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成脾气一贯温和,不与别人发脾气,这会儿阴沉着脸以质问的语气说话,竟将罗夫人吓得愣住。
他并不罢休,一手捏住了罗夫人的手腕继续说:“罗婉,我平日里是纵容你,但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了,我书房里的东西你一个也不准碰?”
罗婉吓得一愣一愣的,她下意识的用另一只手抚上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然后湿润着眼眶说:“子成对不起,我就是那天帮你收拾书架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我没有动它,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去翻的。”
周子成自来宠爱她,从未发过脾气,这会儿却甩开了她的手,冷言冷语的告诫:“我劝你好自为之。”
罗婉连忙去勾他的臂弯,用哭腔说:“子成,对不起,你不要生气。”
周子成瞥了她一眼,“坐好,在这里勾勾搭搭成何体统!”
罗婉连忙坐得端端正正了,周子成就说:“罗婉,无论你怎么想我,我都要告诉你,此事和姜小姐没有半点关系,你最好管住你的性子,你真以为沈晏衡坐拥那么多财产是偷来的吗?那沈晏衡是个疯子,又把姜小姐当心尖宠,要是惹了他不快,别到时候怪我不保你。”
罗婉连忙乖乖的点了点头,温顺的回应:“夫君说得是,婉儿记下了。”
周子成现下脸色才好看一些,他又拉过罗婉的手,轻轻的拍了拍,用温和的语气说:“我只是觉得,你我夫妻多年,你还这样猜忌我,实在让我寒心。”
罗婉脸上也浮现了笑容,“夫君说得是,是婉儿不懂事了。”
周子成这才满意的笑了笑,然后看向了台上弹琵琶的程夫人。
罗婉吓得心跳加快,好一会儿都没平静下来,她潜意识里也觉得不能再同姜姒起矛盾了,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连忙看向姜姒。
周子成看见她在看姜姒,便以为她还有不甘,于是随手将她揽进了怀里,温声哄道:“夫人还看她做什么,不听听程夫人这琵琶曲?”
罗婉心虚得厉害,她记起自己刚刚吩咐她的贴身丫鬟要做的事,只一阵心慌,表面却笑得虚假,看不出任何端倪。
“好,夫君。”罗婉觉得周子成是生了气的,揽着自己肩膀的那只手分明很用力,她却半分不敢抱怨。
白芷抱着古琴站在姜姒的身后,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上来了一个丫鬟,她开口就是套近乎的话:“妹妹知道你家夫人这古琴是什么材质的啊?竟这般好看。”
白芷忆起了早上姜姒对她的叮嘱,下意识的抱着古琴往旁侧挪了挪,然后目视前方并不回应她。
那丫鬟并不罢休,她预备继续凑上前来,前面的姜姒却突然开口了:“你要是真听了你家夫人的话,对这古琴动了手脚,只怕你家夫人也保不住你了。”
丫鬟连忙恭恭敬敬的对姜姒欠了欠身,然后一脸慌措的说:“夫人误会了,奴婢就是替夫人来问问而已,您不愿说,奴婢回去如实相报就行。”
沈晏衡循着声音看去,深邃的眸微微眯起,一闪而过的狠厉却被小丫鬟看得一清二楚,小丫鬟双腿一软,被吓得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她又欠了欠身就急忙向罗婉走去。
姜姒并没察觉出不对劲,她回头看了沈晏衡一眼,沈晏衡就微笑着看着她。
姜姒看着沈晏衡的眼睛,突然说:“之前妾身与罗夫人同是惠兰书院的学生,与她闹了些不愉快,后来的那些年她与妾身仍是水火不相容,昨日你说世家宫宴要请妻眷一起,妾身便猜测其中也应有她,妾身原本以为这是别人的主意,但圣上今日突然召见你我二人,妾身便知晓了,这件事是圣上和别人共同的主意。”
顿了顿,她神色暗了几分,“所以郎君,如若你不在朝中多结交一些挚友,今后这样的事情并不会少。”
沈晏衡前半生一直在为钱财打拼,并不懂什么人情世故,他只知道有钱才是硬道理,就连圣上愿意为他开先例,他也知道是因为自己有钱。
而今姜姒看着他的神色,除了原本躺着的那两分清冷,竟还夹杂了一些怜意。
“夫人,并非是我不愿同人结交……”沈晏衡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叹了口气,又重新振作了语气,“你说的我都记住了。”
姜姒看他神色有几分异样,模样却是不愿再多说,便也知趣的不再多言,她本心不在指教他人,只是自己因而受了牵连,她便要多说两句。
她和沈晏衡的这桩婚事本就是不如意的,倘若还因为他受了一些不必要的牵连,就更是委屈她自己了。
所以她认为对沈晏衡适当的点醒也是有必要的,然却不能多言,不然反而会召来祸端。
“夫人可是要去弹曲子?”沈晏衡转了话题,他看了一眼白芷手中的琴问。
姜姒点了点头,胸口却又是一阵痒意浮上来,她用丝绢捂着唇急促咳了起来,娇软的身子一阵乱颤,沈晏衡连忙给她沏了一杯温水,然后又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许久以后,姜姒才缓过来,她眼尾坠着泪珠,面色更苍白了几分。
“夫人,不如就作罢,这会儿起风了,再受风就不好了。”沈晏衡关切的声音响起。
姜姒摇了摇头。
“郎君,你我刚完婚,旁人便等着看我对你的态度,你不会想不明白。”她语气尚且有些虚弱,气息有一丝虚渺的漂浮感。
沈晏衡愣了愣,随即回道:“我知道,但这门亲事本就是我强求来的,无论你予我何种态度,都是……”
姜姒有些头疼,她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对方的话,“郎君,我只是做给别人看,你不必多想。”
沈晏衡一时有些怔住,转而就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姜姒看着程夫人,对方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便抬起头看了过来。
她的琵琶技艺一直都是上乘的,而且席间并没有人去弹琵琶,所以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被她吸引。
姜姒从她脸上看出了自信的笑。
一曲终了,余音未散,掌声四起,赞许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程夫人脸上笑意更甚,她抱着琵琶慢慢的回了位置,然后挨着自家大人坐了下去。
但她却一直看着姜姒,发现姜姒并没有什么动作,她就把琵琶递给了身后的丫鬟,然后问:“沈夫人,琴都抱出来了,还不去么?”
姜姒平静道:“前面不是还有一位夫人么?我不急。”
程夫人娇笑了一会儿,似是嘲讽的对姜姒说:“你当真是想去压轴啊?”
“躲个懒罢了。”姜姒也不在乎对方的阴阳怪气。
程夫人笑了一阵,也不再说什么。
“夫人,这位夫人跳完了舞,您再去么?”白芷上前了几步,小声的问。
姜姒点了点头,目光却没有从跳舞的那位夫人身上离开。
白芷看着怀里的古琴,她摸着材质都是极好的,而且也保养得很好,想来自家夫人最是会弹琴了,一定要将那罗夫人比下去才好。
“夫人预备弹什么曲子?”沈晏衡歪过头问。
姜姒不假思索的说:“《梅花三弄》①。”
当年她与罗婉相较量的时候,她这只曲子并未弹完就出了事故。
如今罗婉又弹了当年的《阳春》,那她怎么会拂了对方的意思。
罗婉的《阳春》自然是没什么大的问题,在外人看来自然是完美无瑕,其中出现的错也只有她们二人知晓。
她就应罗婉的意思上去弹一曲,真正的上下便由罗婉自己去评判就是了。
“好,夫人,你若是身体不适,就不要硬撑。”沈晏衡不懂琴曲,但他对这支《梅花三弄》也有所耳闻,只知道是很出名而又复杂难弹的曲子。
姜姒应了一声,这时台上的夫人也跳完了舞。
她叹了口气,预备站起身来,沈晏衡连忙腾出两只手去扶她,姜姒也不推辞,应着他的力道站起了身。
转而将白芷递过来的古琴抱在了怀里。
然后吩咐人将琴架抬了上去。
姜姒是上京城出了名的才女,她嫁给了沈晏衡是不少人觉得惋惜的事,这会儿她抱着古琴上来,勾了不少人的性质。
周子成搂着罗婉的那只手不受控的紧了一下,罗婉有所察觉,却不敢再说什么了。
只能一脸愤然的看着姜姒。
姜姒如今一袭蓝白交织的齐胸襦裙,身上的斗篷衣将她这个人映衬得很是娇小。
“这姜姒嫁了人,竟还别有一番感觉了哈哈哈……”
“沈晏衡也是好命,把姜姒这位大才女都娶回了家。”
……
周围不少人窃窃私语着,听得沈晏衡脸色是黑了又黑。
恨不得上前去把姜姒扛回家关起来,但现在的他只能瞪了别人一次又一次。
姜姒先伸出右手挑了两下琴弦,琴音似乎从她指缝流溢而出,微风佛动着她额前的碎发,金色的花钿若隐若现。
美得像是仙境里走出来的人。
不多时,姜姒两只手都动了起来。
婉转的琴音似乎是旋绕了姜姒一圈后再传出来的,有一种回旋的空灵感。
沈晏衡原先脸色阴沉,听了姜姒的琴音又觉得十分美妙,脸上便有浮现了笑意,他分外骄傲的对旁边的人说:“这是我夫人,怎么样?弹得好吧?”
姜姒的琴技本就是上佳的,当年在惠兰书院,并未有人与她匹敌,直到后来的罗婉与她能较量上一二回,罗婉赢过她两次后,她就因病修了学,罗婉便四处传言她赢了姜姒。
更是在三年前,姜姒因为身体不适中断了比试,外界却缕缕传言说姜姒不如罗婉。
如今这次的比试,姜姒更觉得是替自己正名,她没有攀比心,但罗婉屡次拿这件事做文章,让她觉得这场比试是非比不可。
她已有半月余未碰古琴了,却不觉半分生疏,指缝间流转的音律极美,连圣上听得都不禁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①《梅花三弄》,相传原本是晋朝恒伊所作的一首笛曲,后来改编为古琴曲。
碎碎念:
没弹曲子之前,沈晏衡:你们都不要看我老婆!!![生气脸]
弹曲子以后,沈晏衡:这是我老婆,厉害吧!![骄傲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