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陈七刚刚那副状若癫狂的模样，赵妍妍心有余悸地挂在程浔的臂弯里，从他肩头露出一双眼一个劲儿朝后头张望着。
“那人是谁呀？看上去年岁也不大，怎的就染上失心疯的毛病了。”
许是因为整个人被程浔揽在了怀里，赵妍妍鼻间盈满了属于程浔的气息。
细细分辨下，赵妍妍很是确定，他的怀中除开令人面颊酡红的酒气外，倒是没有丝毫的脂粉香气......
心道那便信了他吧？赵妍妍口中，只是言及了对那年纪轻轻就得了失心疯的金翎卫的惋惜。
程浔快步走着，怀里又挂着这么个娇坨坨。一时忘形，竟是差点儿脱口而出他是装的。
好在临了反应了过来，轻咳一声掩住心虚，眼神有些漂浮地解释道。
“哦，他啊，是甜水巷陈家这一辈儿的七郎，我们都习惯叫他陈七。”
“陈家？他家不是一直只出文臣吗？怎么还冒出个在金翎卫当差的七郎了？”
赵妍妍在脑内思索了一下陈家当家的几位，有些疑惑不解地追问道。
而程浔则是顺杆儿爬得飞快，连忙半真半假地搪塞道。
“他家管得严，陈七这人别看他长得瘦小，特别犟，总爱跟家里拧着来，然后家里又更加想法儿压着。这一路憋久了，可不正好就给弄成现在这样了吗？”
在心底估摸了一圈赵妍妍腰肢的尺寸，确认她的确是瘦得连腰都细了一圈，程浔心里盘算着该给她寻些什么补补，面上却是显出三分埋怨，嘀咕道。
“他平日里过得够压抑了，好不容易今日借着胆子来这里想见见花魁，你还跟他过不去，可不得疯癫了吗？”
“这......我以为是你，没想着里头还有这一茬啊......这样吧，下次碰见了我给他赔个不是！你平时在卫署里也多照顾他些，他这也太可怜了......”
赵妍妍有些羞愧地埋下了头，自是错过了程浔差点憋不住翘起的嘴角，只听得他沉声交代道。
“别，你别再同他提这事了，免得刺激到他......”
人就这般被程浔提搂着往楼外去，他也不知是从哪里打听来的路，赵妍妍一路走下来，竟是连一个人影子都没见着。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因着陈七发病的缘故，她同程浔还没斗出个输赢。赵妍妍便有些不阴不阳地开口嘲弄道。
“哟！看来程将军对这萃扇楼的路倒是挺熟悉呀，只怕你程府的后花园，你都没这么熟悉吧？”
赵妍妍嘴上讽刺着程浔，但在感受到身子在往下滑时，却又下意识地将手搭上程浔肩头，自己个儿用力往上蹭了蹭，嘴里嘀咕道。
“抱紧些，要掉啦！”
等到耳边响起程浔的轻笑，赵妍妍这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干了什么！
面色噌地一下红到了尖，她伸手推搡着程浔的肩头，忙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谁知，环在腰间的手臂却是如她方才所言一般，勾紧她的腰肢往上托了一把，将她环得更紧了些。
那人更是凑近她耳畔，浅浅笑道：“郡主娘娘，当心摔了！”
赵妍妍恼羞成怒地正想抬腿踹人，却被程浔直接凑头过来，像他们儿时常做的那样，额头轻轻撞了撞她的，眼底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再有，下官对程府不熟悉，对这破楼更不熟悉。不过，下官对落萤殿还有安王府的布局，倒是挺熟悉的。”
“你无耻！”
“赵阿宝你发现没？”
“啧！什么？”
“你每次吵不赢我了，你就只会骂我无耻。”
“程浔！你！你简直恬不知耻！”
“撒手！你放本郡主下来！”
“不放！别闹！当心摔了......”
潋星潋月跟在二人身后，看着郡主一路闹着被程将军半拥住往外而去，彼此相视一笑后，也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被一把塞进马车，赵妍妍把住马车门，冲一旁正翻身上马的程浔嚷道。
“你干嘛啊？我还要去接阿娴呢！”
嚷嚷完，赵妍妍就预备下车，某人却是直接长腿一蹬，松了踩在马镫上的一条路，伸长打横拦在了她眼皮子下头。
抬手往这碍眼的小腿肚子上拍了一掌，赵妍妍瞪圆了眼，扭头骂道：“你干嘛呀？就你生得腿长？”
只可惜，她这力道没能给这紧绷的小腿带去一丝伤害不说，赵妍妍还只能没出息地将手背到自己身后，大拇指蹭着自己发麻的手心，在心底骂道。
“程浔是吃石头长大的吗！呜呜......好痛好痛......”
赵妍妍在心底哭唧唧地给自己吹掌心，面上则是伸长脖子，直直盯住程浔的双眼，大有一副“你敢拦我我俩就没完”的架势。
程石头见她这样，收回腿抻了抻缰绳，使了个眼色让马夫驾车，随即飞快解释道。
“我已经让金翎卫的人把章乐娴送回尚书府了。”
“她这事不能拖，明日再回尚书府的话就迟了。”
听闻章乐娴已被安全送回了家，赵妍妍失了发作的由头，只嘀咕了句“那你不早说”之后，就收锣罢鼓地坐回了车厢。
月光似水撒了满地，加上此时夜风习习，令人神清气朗，赵妍妍坐好后，倒也好心情地开窗趴在窗沿上，继续向车旁骑马的程浔问话。
“你为什么觉着明日就迟了？”
“因为杨三过几日，会不慎跌进沟渠，伤筋动骨的，得修养个百来天才行。”
程浔丝毫不掩饰自己准备整治杨三的打算，毕竟他把赵妍妍进青楼，险些又坏了名声这件事，已经彻头彻尾算在了杨三的头上。
上次他口无遮拦的教训还没记住，这新仇旧恨掺在一起，总得让杨三得些更刻苦铭心的教训不是？
赵妍妍听得眉头微皱，好歹杨三身上有功名，程浔这样行事，有些不大好。
正想劝上两句，却听程浔继续说道：“再说了，杨三本意是瞒下那花魁的存在，将人养在外头当个乐子，家中则娶章乐娴当正室，借此傍住岳家的权势。”
“若不早些让尚书府出手，杨家为了摔断腿的杨三，只怕事后会用别的手段算计章乐娴。”
“万一伤着章乐娴，你到时又要伤心生气。”
程浔自马背上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赵妍妍的衣着，确定她不会被凉着，便将那句“风大，关窗吧”的建议收了回去。
顺道，也藏下了刚刚未讲完的那句，“你伤心生气的话，到时候被折腾得难受的人，还是我......”
程浔的话让赵妍妍一时愣住，她徒劳眨巴着一双眼，难以置信道。
“他不是对那花魁喜爱到日日流连，还想替她赎身的吗？怎么打算将她养在外头？而且，他为什么还想祸害阿娴？他家不是阿娴的舅家吗？他这......”
一连串的疑问还未说完，赵妍妍脑中，阿娘与二夫人的身影已是接连闪过。
想起自家父亲那乌糟糟的后院，赵妍妍低叹一声，选择不再追问。
世间男子大多薄幸，若往好处去想，阿娴好歹是提前知晓了此事，可以就此摆脱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想到程浔的打算，赵妍妍最后也只得是缓缓接了句：“那你对杨三下手的时候，千万别让他看见你的样子！”
随后神色恹恹地趴回到窗沿上，只默默盯着程浔，还有那不住后退的街景发呆。
此时已近亥时，街旁的商铺、家户都已熄灯落锁。
马儿踢踏走动的响声，时不时惊醒百姓家豢养的家犬，引得它们发出阵阵吠叫。
程浔看似老神在在地骑在马上，眼神却一直不受控制地流连在赵妍妍身上。
平日里，她牙尖嘴利的娇蛮模样让他总控制不住地想欺负她。
这会儿，见着她这副明显颓靡的模样，倒是宁可她继续不饶人地同他吵。
特别是她现在这样，明显是想到了远在北州的，她的父亲。
“阿宝，你看我这马鞍如何？我命匠人给你打了副一样的，到时候秋猎的时候正好用上。”
赵妍妍闻言将视线瞥了眼那马鞍用具，随意应了声：“嗯，好。”
“我将紫电它们从猛兽园接回来了，你到时候带着它们一道去狩猎？”
“那阿大它们呢？”
“它们我到时也带上，放在你那边帮我照看着？到时你把琼奴儿带上，它能管住阿大它们。”
“行！”
马车缓缓停在安王府门口，赵妍妍下了马车正想进去，只是迈了两步后，却听程浔出声唤停她。
让潋星她们先进去，赵妍妍静静站在原地，等着程浔的下文。
月光自肩头洒下，给二人镀上一层银光之余，也在地上映出一双交叠融合的人影。
赵妍妍强压住心头乱麻，正想寻个借口避开眼前仿佛将她心思看透的程浔。
眼前人却是上前两步，然后探手拍了拍她的头顶，用孩提时一般亲昵的语气哄道。
“阿宝乖！过去的事早就过去了，柏姨在天有灵，知道你现在是盛京最威风的小郡主，也会替你感到开心的！”
“而且，安王爷、二夫人这次还将那俩姐弟托给了你照拂，这证明你在他们心中，也已经是能够独当一面的赵阿宝啦！”
“乖，进去吧，早些歇着！过两日我把马鞍给你送过来！”
赵妍妍微微仰头看着程浔，而程浔就这样弯着腰，亲昵地抚着她的头顶。
就好像当年在灯会上，她发现身边的乳母侍女都不见之后，他出现在嚎啕大哭的自己眼前，学大人一样拍着她的头顶，哄她不要再哭了一样......
赵妍妍点了点头，缓缓朝着府内而去，只在跨过门槛时，还是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程浔如修长挺拔的青松般立于月光之中，浅笑着同她摆了摆手，用口型叮嘱道。
“我在呢！”
作者有话要说：程狗：顺顺毛~气不着~
陈七：同诸位问好~我是那个年纪轻轻的失心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