归的喜讯。
魏无晏甚至无数次在梦中,梦到云烨身穿一袭火红喜服,眉眼间满是意气风发的朝气,那双干净清澈的眸子依旧是那般纯粹,然而与他执手相望的,却是另一位身着凤冠霞帔的陌生女子。
“云烨....”
魏无晏轻声呢喃,迷迷糊糊睁开双眼。
恩...可是她还未从梦中醒来?不然她为何会在云烨的喜宴上瞧见了眸色阴沉的蛟龙大人。
长兴王府的管事办事糊涂,居然将她和蛟龙大人安排在一张桌上,瞧着蛟龙大人寸寸逼近的俊脸,两人兴许还是邻座。
当真不是冤家不聚头!
“陛下醒了?”
蛟龙大人一开口,清冷的声音登时把魏无晏从梦境拉回现实,她慢慢瞪圆了眼,看向端坐在龙榻旁阴沉着一张俊脸的摄政王。
“爱卿...你怎么来了?”
“微臣处理完政事,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便厚着脸皮来陛下殿里讨些吃食。”
魏无晏盯着摄政王那张谪仙下凡的俊脸,感叹男子真是谦虚了,即便此刻谪仙面有郁色,脸皮也是薄俏得紧啊!
只是回想起她在午寝前摘下束带,如今锦衾下的寝衣宽大松快,若是冒然掀开衾被出来,那君臣二人真是要坦诚相见喽。
魏无晏顿觉有些头大...
陶临渊慢慢眯起眸子,他看着面颊绯红的小皇帝慢慢涌动身子沉入锦衾,好似一只白嫩嫩的蚕宝宝扭着身子躲进蚕茧里,一对儿泛着水光的大眼满是警惕望向自己。
他今夜的确是临时起意来到福宁殿。
陶临渊下令将小皇帝幽禁后,一开始还真有些不习惯在用膳时少了那个挑嘴的少年在身畔。
缺了少年身上那抹子似有似无的幽香,腹中的馋虫好似都沉睡过去,陶临渊对满桌子菜肴提不起胃口,直到今日又与小皇帝一起用午膳时,看着少年食得津津有味的模样,他方才有了些胃口。
陶临渊本以为是雍州灾情致使他没心思用膳,不过今日下晌收到巡察御史使送来的折子,奏明雍州的流民已得到妥善安置,朝廷拨下的赈灾款也陆续到了地方府尹,不日后便会筹集当地劳力重建屋舍。
得到消息的陶临渊以心情大好,可到了晚膳的时候,面对漠北节度使特意献上的驼峰,那种食之无味的感觉又莫名回来了。
陶临渊寒着脸从垂拱段走出来,幽深眸光落在了远方烛火通明的福宁殿,他思忖片刻,不由自主迈开步子....
只不过小皇帝对他的冒然造访,表现得有些抗拒。
“漠北节度使献上一对驼峰,微臣知晓陛下不喜油腻,让御膳房做了一道清蒸驼峰丝,陛下既然醒了,便随臣前往偏殿用膳吧。”
说完话,陶临渊主动俯下身,想要搀扶起龙榻上的小皇帝。
可是他的手刚刚沾上锦衾,小皇帝好似被火撩到了一般,猛地惊呼道:
“爱卿快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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