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翩翩从丫鬟手里接过托盘,因为胳膊有些疼,手有些微微发抖。
谢景元一眼就看出她受了伤,等丫鬟再次送水回来时,他主动起身去接过来:“受了伤就实话实说,逞能!”
柳翩翩感觉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来,这个混不吝!
谢景元接过水盆后直接放在柳翩翩身前的圆凳上:“洗手!”
那口气就跟他平常命令铁柱一样。
柳翩翩懒得跟他计较:“多谢谢大人。”
丫鬟送来的饭菜比较丰盛,三菜一汤,两碗米饭。
柳翩翩看了看自己碗里的米饭,这一碗饭她吃不完,丢了有些可惜。
谢景元本来正安静地吃饭,见她拿着筷子久久不吃,有些奇怪。
这要是铁柱,他早一脚踹过去了,想到柳翩翩最近天天做饭给他吃,刚才又经历了劫匪,他耐住性子问道:“怎么了?这饭菜有毒?”
柳翩翩感觉自己一口气再次吊在喉咙里,这混不吝怕是从来不知道怎么好好说话吧?
她在心里劝自己,算了算了,他人不坏。
柳翩翩为了防止他又说出什么让人难以适应的话,决定实话实话:“我吃不完这么多饭。”
谢景元哦一声,然后长臂一伸将她的碗端走,呼啦啦将她的饭倒了一小半进自己的碗里,又把饭碗放在她面前:“这次可以了吧?”
柳翩翩接过碗:“多谢谢大人,粒粒皆辛苦,我不敢浪费。”
谢景元鼻孔里哼一声:“三个月前你们柳家娶媳妇,那些浪费的饭菜都能够一个庄子的佃户吃三天的。”
柳翩翩沉默片刻后回道:“我柳家虽然如履薄冰,但家大业大,总免不了会有看不住的地方。您看现在,我们可是一粒米也不敢浪费的。”
谢景元默默吃饭没有再说话,他吃得极快,每一样菜他只吃一半。而且他吃饭之前还特意用筷子将每一盘菜都分成两半,中间仿佛有一道分水岭。
柳翩翩看着三个菜盘子里的分水岭有些哭笑不得,这个混不吝做事又气人又好笑。
谢景元很快吃完了饭,把嘴一抹:“晚上你睡床,我打地铺。”
柳翩翩长这么大第一次跟外男在一起吃饭,现在居然还要跟他睡在一个屋子里。她有些犹豫道:“谢大人,能不能再要一间房?”
谢景元呵一声:“可以,不过半夜要是有什么人来敲你的门,你可别找我。”
柳翩翩并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小姐,这里是暗门子,来来往往都是些腌臜的男人。她在心里掂量了片刻后,果断做出选择:“是我莽撞了,这院子里拢共就几间屋子,我们一下子要两间,怕是会影响人家。”
谢景元唔一声:“孺子可教,我可说好了,回去后一个字别提你来过这里。你傻乎乎说出去,你爹到时候让你上吊,我可不管。”
柳翩翩再次哭笑不得,明明是关心人的话,这个人说出来却是硬邦邦的口气。
“多谢谢大人指点,我晓得了。”
谢景元嗯一声:“你早些吃,吃完了让人给你送水。我去隔壁逛逛。”
柳翩翩吃了一惊:“大人,您去隔壁?”
隔壁说不定正在谈“生意”呢!
谢景元挑眉看着她:“那我留在这里?”
柳翩翩当然不希望他在这里,她想好好洗一洗。
“多谢谢大人。”
谢景元抬脚往外走去,柳翩翩趁着他不在,火速把肚子填饱,让这院子里的丫鬟送了些热水过来。
哪知那丫头十分贴心,不光送了热水,还送了一套衣裳来。那衣裳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衣裳,花红柳绿的……
柳翩翩看着手里的衣裳发呆,穿?不穿?
穿的话会不会被误会?不穿她也没别的衣服能换。她已经好几天没洗澡了,今天这么好的条件,她真的很想洗一洗。
想了片刻后,柳翩翩一咬牙,穿!穿在里面就是,外头还把那粗布棉袄穿上,里面再花哨都没事。
谢景元掐着时间点回来的,柳翩翩已经收拾妥当。
谢景元进屋后就发现了不对,柳翩翩虽然表情镇定地坐在那里,但脸上似乎略微有一丝尴尬。而且,他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这香气有些不对劲!
这香气正是柳翩翩的衣服上散发出来的,这种地方的姐儿们都喜欢熏这种香。
谢景元出手大方,还自己带了姐儿,妈妈十分识趣,让人送了熏香的衣服过来。
柳翩翩穿上后才发现异常,这香不是很浓,似有若无地散发出来,却绵绵不绝。
谢景元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瞬间就明白了眼前的状况。他假装没闻到,一句话打破尴尬:“我的地铺呢?”
柳翩翩缓缓站起身道:“谢大人,才刚我问丫头多要了两床被子,我这就给您铺。”
谢景元没有拒绝。
柳翩翩快速给他铺好了地铺,底下还特意多垫了一层褥子。
铺好垫子,柳翩翩起身道:“我让院子里的人给您送些热水过来。”
谢景元大咧咧往地铺上一躺,捞起被子给自己盖上:“不用,外头风大,你别出去。”
柳翩翩懂他的意思,这屋子里这么小,他若是洗漱,自己还得避出去。不说风大不大,外头人必定起疑惑。
柳翩翩心里又尴尬起来。
好在谢景元并不在意,把眼睛一闭:“早些睡,明天早起就走。”
柳翩翩哦一声,悄悄爬上了床。好在这床有帘子,帘子一放,外头一丁点看不见。
柳翩翩和衣而睡,躺下后想了一会儿问题后就进入了梦乡。
外头的谢景元正迷迷糊糊,忽然,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钻进他的鼻孔。那香气似乎有魔力一般,让他本来有些困顿的精神忽然亢奋起来。
谢景元瞬间就明白了是什么状况,他心里暗骂了一声。看来不光是她的衣服上,这屋子里肯定到处都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迷情香。
这屋子又小,他的地铺几乎就挨着柳翩翩的床。
他翻个身继续睡,睡着睡着,香气再次袭来。他听得出来,床上的人呼吸绵长,睡得正香,完全不知道自己给他带来了什么烦恼。
谢景元又在心里骂了一声,然后伸手将被子推开一半,两只手和肩膀都露在外面,这才感觉稍微好一点。
晚上寒凉,谢景元感觉自己慢慢冷静下来,渐渐进入梦乡。
一夜好睡,还没天亮呢,柳翩翩伸手悄悄拉开帘子,见地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她赶紧起身,趁着谢景元不在屋里,火速把自己收拾妥帖。
过了一会儿,谢景元来敲门,柳翩翩伸手拉开了门。
谢景元略微扫了一眼柳翩翩,还是那件灰扑扑的棉袄,但里面肯定还是那香喷喷的衣裳。
谢景元迅速收回目光:“走吧。”
说完他就主动往外走,刚走了两步路,他止住脚步,转身看着柳翩翩。
柳翩翩怀里抱着个小包袱,里面是自己的衣服,谢景元忽然转身,她差点撞到他后背上去了。幸亏她反应快,堪堪刹住脚步。
“谢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
谢景元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递给她:“你的东西。”
柳翩翩接过来后看一眼,又尴尬起来。难怪他昨天能找到自己,定是靠着这东西。
柳文渊以前带妹妹出门时总怕她走丢,就在她身上放这种带有特殊香味的帕子。柳翩翩入监牢的时候只带了这一条帕子,昨天她以为柳文渊会过来,故意丢了这帕子,没想到最后来的是谢景元。
柳翩翩一抬头,发现谢景元正盯着自己,那眼神里有探索、有询问,仿佛要看看她如何处理这条帕子。
柳翩翩低头看帕子,上面那个秦字异常扎眼。抄家的时候还没退亲,她顺手就带着这一方帕子,后来月升带了一些香料过来,她就临时用起了这帕子,故意去忽略上面的字。
柳翩翩抓着那帕子站在门口,脑海里想到的是过去六年很多的片段。
天赐姻缘,最终各奔东西。
呵呵。
柳翩翩笑了一声,笑容里带点讥讽。
谢景元桃花眼里的笑容消失不见,变得平静下来。当日他被退婚的时候,他好像也这样笑过,然后把自己保留的安阳郡主唯一的东西--一根梅花簪子还了回去。
从此,他和郡主再无瓜葛,他不再是谢家世子,就是个落魄混不吝。
谢景元看着柳翩翩,他看得出来,秦孟仁那个人虽然自私,对柳翩翩还是有一些情义的。
柳翩翩笑了几声后,将那一方帕子丢在旁边的簸箕里,然后微微抬起头,脸上带出一丝笑容:“谢大人,走吧。”
谢景元仔细看了看她的表情,嗯,不错,没有强撑,看来是想开了。
谢景元没有说话,转身就往外而去。
柳翩翩拎着小包袱赶紧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景元:娘子,这帕子丑死了!
柳翩翩:你在怀疑我的绣工?
谢景元:我不是,我是说那个秦字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