梼杌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心动不如行动,他真的开始寻觅,总觉四双火辣辣的眼睛正从东西南北盯着自己,不敢抬头。
终究是梼杌想太多。
其实,余悠悠、玉关,还有刚归来的冬薯、茄子和大椒,均未识破梼杌真身。
余悠悠的注意力全在屋内女子身上,喜道:“苏姑娘!”
“余姑娘?”将梼杌捡回来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原书女主,余悠悠救过的苏玉鸾。苏玉鸾快步上前,抓住余悠悠双手,“余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玉关歪着脑袋凑过来:“姐姐,余姑娘,你们认识?”
“她是你姐姐?”
……
三人在经历短暂混乱后,逐步解开疑惑,理清关系:二十五年前,途径江陵的玉公子偶感风疾,本只是去苏家医馆求一服药,却与苏家的女儿看对了眼。玉公子自愿入赘,长留江陵,一对龙凤胎儿女皆随母亲姓苏。
所以,玉关全名苏玉关,与苏玉鸾是如假包换的亲兄妹。
同时,苏玉鸾亦知晓了余悠悠和玉关的相识经过。药和午饭是玉关端过去的,这会余悠悠将洗好的空碗空碟送回厨房,正巧撞到玉关从药房来厨房。
“我整理药房书架,少了《新修食治》,想来可能上回照做药膳时落在厨房。”玉关如是道。
“我们帮你找!”苏玉鸾主动请缨,重逢的喜悦久久不散,嘴角始终扬着。胡婶亦受氛围影响,跟着高兴,跟着帮找。
唯有梼杌仍在找地缝,闭眼咬牙,耻辱和绝望一寸寸浸透身心。
余悠悠同样帮着找,双手翻扒柴火堆,脑瓜子却嗡嗡:苏玉鸾和玉关是姐弟?原著有这层关系?
她怕自己记错了,特意找系统确认,苏玉鸾和玉关各走各的主支线,要说相关,仅寥寥数语:[玉关妖王欲抓苏玉鸾,以此威胁天帝孟霖,还未下手便被识破。]
后续是玉关落荒逃窜,孟霖紧追不放,将其斩杀。
好家伙,原著里这两人根本就没打过照面!
“是不是这本?”余悠悠正走神,突然听见胡婶开口。胡婶在箩筐里找到一本书,不认得字,便递给离她最近的玉关。
“是!”玉关见姐姐和余悠悠都凑过来,以为余悠悠对《新修食治》有兴趣,便把书递给她。
余悠悠一脸懵:什么情况?
一秒后,接都接了,读一下吧。
开始努力辨认繁体书法。
“这只猫怎么恹恹的?”玉关终于注意到地上的梼杌,耷拉脑袋有气无力的。
梼杌仍旧不敢抬头,心里却哼哼:恹恹?本座曾打得你屁滚尿流!
“它是不是有病?”
梼杌闻言猛回头。
“可别这样说我们的小猫咪。”苏玉鸾走近抱起梼杌,“刚才婶子处理掉的那些耗子,可全是它抓的。”苏玉鸾挠挠梼杌尾椎,“而且——它‘喵’得可好听了!”
刚才那一声“喵”的确大家都听到,表示赞同,连正翻书的余悠悠也禁不住点了点头。
梼杌呲牙咧嘴:喵什么喵?本座可不是猫咪!本座体格类虎!
当然在众人眼里,他这番张牙舞爪实在萌趣可爱讨抚摸。
余悠悠刚好翻到“万古入药”这一章,仿若心有灵犀,边辨字边道:“老虎全身皆是宝,皆可食,食之——”顿了顿,“延年益寿。”
梼杌灵魂一顿,内心嘀咕:本座獠牙非似老虎,而肖野猪!
“野猪皮、肉、胆、牙、蹄、毛、膏、头骨、塞丸均可人药。一年四季可捕,食之延年益寿。”
梼杌:本座尾长丈八,若金猴雉鸟。
默念至此,忆起断尾,潸然泪下。
“金猴,味甘性温,食之延年益寿。”
“雉鸟,入五味如常法,作羹臛食之延年益寿。”
梼杌:本、本座的尾巴其实更像龙,比龙尾巴更长!
“九州有龙,呵气成云,吹气既雨,又能变火,能力通天,食之延年益寿。”
这段话念完,梼杌埋头再也不吭一声,冬薯、茄子和大椒则不约而同奔出后厨。其它许许多多潜伏保护玉关的妖精,早一个不剩,全部逃出苏家。
因为本体是紫貂,余悠悠合上书后,也禁不住双肩颤抖,后背发凉。
“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只有玉关注意到,出声关切。苏玉鸾闻声走过来,虽然余悠悠坚称没事,苏玉鸾却仍抓起她的手,为其号脉。
“怎么样?”玉关绕到姐姐身旁,一脸紧张。
苏玉鸾盯他片刻,放下余悠悠的手。
“怎么了?”她不回答,玉关神色愈发紧绷,若非男女避嫌,他都想亲自执起余悠悠的手腕来号脉。
苏玉鸾狡黠笑道:“她是真的没事。”
因这一句话,与苏玉鸾对视的玉关脸颊变得通红。余悠悠也些许尴尬,低下头去:“谢谢苏姑娘、苏公子关心。”
苏玉鸾还想再打趣,忽见自家爹爹踏进后厨,便敛笑闭唇。
玉大夫环视一圈,先回了余悠悠和胡婶的行礼,而后站定,迟滞片刻,才看向苏玉鸾:“玉鸾,你随我来。”
苏玉鸾便单独随着玉大夫离去,后厨只剩下玉关、余悠悠和胡婶三人。玉关想同余悠悠独处,不假思索便开口:“余姑娘,我有事想借一步说话。”
话音落地,才发现编不出来是什么事。
正担心邀约不成,便听余悠悠应道:“我随你来。”
玉关大喜,引着余悠悠出了后厨,踏入院内。玉关回望余悠悠一眼,笑开去露出皓齿,却又不敢多对视,匆匆收回目光。
余悠悠睹着一切,心道:玉关线进度条,继续。
久不见动静,她轻轻唤了声“苏公子”,玉关听得丝丝绵绵,本能接口:“余姑娘——”
可是余姑娘什么呢?自那日一吻后,他对她日思夜想,梦里不知说了多少话,滔滔若海。终于挣来独处,应该都讲出来啊,却似手捞浪花碎满地,组织不起语句。
玉关不禁再次回想起那个吻,樱桃乳酪般的甜与冰,阴雨天吃暖融融的片汤块子……睁开眼就看见余悠悠,犹有余温。
忘不了。
站定的玉关脸颊越来越红。
余悠悠亦瞧见变化,天呐,她还什么都没做呢!
要是主动一点,那进度条岂不是分分钟刷满?
余悠悠心理建设了两分钟,决定主动开口:“苏——”方才出口一个字,玉关转过头来,马尾扫过,轻道:“也不知道我姐姐这回遇上的是什么病。”
玉关红着脸,其实他很想问余悠悠,那日为何要吻他,为何骤然消失,但实在唐突,讲不出口。
又不想干站着,担心余悠悠会因为无话走掉,思来想去,可能聊苏玉鸾比较妥当。
因为她和他姐姐是朋友。
“啊?”余悠悠楞了片刻,“苏姑娘遇上病……是什么意思?”
“哦,是我愚笨,忘了交待前因后果。其实我家里医术最高的是我姐姐,许多我爹治不好的疑难杂症,她都能治好。可来看病的街坊邻里,乡里乡亲却不相信她,总觉得我爹爹年纪大,是男子,就更稳妥些,他们也不愿意让个女子来号脉。于是,我爹只能私下找我姐姐,就像今天这样。”玉关讲着讲着,不由生闷,提到自己好几回为苏玉鸾鸣证明,可乡亲们坚持不信,哪怕口头应承下回找苏姑娘看,到真病了,还是指定玉大夫。
“真是急死个人!”玉关直摇马尾,最令人心口发闷的事,是苏玉鸾还拦着他,让他不必澄清了,世道如此。
余悠悠盯着眼前的稚气脸,待其说完,沉默少时,问道:“那你姐姐会治眼疾吗?”
玉关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心陡地下沉。
“会啊,我姐姐金针拔障炉火纯青!”但他还是说了真话。余悠悠闻言面露喜色,却不多言。玉关的视线在她脸上划过,从左眼角到右眉边,迟迟缓缓。
“你俩在这干嘛呢?”苏玉鸾笑着从转角走出来,先出了声,才再沿廊下阶。她真是瘦,走得快了更显风吹倒。玉关闻言转头,面对姐姐一点也不紧张,开口便问:“今日是什么病?”
“四弯风,停药复发找上门了。”
“方子不对?”
“若是轻症,照着爹开的方子吃,一点问题没有,但今天这人身上一处好的也没有,就得改三味药。”
余悠悠听姐弟俩你一句我一句,用药方面她不懂,但听得苏玉鸾说,自己是进去看了病人,出来再口述方子给父亲,因为病人更相信玉大夫。
苏玉鸾说这些时习以为常,觉不出一丝难过。余悠悠静静听他俩说完,缓了会,才恳求道:“苏姑娘,您医术这么好,能不能帮我看看陆道长的眼睛。”
“陆道长的眼睛有恙?”苏玉鸾只是听说了陆辛二人,还未亲见。
“是。”考虑到苏玉鸾是凡人,余悠悠不敢在她面前讲妖魔鬼怪,“差不多半年前,他为了救我,不幸遭歹人毒手,眸子被利器划瞎了。”
苏玉鸾微微蹙眉,利器划伤拖了半年,这可不好办,不知当时眼珠子处理得怎样……正想着,忽听玉关幽幽插了一句:“原来你和陆道长有这么深的渊源。”
院内摆放着数盆兰草盆景,冬日花凋,只余绿叶随风轻拂。
苏玉鸾瞥了一眼自家弟弟,赶紧把话压过去:“今日我还有趟出诊,要不明日?我仔细给陆道长瞧瞧。”
余悠悠忙不迭道谢。陆辛二人一个瞎一个瘫,她心里记挂着,与苏玉鸾聊不了多久,便借口回厢房去,又想,明日苏玉鸾来诊治,如何让陆青崖接受,且不伤人。余悠悠这边心事重重,那边苏玉鸾未多挽留,只是余悠悠走后,侧过头来打趣立定不动的弟弟:“人都已经瞧不见了,怎么还在这里脸红?”
“我、我哪有脸红?我这是肝火太旺。”玉关旋即反驳,但脸却更红。
苏玉鸾笑出声,捂嘴往下打量:“那你这双腿一动不动,可是发麻中风前兆?”
“正是。”玉关一本正经。
苏玉鸾好笑又无奈,她要出诊,没法继续挪揄弟弟,只能给玉关翻个白眼,而后抱起悄咪咪潜入院中的梼杌。
正准备去找余悠悠和陆青崖算账的梼杌:放下本座!
“小猫咪呀,你怎么这么粘人?”苏玉鸾边摸边说,还把梼杌的脸贴在自己脸上。
梼杌:本座何时粘你?别蹭我住手警告你住手……
稀里糊涂就被苏玉鸾一起抱着去问诊了,期间因是狸猫给他起名“花花”,也不知梼杌听到没有。
苏玉鸾走之前回眸一笑,迎上玉关目光:“其实余姑娘挺关心你的。”
“姐,你说这个做什么?”玉关的脸一天红三百遍。
“她对你的好,不比对对陆道长少!”
苏玉鸾笑着离去,留下略显局促但却忍不住勾起嘴角的玉关,还有冬薯、茄子和大椒在院中。
三妖克服“少主曾修习《新修食治》”的恐惧,重新归来。
三妖亦步亦趋,还是不敢靠太近,听到苏玉鸾临走前丢下的话,冬薯呆愣:“少主喜欢那只紫貂?”
三妖本来躲在盆景后面,冬薯说话探身,露出半个脑袋,大椒把他拉回来:“小心点,别叫少主瞧见了。”
而茄子则嗤道:“你才知道少主喜欢啊?有够笨的,我那天在田里就看出来了。”那日,少主那般舍命。
冬薯闻言大怒,要同茄子干架,依旧是大椒拉住:“好啦,你俩在这争输赢没必要,眼下最关键的是助少主赢过牛鼻子道士。”
“少主为何要同牛鼻子打架?”冬薯不解,但打的话少主肯定得赢。
茄子闻言再次嗤笑,面朝大椒:“看吧,我说他笨,真不是在骂他。”
“你、你才笨!”
“你不笨,连牛鼻子和紫貂姑娘有猫腻都看不出来?”
原本要跳起来揍茄子的冬薯愣住,停在半空中,自我消化半晌,才缓缓发问:“你们的意思是……少主和牛鼻子都喜欢紫貂姑娘?那紫貂喜欢谁?!”
大椒神色凝重:“我瞧牛鼻子对紫貂姑娘是有好感的,至于紫貂喜欢谁?暂时瞧不出来。”大椒摇摇头,复叹口气,“但她对牛鼻子,是比对少主亲近些。”
冬薯一听不干了,那一定要少主更亲近些:“瀛洲牛鼻子不是绝情弃爱吗?他敢破戒?”
哪有资格同少主争?
“就是。”茄子难得同意冬薯一回,“远不如我们少主和紫貂,门当户对。”
毕竟都是妖怪嘛!
三妖擅作主张,要帮玉关赢得余悠悠芳心。他们运起妖法,知会同门:“众妖听传,速来苏府,助少主一臂之力——”
如回音般传播开。
江陵城里空荡荡,仅剩数只冬眠的妖精。口信随着呼呼北风吹过城门,飘进城外众妖的耳朵里。手上卷着铺盖的黄鼠狼、驮着行李的白马、嘴里咬着绳子,绳子另一端系着包袱的大鹅纷纷停下脚步。
助少主一臂之力?
妖精们想起《新修食治》,犹豫片刻,继续坚定朝江陵城的反方向走。
“你们都去哪了?怎么没回音?快回来助少主一臂之力,赢取少夫人芳心!”
少夫人?
什么情况?
少主情窦初开了?
黄鼠狼丢掉铺盖,白马掀翻行李,皆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江陵,尤其是那只大鹅,果断吐掉绳子,摇摇摆摆往回赶,跑得太快跌进泥潭,麻溜重爬起来,继续飞奔。成百上千的妖精,真身各异,却个个像极了猹,疯也似朝苏府的“瓜田”汇聚,生怕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