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怀琅紧靠着石门，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待反应过来后，他便想起了那种对于黑暗的恐惧竟是没出现过了。
只因他一心挂念着那人，戚怀琅心中复杂。
方才听外间的两个人说话，他们不预备取她性命，而是准备带她去见一个叫宗主的男人。
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了一种隐秘的危机，具体也说不上来。
他将头倚在石壁上，忽而觉得一阵头脑晕眩，似乎要控制不住地睡去。
但随即外间便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阴影里的少年一改颓废模样，目光如电朝门口激射过去。
石门打开了。
竟是那个小矮子。
戚怀琅一怔，没想到自己居然也能被放出去。
接着，被那人牵着往前走着，身上的铁链碰撞。
但在抬头的那一瞬间，他愣住了，愕然地发现整个洞穴都张灯结彩的，入眼皆是一片的红。
“这是……”
小黑骚了搔脑袋，顺着戚怀琅的视线看去，面上就带上了悟之色。
“好看吧，这是宗主特意为其心爱之人准备的。”
“心爱之人？”
“就是嗯，你的师姐。”
戚怀琅耳边嗡嗡的响，头脑仿佛被重重擂过似的。
他喃喃道。
“怎么会？”
小矮子却不管不顾，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说来也奇。”
他像是突然打开了话匣子，一脸诡秘，方才宗主大人求婚之时，那仙女还不愿意呢。
可宗主大人似乎以你作为要挟，那仙女就只得同意了。
“话说你们什么关系，竟引得她如此。”
戚怀昂的呼吸逐渐重了，他的双目一瞬间转为血红，拳头被捏的咯吱作响。
真是自作多情。
他才不要用女人的牺牲换取一时的安稳！
“等一会晚上拜堂之际，就可以见到了。”
小黑浑然不觉，依然高兴地说道。
如利刃，只插心间。
归根结底还是他太弱了不是吗。
若是他在强一点那么他们是不是就不会被抓走了，而那人也不必如此……
小矮子偏头一看，就见身旁的人恍若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黑发紧紧贴住面颊，双眼却亮的惊人，目光几欲噬人，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小黑打了个寒噤，遂不敢看了，连忙低下了头。
半晌后，阴影里的少年复垂下眼，变回了往日阴郁地模样，可轻颤的眼睫仍然昭示了他的心绪。
戚怀琅看着身上的铁链心中忽然一动，他看了一眼前方的小黑，突然道：“大哥可否为我将这绳索打开。”
小黑一愣条件反射地就要拒绝。
话却被那黑衣少年给堵了回去。
“师姐大喜的日子，想来也不想要我像囚徒一样观礼的吧。”
“更何况，我现在与凡人无疑，接开束缚又能怎么样，在黑哥你的面前不还是无法反抗么。”
小黑就被话里的奉承吹得有些飘飘然了，他还未被人叫过大哥呢。
他看了一眼那少年，对方的眉眼微垂着，是一副及其乖顺的模样。
是啊，不过一介凡人，就算解开又能如何呢，况且他说的也对，大喜的日子，是不该……
小黑的心中微动，半晌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摊开左手掌心，右手浮起一团光亮，在掌心上化了几道符，同时口中还念念有词。
做完这一切后，他摊开掌心往戚怀琅身上捆着的绳索一抹，那绳索啪叽一下就砸到了地上。
“多谢大哥。”
戚怀琅眉眼弯弯，脸上写满了单纯无害。
可突地，他的目光却是一变，只因那个从拐角处转出来的人影。
明夷这会子已被一个侍女牵着，她在心中不住地暗骂着。
不由得对接下来的处境万分担忧。
等她摸着怀中的匕首才终于有了一点安全感。
戚怀琅定定地站在门边，眼瞅着那道红色身影，呼吸在一瞬间猛然间急促。
七彩华光如银河一般逶迤在人的视线里，那抹红是鲜活的，在燃烧，上面用繁复的金线绣了花纹，用料及其轻薄，丝滑若水。
袍袖宽广，一个转身一个拂袖足以颠倒众生，袖口飘飞，如彩蝶翩迁。
月华流淌在她的发梢，指尖，裙褶，明艳不可方物。
竟是如此模样，她穿嫁衣竟是如此模样……
眼眶被那抹红灼的生痛，眼瞅着那人的那道视线朝他滑过。
戚怀琅心一颤，忙避开了眼神，已是不敢在看了。
心，从未跳的如此快过。
呼吸也乱了。
明夷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那道人影，心忽然定了定。
看着这人安好，她才能安心。
慢慢的，明夷走到了近前。
可紧接着原本低头的少年猛然抬起了头，表情一变，唇边笑容扩大，几近嘲讽。
他恶狠狠地说：“你以为你这样就得救我吗？”
“我告诉你，我并不需要。”
“是被自己的牺牲感动到了吗，可我却不愿意。”
明夷被这一连串的话给打蒙了，面上霎时间惨白一片。
她皱了皱眉，看向对面的少年，却见对方双目血红，视线里充满了讥诮，面上笑容凄婉。
他像是不够，要将胸中的幽愤一口气吐露出来似的。
话却是越说越过分了：“……还是，……”
少年人微妙的停顿了一下，形状好看的薄唇轻启，吐露出的话却险恶无比。
“还是，你不过是想找一个留下来的由头？”
说完后，少年抬起眼，脸上是自以为窥见真相的洋洋得意。
可即便这样，也分毫没有破坏他的脸上丝毫俊美，他还是那个阴沉漂亮的少年。
可惜心却坏了。
明夷扯了扯嘴角，抬起眼直直地盯着那少年。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一撞。
她的瞳色浅淡，如镜湖里沉着的月影。
眼中没有丝毫情绪，没有恼怒也没有羞愤，更没有谴责，只是很安静。
看他的眼神不像是看一个人，而是像看一个物件。
戚怀琅的心忽然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狠狠地揪了一把，痛他浑身轻颤。
这一刻，他明白了，先前的种种，只不过是她随手的举动。
只因她想做，所以她做了。
她坦坦荡荡，而他享受着她带来的好处，却又无耻的破口大骂。
但明夷心中却不是少年想得那样毫无波澜，她此刻得承认少年说的对。
去他的任务，去他的系统，她就该一个人逃出去，任由他留在地牢里化成一滩血水。
身边旁听的小黑被这一幕惊的目瞪口呆，以为接下来要上演的是一场师姐师弟反目的戏码，登时双眼熠熠。
青衣侍女也被那神情癫狂的少年给吓呆了，不禁放开了牵着明夷臂弯的手。
眼看着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空气中火花四溅。
小黑心有余悸，有心劝阻，伸出手就要去拉前方黑衣少年的手臂。
可只有一瞬的功夫，原本激愤不已的少年忽地动了，攀着他胳膊将他带到了身前，而后将手上的绳锁链在了他的身上。
手中快速结印，嘴中念的赫然就是他方才念过的发诀。
小黑心一凛，他终于反应过来想要喊人时，那少年朝他笑了笑，而后将早已备好的布团塞到了他的口中。
随后着力一扔，小黑就如死鱼一般摔了地上。
挣扎地要挣开束缚，可他越挣扎，身上的绳索反而捆的更紧了。
眼前阵阵发黑，小黑忽而察觉身侧少年动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看起来柔弱无害的少年，飞身上前，踩在了那分神跑走的小丫鬟背上。
随后空中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脖颈断裂声，丫鬟应声倒地。
如此这般，也只不过是用了一瞬而已。
戚怀琅心跳的很快，他将地上捆得紧紧的小黑提起来，不顾对方怨恨的眼神，将人推到了一处暗穴了，连同方才那个小丫鬟的尸体。
做完这一切后，戚怀琅早已累的气喘吁吁。
但他却顾不得喘气，折身来到了那身穿嫁衣的女子的身前，鼓起勇气，拽住那人的手腕子就要走。
不出所料的，没能拉动。
他一怔，回过头。
看到身后那张惊心动魄的脸上冰冷一片，戚怀琅就被那目光冻到了原地。
明夷此刻有些不确定了，谁能想到会有这一出呢，而先前少年的失控，是刻意的么？
那他的话是否也是真心？
明夷觉得自己有必要搞清楚，于是站在原地回望。
戚怀琅却不敢与其对视，只垂下眼神，沉默逐渐蔓延。
半晌后他舔了舔嘴唇，声音艰涩道：“快走吧，那伙人一会就要来了，我们应该趁着这时候逃走。”
戚怀琅大着胆子又去拉，可这次却没被甩开，他心中一喜，心非但没有平静，相反还跳的更快了……
明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方才看着那少年的眼神，她觉得如果拒绝，少年肯定会扛着她走。
那小身板原本就不好，在扛个她岂不是要累的吐血了？
她决心给他减少一点工作量。
两人就在不大的石室里狂奔着，空气中满是压抑着的喘气声。
明夷察觉到身上的嫁衣有些碍眼，于是挣开少年的手，伸手就将衣摆给撕开了。
一阵裂帛的声响传来。
戚怀琅怔怔回视，就看到身后火红的身影一把撕下了裙摆。
许是幅度太大，亦或是衣衫轻薄，他看到了那双莹白的小腿，那截不小心裸露的皮肤白的晃眼。
头上的发冠也很碍事，明夷索性就将发冠摘了下来。
啪嗒一声砸到了地上。
戚怀琅却觉好似砸在了他的心尖。
……
他们此刻倒真是像极了逃婚。
明夷一抬头，就看到眼前的少年似乎又是魂游天外了，可此时却是不是发呆的时候。
她一把拉起少年的手，惊叫：“跑啊，还愣着干嘛。”
此刻她的心底是无尽的明晰，先逃出去，或是安好的将他送出去，顾不了那么许多了。
只地底下的路甚是纵横，他们没一会就失去了方向。
等到第三次路过那中心的祭坛时，明夷停了下来，她松开了少年的手，朝前走了几步，
她望了望头顶的圆洞，能里面看到皎洁的圆月，不如直接从此处出去？
身后传来一阵异响，明夷却没在意，此刻她的她满心满眼的都是怎么逃出生天。
她后撤几步，重新拉上了少年的手，手下触感分外滑腻。
冰的人浑身一震。
明夷机械地回过头，就看到一张邪异的脸，而方才她拉着的少年此刻正被卡住脖颈，高举在空中。
一张俊脸早已憋得通红，整个人都在空中不断乱踢着，眼瞅着那反抗的幅度越来越小。
明夷瞪大了眼睛，厉声喊道。
“放开他。”
泪水早已无意识地淌了满脸，明夷尖叫她厮打着焉罗的手臂，努力去够空中的戚怀琅。
眼前渐渐模糊，胸中的气压渐渐消弭，肺部疼的像是要炸裂。
耳边响起了那人凄厉的尖叫。
这人也会如此失控么？
戚怀琅感觉一阵惊异，而在他看来，这举动无疑与螳臂当车。
他渐渐笑了。
心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他是她的毕生所爱，所以她才会如此。
但谁又能知道，他们不过才认识几天而已。
对啊，只有几日。
真傻啊，但要不是为了他这个废物，她估计早就逃出去了吧。
先前他一直纠结的问题，那一刻仿佛一切都明晰了过来。
恍惚间，戚怀琅觉得这样子死了也不错，最起码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是被人所放在心里的。
他的意识逐渐消弭，最想说的话却是没机会说出口了。
想说。
对不起，方才那话不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