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北阙开启界河结界之后,界河之中的阵阵冥风便似骤雨袭来,拂过容与身后的冥界侍从身上,是刮骨剔肉的生疼。
便不过是一阵来自界河之中的风都凌厉狠绝如斯,又何况是深入界河之中,侍从想起君上离去前的吩咐,遂低声道:“太子殿下,界河凶险,您万仔细谨慎,但凡有何异变,您定记得以传音符告知下仙。”
容与很清楚这是北阙安排了护他安稳之人,即便是为了让北阙放心,他也应下了。
临近界河河边,幽碧色的河水滔滔,寒风更烈,刮得人面部生僵。
容与没有半分迟疑地纵身跃下。
界河之水虽凶险,可容与毕竟身为三界储君,他纵身跃下之时,波涛汹涌的河水竟在一瞬之间退去,连万千凶灵都在此刻嘶鸣着消散。
容与没顾身侧动静,径直往界河底飞身而去。
可也是在他往更深处而去的同一时刻,深藏河底的凶灵似是意识到了他的意图,霎时间便汇聚袭来,如有万马奔腾之势。
容与身形微顿,掌心翻转结印,一道金白色的炽热光芒便刹那间与万千凶灵直直相冲,数以万计的凶灵在容与仙力之下咆哮着魂飞魄散,可也激发了界河之中更多的凶灵潜伏良久的杀机。
数不清的凶灵袭来与金白光芒相撞,界河之中撕心裂肺的喑哑吼叫不绝。
守在岸边的侍从面面相觑:“君上可是吩咐了我等定要护好太子殿下安危,河底动静这样大,我们到底要不要去禀明君上?”
为首的侍从只略略瞥了一眼动荡不宁的界河便道:“当是无事,我们且再等等。”
然而这一等,便是三天三夜,河底动静都渐渐消失,连为首侍从都心生忐忑,虽则若是太子殿下真的深入了界河底,他们在界河之上必然是察觉不到动静的,可若是太子殿下出了什么事,亦不会有任何动静。
沉吟须臾,他侧首:“你去禀明君上,三日了,太子殿下还未归来......”
他话音未落,一道幽碧色的光自界河升起,直冲云霄。
为首之人惊喜:“不必去了,太子殿下取到断魂草了!”
断魂草一旦被摘下,幽碧色的光芒便会直冲天际,昭示着这株断魂草的离界。
界河河底之中,容与看见河底摇曳的幽碧色水草之时,尽管身上挂伤不少,眼底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断魂草!”
上古典籍有载,断魂者,幽碧也,其形似燕,葱茏而生,劲风不去。
容与谨慎着靠近了些,果真形似雨燕。
不过他没有立即下手去摘,兄长提醒过他,断魂草有制幻之效,若是贸然去摘,让人在界河底沉入幻境,只怕便是真正的九死一生。
于他和兄长这般修为之人,深入界河底,最该注意的便是落入幻境,以失了防备。
容与凝视断魂草片刻,忽然放下鸳鸯佩,缓缓向断魂草伸出了手。
若以鸳鸯佩取断魂草,虽绝不会有性命之忧,但鸳鸯佩却也就此碎裂,这是父帝赐予兄长的封君之礼,若非万不得已,他不想用它。
何况这断魂草虽是制幻,可若他心志坚定,却也绝不会有任何意外,他既一开始便有自信能取下断魂草,又怎会害怕?至多不过是受伤严重些,或是折损修为罢了。
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容与轻轻一折,一株断魂草毫不费力地便落入了他掌心之中。
只是不等他细细观察手中断魂草,脑海之中剧痛便在同时袭来。
极为陌生又极为熟悉的记忆在脑海之中纵横交错,便是修为强悍如容与,也因着脑海中纷杂浮现的记忆迟了那么些动作。
“寒觉——”
轻快灵动却又熟悉至极的女声遥遥传来。
分明不是唤的容与,亦不是唤的他的表字,他却是下意识便循声望去。
也是这一侧目之间,幽暗的海底已是化作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的元宵灯会时刻。
傍晚时分,鳞次栉比的楼阁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直至夜幕降临,长街之上满目灯火骤亮,耳畔亦是不止的靡靡笙歌。
灯火光转之间,一道窈窕杏色身影挑灯向容与奔来:“寒觉你看这花灯多好看!”
少女提高花灯。
霎时间,绯红的花灯映亮了少女越来越近的容颜。
灯火之下,少女螓首蛾眉,粉黛不施,倾城绝色。
故人云,佳人倾国。
不外如是。
尤其容与彻底看清少女面容,灯火又映明少女眼中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爱意之时,他错愕:“阿未——”
少女似是听见了他的轻唤,莞尔一笑,眸若秋波流转:“好看吧?但就是不给你买,谁让你迟了的!”
虽是如是埋怨,可少女却没有半分迟疑地向他扑来。
容与下意识就要接住扑来的少女,可双臂张开的一瞬之间,却是满怀空。
分明近在咫尺的少女仿若透明般,竟是穿过他的身体,扑向了他身后。
容与转身,便见他身后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道金白色身影。
少女便是满怀欣喜地扑进了来人怀中,牢牢环住他的腰身:“你迟到了,没有花灯,就给你□□灯!”
身着金白色衣裳的少年啼笑皆非地接过少女方才藏于身后的□□灯。
他虽事出有因,但毕竟迟了片刻时辰,让他的阿未久等,自然都是他的错:“迟了是我之过,我给阿未赔罪!”
“怎么赔罪?”少女问。
少年牵着一匹矫健俊美的棕马,他轻巧地翻身上马,倾身向少女伸出手,满目灿若朝阳的笑:“你上来,我带你去个地方,到了那里你就知道我怎么跟你赔罪了!”
少女没有半分迟疑地把手放入了少年手心:“姑且信你一次!”
“我是你未来夫君,你不信我还能信谁?”少年极为霸道地道,他握紧了少女的手腕,右手轻搂少女腰身,便轻而易举地将少女揽入了怀中。
少女想了想,不甘示弱:“总之信谁都不信你!”
可她话音未落,耳畔便是少年清朗的声音:“坐好了!”
不过一息之间,骏马便已奔驰起来。
因着是沿河而走,不是街道之上,行人几乎没有,马儿跑得极快,眼见着少女还没反应过来,便已奔出去好远。
马跑得太快太突然,眼前都是花灯倒退的模样,少女轻呼一声,下意识抱紧了少年腰身:“顾寒觉,你故意的!”
少年爽朗的笑声顺风而来:“这都被我的阿未发现了!”
他自然是故意的,不然阿未怎会回头抱紧他。
容与深深望着那对沿着河畔越跑越远的身影。
这便是他曾缺失了的记忆,是他和阿未的曾经吗?
那曾经到底又发生了什么,让阿未如此怨他,连提都不愿提及。
即便清楚地知晓眼前不过都是幻境,更是清楚地知晓他的修为在他每往前一步之时都削弱一分,容与却还是忍不住跟随骏马而去。
可他不过方才一动身,眼前的热闹繁华景象和人声鼎沸之下的少年少女便骤然被撕裂,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沉怒威严的声音:“容予之你疯了!”
少年拥着少女,打马而过的身影化作了玄色的熟悉身影。
厉鬼袭来,北阙反手便是一道金白色光芒炸开。
凄厉的嘶吼撕裂界河之时,北阙喉头蓦然涌上一阵血腥之意,但他很快便咽下了喉头涌上的血意,飞身向立身断魂草之中的容与:
“你明知道断魂草有制幻之象,怎么还敢这样站在成丛而生的断魂草之中!”
容与眼见着北阙一身怒意与担忧更甚,想开口应北阙的话,可涌出口的却是大片鲜血。
他太想知道过往,任由自己在幻境之中沉迷了太久,修为已是严重受损。
鲜红的血洒落幽碧色的断魂草之上的霎时间,本是形如雨燕,轻轻摇曳在界河之中的断魂草陡然疯狂肆掠而生,似在织一张细细密密,足以吞噬界河之中一切生灵的大网。
北阙眸光骤冷,手中结印翻转袭向疯长的断魂草:“予之,快走!”
自北阙迅速纵身跃下界河之后,河畔侍从更是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太子殿下取得了断魂草之后,还没向君上禀明情况呢,君上竟然直接就纵身跃了下去,这是太子殿下出什么事了吗?
七人按北阙吩咐等了良久,直至界河之中又是阵阵金白光芒炸裂之时,为首之人侧首:“快,接应君上和太子殿下!”
七人同时飞上界河之上开始布阵结界。
界河河水漩成深深一个漩涡之时,一道玄色身影和金白色身影风驰电掣般自漩涡之中飞身而出,紧紧跟在两人身后的是多如发丝的三千断魂草。
为首之人看准时机,恰好北阙和容与落身界河畔时,金色阵法似重若千钧的罩钟,铺天盖地朝断魂草罩下,牢牢将其扣回了界河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6.1,给留评的大家发红包吧。
我去隔壁修文去了,拖了很多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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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动了,我终于写到这里了,我原以为七八章就能写到这里,结果都十五章了。
终于我要展开我的狗血之魂了。
果然我爱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