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晏惊讶地抬起头,看向眉眼清冷的摄政王,半晌没缓过神来。
陶临渊见小皇帝愣神的模样,又问了一遍:
“陛下可愿与微臣一起用膳?”
魏无晏醒过神来,她讪讪一笑:“皇后为朕准备的晚膳挺好的....朕就不去打扰爱卿了。”
陶临渊坐于高位,自然将小皇帝食盒底那几盘绿叶葱葱看在眼里。
“过来。”
哎...没了外人在场,蛟龙大人终于撕下温文尔雅的面皮,露出乱臣贼子的本性。
听到摄政王骤然转冷的语气,魏无晏识相地放下手中玉箸,拎起衣摆,快步走去。
“既然爱卿盛情相邀,那...朕就却之不恭了。”
魏无晏坐在摄政王身侧,只低垂着小脑袋,举箸夹起手附近的菜肴,小心翼翼扒拉碗中的饭。
面前一道道佳肴都是秀色可餐,但魏无晏始终能够感受到盘旋在她头顶那道探究目光,故而对满桌山珍海味亦是食之无味。
君臣二人默默无言,只有玉箸轻划在青柚碗沿的细微声响。
大魏重文轻武,宫宴上那些武将在用膳时吃相豪放,往往难登大雅之堂,常常遭受文官耻笑。
陶临渊却是个例外,魏无晏曾数次听闻宫中女子在私下议论,陶卿举手投足间是如何的风流尔雅,仪表万千,在一众百官中夭矫不群。
今日有幸与传说中谪仙下凡的摄政王同桌共食,即便魏无晏一直低垂着眸子,但仍能从男子款款举止间感受到雅人仙气。
只可惜月上谪仙可能是刚刚广寒宫上下来,通身散发的寒气入骨三分,魏无晏匆匆填饱肚子,便放下了玉箸,表示自己吃饱了。
陶临渊剑眉微挑,不由想起今日在銮驾旁,少年细柳一般的纤腰...
他从盘中夹起一块儿红烧鹿筋,放在小皇帝碗中。
“吃了。”
魏无晏盯着碗中泛着晶莹油光的红烧鹿筋,暗叹一声蛟龙大人这是来秋后算账了。
谁让她不开眼抢了摄政王的銮驾,让摄政王本该风光无限的册封典礼大减威风。
魏无晏细嚼慢咽碗中鹿筋,突然怀念起自己桌上绿油油的饭菜。
好不容易将麻绳般粗大的鹿筋吃完,魏无晏刚要抬头,又见一块肥腻的猪肘落入碗中。
唔...蛟龙大人歹毒之极,这是要活生生撑死自己啊!
魏无晏忍着恶心,慢吞吞吃下半块猪蹄,余光瞧见摄政王又慢悠悠提起玉箸,伸向一盘炙烤熊掌。
她急忙伸手按在摄政王结实的手臂上。
“爱卿...朕实在食不下了...”
拢共才夹上两小块肉,小皇帝就嚷嚷着吃不下了,难怪身子骨生得比女人还纤细。
陶临渊剑眉微挑,正欲开口训斥,目光突然凝在小皇帝被油脂浸润的红唇上。
少年唇色娇艳,唇峰饱满,唇角微微翘起,配上忽闪忽闪的大眼,当真是秀色可餐...
再看按在他手臂上的纤纤素手,少年宽大的袖摆滑落,露出一截子瓷白皓腕,在烛光下莹白得刺眼。
随着小皇帝主动扑上来,带起身上淡淡幽香,在雨后湿润的空气中,显得格外香甜....
魏无晏见摄政王阴沉着张俊脸不吭声,还当是摄政王报复之举被自己打断,心生不快。
她索性将心一横,主动提箸去夹盘中的熊掌。
罢了,就让她做大魏第一个被撑死的皇帝,遗臭万年吧!
刚刚抬起的手腕被摄政王倏然擒住,魏无晏不知所措,呆愣愣地盯着呼吸之间的男子。
男子好看的凤眸微微眯起,幽深不见底的漆眸让魏无晏心中发虚,她慌忙垂下眼皮。
“爱卿...你这是...?”
话还没问完,只见摄政王拾起桌上的丝帕,不紧不慢擦拭起她的唇角。
“陛下脸上有污渍,有损龙颜。”
男子炽热的指尖透过薄薄的丝帕,有意无意滑过魏无晏的面颊,灼得她肌肤滚烫。
“...多谢爱卿,朕自己来就可以了。”
感受到掌中不安扭动的手腕,陶临渊松开手。
只见小皇帝双颊绯红,抽过他手中的丝帕,胡乱在嘴边擦拭两下。
“微臣收到线报,逆贼魏浔在在荆州招募死侍,悬赏万两黄金取陛下性命,因此陛下日后的三餐,都要与微臣一起进食。”
魏无晏闻言如遭雷劈。
七皇兄啊七皇兄,你与蛟龙大人群雄逐鹿,何必牵扯到她个小泥鳅。
想起以往七皇兄频频在朝堂上给太子使下的绊子,魏无晏丝毫不意外魏浔能想出这等残害手足的主意。
陶临渊借辅政之名把持朝政,固然惹得几位藩王不快,但他们同时忌惮陶临渊麾下骁勇善战的麒麟军,不敢有所造次。
如今魏浔想要在荆州自立为南帝,几位藩王却迟迟不愿表态,就是在隔岸观火。
此时此刻,魏无晏若在宫中有了三长两短,陶渊明就成了众矢之的。
难怪摄政王非但不介她抢了銮驾,还贴心地为她布菜净脸,原是想将自己养得又白又胖,好给正在观望的几位藩王们看看,他陶临渊并未苛待大魏天子。
魏无晏并非不情愿陪摄政王上演君圣臣贤的戏码,只是一想起日后每每与摄政王一起用膳时,都要承受对方意味不明的目光,哪怕是山珍海味也味如嚼蜡,不禁有些心如死灰。
“爱卿日理万机,每日还要抽出时间与朕一起用膳,岂不耽误爱卿处理政务,倒不如让让詹公公多安排几位试食的内监...”
“陛下不喜和微臣一起用膳?”
魏无晏:“....”
“还是陛下觉着微臣面目可憎,影响到了陛下的食欲?”
陶临渊单手托腮,凝视瞠目结舌的小皇帝。
少年明眸微微睁大,刚刚饮过清茶的红唇温润,仿若沾了露水的花瓣,由内而外沁出淡淡的粉晕。
摄政王此言实乃谦虚了,魏无晏盯着让京城贵女们相思入骨的俊脸,由衷赞赏道:
“爱卿说笑了,爱卿容貌出尘,朕看着爱卿的绝色容颜,都能多食上二两的饭...”
陶临渊轻笑一声:“既然如此,微臣愿日日适逢在君身畔,好让陛下胃口常开。”
魏无晏一时哑然,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映出凤眸含笑的男子。
冷雨渐止。
魏无晏走出垂拱殿,摆摆手回绝詹公公为她安排的御撵,一边惆怅地打着饱嗝儿,一边溜达回福宁殿。
詹公公远远望着小皇帝那清瘦的身子骨在宫灯下扯出一道黑影,落在厚重的朱红宫墙上,更显单薄。
这位命途多舛的九皇子,就算被群臣架上了皇位,却仍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木偶。
更何况手提悬丝之人,还是那位心狠手辣,喜怒无常的摄政王,詹公公不由摇了摇头,叹了句:造化弄人啊...
再说蕊伈早在福宁殿守候多时,瞧见魏无晏蔫头搭脑回来,忙将她迎入寝室。
蕊伈替魏无晏更换下龙袍,发现她贴身的单衣全都湿透了。
蕊伈抬头看向窗外,疑惑问道:“陛下的单衣怎么都湿了,可是刚刚淋着雨回来的?”
魏无晏换好干爽的寝衣,瞥了眼蕊伈手里湿漉漉的单衣,苦笑道:“未曾淋雨,只是方才与摄政王一起用晚膳时,身上出了些汗...”
蕊伈心中疑惑,忍不住道:“垂拱殿里的地暖竟然烧得这般旺,奴婢去给陛下冲泡一壶梵净雪峰败一败火。”
与蛟龙大人同桌共食,可不就像被架子火堆上慢慢炙烤,尤其是....当男子突然近身,那张清心寡欲的俊脸不带一丝情愫,缓缓逼近,眉眼清冷,掌心炽热...
魏无晏红着脸甩了甩头,让蕊伈去浴堂将水备好,她要洗去身上的汗渍。
待梳洗完毕,魏无晏躺在宽大的龙榻上,心里默默盘算起来。
七皇兄决意对她痛下杀手,好阻止几位藩王投靠摄政王,故而她暂且不必担心摄政王会取自己的小命儿。不仅如此,摄政王还会派人对她暗中保护,严加看守。
刚刚她在回来时,便发现守在福宁宫外的御林军又多了不少人。
只是她想要悄无声息逃出宫的计划,变得愈发渺茫了。
胡思乱想中,魏无晏辗转难眠,直到夜深才迷迷糊糊睡着。
“陛下...陛下...快醒醒...”
听到蕊伈焦急催促的声音,魏无晏闭着眼嘟囔:
“好伈儿,容朕再睡一会...”
蕊伈转头看向立在软金卷帘外的一大批宫人,咬了咬牙,再次伸手去推龙榻上的魏无晏。
“陛下...銮驾此刻正在殿外候着,准备送陛下去金銮殿早朝。”
魏无晏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这才想起昨夜她与摄政王共用夜宵时,摄政王好似提到过一句,让她准备好明日上朝。
陶临渊雷霆手段,在局势稳定后更换朝中大半血脉,但仍留下一些清贵子弟,其中有几位脑筋甚是固执的保皇党,联合谏官冒死进谏,要求新帝与摄政王共同上朝。
陶临渊虽然不在意多几位谏官撞死在盘龙金柱上,可如今七皇子在江南打着仁君的名号,他也不能血洗金銮殿,让朝中百官人心惶惶,于是便让太仆寺卿备好銮驾接小皇帝前来早朝,以堵悠悠众口。
魏无晏手忙脚乱,在蕊伈的服侍下匆匆净面束发,穿衣带冠。
在此期间,守候在暖阁外的徐公公关切问道,要不要他带几位宫人进去帮陛下整理仪容。
软金香竹卷帘内传来小皇帝几声低哑的轻咳。
“咳咳,不必了...朕不习惯生人近身。”
徐公公笑着应声,亦不催促,保持垂手而立的姿势继续留在暖阁间等候。
蕊伈动作利索,加之男子的束发较为简单,很快就帮魏无晏穿戴妥当。
昨夜内侍省已送来连夜赶制的龙袍。
魏无晏的身量在大魏女子中还算高挑,因男子发育较晚,她又一向低调行事,故而这么些年,宫里人都没有察觉出九皇子的与众不同,只是觉得九皇子在容貌上随生母多一些,属于江南男子秀气一挂。
待换上合身的龙袍,头戴改量小的通天冠,魏无晏从容迈出寝室。
徐公公瞧见挑帘而出的少年天子,不由双眼一亮。
徐公公与詹公公年纪相仿,都是宫里的老人精了,见惯了宫里的绝色美人和各路貌比潘安的新晋官员。
不过眼前的小皇帝肤白胜雪,三庭五眼比列卡得精妙,一双灵动的大眼忽闪忽闪,说不出得钟灵毓秀,明黄色龙袍加身,衣袂飘飘之间,自带一股雍容贵气。
“徐公公?”
魏无晏微微一笑,提醒愣神的徐公公她已准备妥当。
徐公公醒过神来,堆起笑脸赞赏了一通小皇帝的少年英姿,随后迎着魏无晏走出殿外,起驾前往金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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