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不知过了多久,司娉宸下意识动了下,身体痛楚瞬间回归,她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哭出的声音仿佛蚊蝇,只隐隐感觉,有一股温和的力量笼罩着全身,稍稍能缓解痛意。

“醒了,”给她治疗的是个女人,声音温和朝站立的男人说,“再晚一点就没法救回来了。”

“她可真下得去手。”男人声音带着可惜,语气却不是那么回事。

司娉宸昏沉沉的,还在想这男人是谁。

没多时,外面传来脚步声,以及嚎嚎大哭的婴孩啼哭。

女大夫放下司娉宸,转而去看嚎啕的婴儿,不一会儿,哭声止住,她缓声说:“这个孩子没事。”

紧接着,门外侍卫道:“回禀将军,我们追上夫人时,夫人反抗剧烈,为了不伤及少爷,周旋了许久,只是夫人性子刚烈,我们还没抓到人,夫人就……自杀了。”

司娉宸动了下,浑身痛得不行,只能软瘫着竖耳朵继续听。

“哦?”男人问:“尸体在哪?”

语气半点不像刚死了夫人的样子。

侍卫恭敬答:“就在门外。”

听到刚认识一个月,保护她又要杀她的娘死了,司娉宸说不清心里什么感受,还未来得及细品,就被人抱起,浑身疼痛袭来。

恍惚间,她闻到男人身上传来的浓重血腥味。

“来,见你们娘最后一面。”男人抱着司娉宸往门外走。

听了这话,女大夫也带着另一个婴孩走出去。

司娉宸皱着眉头挣扎了许久,还真让她睁开了眼睛,但是视野里只有一片片的光雾,就连眼前抱她的男人,在她眼里也是一片光!

继穿越成婴儿,娘亲自杀后,司娉宸不得不再接受一个残酷的事实。

她貌似,瞎了!

司娉宸花了数天,才接受自己是个瞎子这件事。

其实也不全是完全看不见,只是所有东西变成了光团,有的像一个闪亮亮的巨型灯泡,有的像雾里的灯笼,有的压根就只有稀薄的一层光晕。

根据她的观察,只有那天出现的男人是巨型灯泡,每天给她看病的女大夫是小号的灯泡,照顾她起居的侍女就是灯笼。

至于更暗淡一点的,应该是盆栽。

她盯着那个暗淡的光晕许久,从隐隐透出的形状,得出绿植的猜测,而室内的绿植,可不就是盆栽吗?

花了五天猜出新事物的司娉宸在心里给自己鼓掌。

从被人带回来后,司娉宸被扔在院落没人管,只有定期来给她看病的女大夫,以及照顾她起居的侍女。

侍女不讲话,只在她快要翻下床时才会拦一下,司娉宸只能这么自娱自乐。

不过婴儿的睡眠多,加上女大夫给她开的药似乎有助眠的效果,她清醒的时间并不多。

在短暂的清醒时间内,她大致理清了自己的处境。

出现在破庙的男人是她爹,前段时间外出打战,她娘趁着爹没回来,原本是想掐死他的两个孩子报复他,但因为某个原因,留了他们一命,反而带着他们跑了。

而她爹打完胜战,回来发现自己夫人带着崽跑了,于是亲自追过来。

娘发现跑不掉,准备杀了她抱着男婴跑,却还是被追上了,最终自杀而亡。

她的将军爹一回府,单独带走男婴,留下她在这个偏僻的院子不闻不问。

怎么看怎么惨啊!

感情她是买一送一中,送的那个“一”吗?

司娉宸躺在床上,手从小被子里挣出来。

她十分在意那个女人对她说的,唯一的一句话。

——你要尽可能的活久点,这样才有意思!

为什么只对她说?难道发现她不是真的婴儿?

不,若她发现这点,就不会说出这句话,而是直接杀她。

活久点……

这意味着,她可能活不久。

会因为什么活不久?她的致命一击吗?

不对,若这样,她同样不会多余地说出这句话。

所以这句话不是对她说的,只是一句感叹。

感叹的内容是她。

电石火花间,司娉宸陡然睁眼——

她算准了时间!!

她知道男人到破庙的时间,所以才掐着时间给她一击!

而醒来后,她唯一的区别是——

她的眼睛出了问题!

不能让人发现这点!!

意识到这点时,司娉宸的后背爬满冷汗。

此时她无比庆幸自己是个不会说话的婴儿,不然面对每天看病的大夫,一定会忍不住将眼睛的问题提出来!

可自己活长点,为什么对她来说是有意思?

现在她死了……

总不能,将她自己的死也算计在其中,留有什么后招吧?

莫名的,司娉宸就想起那个黑纱人。

这个女人真可怕!

只是这么想想,她身上就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司娉宸眨眨眼,朝空气晃晃手。

不管不管,她现在只是个话都说不了的婴儿,什么都没法做。

最首要的,就是要将今天的运动做完。

女大夫开的药十分有效,身上的痛已经是可以忍受的程度,为了防止她一岁还不能走路,司娉宸决定每天动动手脚,先从翻身和坐立开始做起。

姜素琴端着今天的药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在床上蹬腿努力翻身的小孩,她朝侍女看了眼,对方轻声和她说这几天司娉宸的情况。

哦,小灯泡来了。

司娉宸停下动作,盯着小灯泡和小灯笼说话,好在虽然看不清,但听声音还是没问题的。

姜素琴走到床边将药放下,笑着点头:“动下没有坏处。”

说着她让侍女上前抱起小孩,指尖溢出莹莹白光,钻进小孩身体里。

这幕落在司娉宸眼里,便是小灯泡分出了一缕光束,钻进她身体里消失不见,她伸着胳膊探脑袋找了会儿,在一片暗淡的光雾里,什么都没有。

是的,司娉宸她自己,是个比灯笼还要暗的小光晕。

姜素琴看着小孩动作,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温笑着解释:“这是气,钻进你的身体里了,找不到的。”

司娉宸抬着脑袋望过去,朝着她傻呵呵地笑,心里却想,这个女大夫挺有爱心的,还跟小孩解释这些。

下刻,她端着药,盛了药汤的汤匙抵在小孩嘴上。

司娉宸:“……”

要是药不那么苦,那就更有爱心了。

顺利喂完药的姜素琴忍不住感叹声:“小姐可真听话。”

司娉宸咂咂嘴,闻言朝她看去,眨了下眼睛,这话说得,看来她的胞胎兄弟挺能闹腾啊,这么好脾气的小姐姐都给折腾得感慨颇深。

这么想着,熟悉的哭嚎声传来。

她朝着声源看去,忍不住别开头,过了会儿,她再看过去,没一会儿又闭上眼。

无他,大灯泡太亮了,看久了眼睛痛。

原本嚎哭的婴儿看到床上的司娉宸,哭声立马小了,抽噎着看她,直到司关山将小孩放到床上,他也不哭了,只努力一撅一撅,然后用脑袋顶她的手。

司娉宸礼貌回礼,摸摸他的头。

司关山笑着朝姜素琴说:“苍梧调皮了些,这段时间麻烦姜姑娘了。”

姜素琴温声道:“小公子活泼能闹,说明身体健康,是好事。我为医者,自然应当尽心尽力。”

司娉宸听他们寒暄了两句,转脑袋看缓慢拱她手的男孩,继续摸他头顶,小孩这才安静下来。

估计没人想起,她还没名字呢!

这天后,司娉宸每隔一天就会去司苍梧的房间。

司苍梧住的地方比她的气派多了,具体体现在,房子里有好多光晕和灯笼,也就是遍布盆栽和仆人。

司关山很忙,并不经常出现。

短暂出现的几次,司娉宸每次看到他不是捂眼就是闭眼,司关山觉得有趣,跟她说了几句话,得到的都是司娉宸傻呵呵的笑。

反正她现在是个听不懂话,也不会说话的婴儿,只用笑就好了。

然而几天后,司娉宸忽然发现,之前伺候她的侍女换了。

因为新来的侍女是个憋不住话的,开始还能保持安静,但两天后就不行了,看司娉宸什么都不懂,就放开了,絮絮叨叨跟她吐槽八卦。

司娉宸听着耳边越说越兴奋的声音,思考司关山为什么要换侍女,想了半天,可能还是她傻呵呵的笑导致的,毕竟当时——

“你看到我就闭眼,为何?”

“呵呵呵。”

“不想看我?”

“呵呵呵咯。”

这么一想,还真有可能,只是当时司关山声音带笑,丝毫没感觉到生气的样子,谁知一掉头,就将她侍女辞掉了。

死去的娘不好惹,这个爹,看上去也不是省油的灯!

司娉宸只觉得前程暗淡,费劲地在床上翻了个身。

新侍女得了反应,连忙问:“小姐你也觉得对不对,我就说那个送货的二郎对我有意思,嗐,我明天要去问问,说不定他还能将我赎出去呢!”

司娉宸:嗯嗯嗯?我错过了什么?

除了定期去司苍梧那里陪他玩一会儿,每天喝药,司娉宸不是吃就是睡,然后便是听新侍女安兰讲她的新恋情,日子过得飞快。

一天,到了去司苍梧屋里陪他玩的时间,司娉宸早早做完今天的运动,她已经可以灵活的翻身,努力努力,也能坐起来。

她坐在床上,等着安兰将她抱过去,然而等了许久,一直没有人来。

从坐着,到重新躺着。

屋外传来响亮的爆竹声,隐约间还有许多人的说笑声。

司娉宸朝着外面看去,只有一片迷茫稀薄的白雾,雾里停留着几团光晕,那些都是院子里的花草。

一簇簇烟花炸开声传来。

她能想象得到,烟花是如何冲上云霄,又如何绽放出花朵。但是她的世界,没有光,也看不到骤然炸开的灿烂烟火。

她只能看到气。

她能看到的所有光亮,都是由气组成的,这是她这段时间从安兰的零碎听闻总结出来的。

这是一个可修炼的世界,气就是修炼的本质,而资质决定一个人是否能修炼。

按照安兰所说,孩子长至三岁便可测资质,只是此时的孩童身体还未完全长好,测试的结果并不准,六岁时测试的结果才是最终的。

安兰很疑惑,司娉宸作为将军府小姐,资质都没测就被放弃,和小公子的待遇,一个天一个地,就好像,他已经知道了测试的结果。

司娉宸倒觉得,她的这个爹貌似挺厉害,有点特殊手段也正常。

根据她观察,气无所不在,迷茫的雾是游离在空气和物品上的气,有生命特征的,则会聚集气,绿植聚集少,人聚集多,修炼之人,身上的气最多。

司关山,就是拥有气最多的人。

目前她看到的人里,他的修为最高。

司娉宸肚子饿了,她趴在床上,努力想些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

比如,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热闹?安兰为什么还不来?总不会她要被饿死吧?还有,看不到正常事物,却能看到气,是她娘做的吗?她到底要做什么?

这些问题她来来去去地想,结果答案没想出来,反倒是越想越饿,饿着饿着就困了。

第二波烟花炸响时,司娉宸醒了。

她的世界没有昼夜黑白,只有迷茫的白雾和光团,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

不知道多久,烟花和笑闹声沉寂下来。

院子的门吱呀被推开了,紧随着便是安兰的惊呼声:“哎哟院里怎么没人呢?!”

安兰赶紧跑进屋里,点了灯进里屋,看到的是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睁眼的小孩,她吓得冷汗都出来了,连忙抱起司娉宸:“小姐没人来伺候你吗?”

“我跟宣白说好的,我被叫去前厅帮忙,她来帮我照看小姐呀!”

“小姐你怎么样?有受伤吗?跌下床了吗?”

“这可怎么办?小姐一个人待了一整天!”

安兰惶恐地上下摸她,确定没受伤松了口气。

司娉宸摸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然后软软地倒在她怀里,示意,你再不给我吃东西,我就真的出问题了!

半刻钟后,司娉宸终于吃到了她的专属糊糊。

安兰见没大事发生,就又开始絮叨起来——

“今天那可真叫一个热闹!除了上次将军娶夫人那次,还是第一次这么喜庆呢!”

“少爷也特别可爱,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说起这百日酒,小姐你……”

安兰手上的动作停下来,司娉宸眼巴巴地看她手里的碗,安兰这才继续喂她,感叹道:“真是同人不同命啊,小姐跟少爷同胞双生,少爷在前厅热闹庆祝,小姐你却……唉,算了,不说了。”

司娉宸一边吃一边嗯嗯嗯。

她几个“呵呵呵”都能将上任侍女送走,你再说,就不是送走那么简单了。

喂完吃的,安兰憋了会儿,还是没憋住,一边给她擦嘴,一边愤愤不平道:“虽说府里不许提夫人,可若是夫人在,小姐绝对不会是这样的待遇!”

司娉宸心想,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更惨!

司娉宸忽然朝窗外看去,白茫茫中出现了两个明亮的光团,比安兰的光更强些。

有修士!

她拉了拉安兰,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想了下,指着今天热闹的方向。

安兰试探问:“小姐想听百日宴上的事情?”

司娉宸“啊啊啊”回应她,安兰就开始说起来。

好半晌,明亮的光团消失了。

司娉宸闭上眼睛。

将军府里到处都是暗卫,即便是偏僻的院子,也不能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