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中午,他都没有回过班级。
乔岁安抱着学习资料,每背一分钟都要抬头看一次门口。
直到上课铃声打响,乔岁安才不得不离开一班,走前在桌上给他贴了张便签,上头画了一个在抹眼泪的小人,边上是一行小字——理理我吧(可怜)。
下午第一节课是语文,老师在台上抑扬顿挫念着《赤壁赋》。这篇课文早在之前她就在一班上过了,默写都默完了。乔岁安有一搭没一搭听着,趴在桌上奋笔疾书写完了一张数学作业和英语作业。
剩下的作业还没布置,她撑着脑袋盯着黑板旁边挂着的钟。
老师捧着书,朗声道:“好,接下来让我们看一下最后一段,客喜而笑……”
下课铃打响,他顿了顿,乔岁安眼皮子跳了下,下一秒,语文老师微笑:“同学们,老师再拖两分钟堂,我们把最后一段讲了。”
乔岁安:“……”
她垂下了脑袋,深呼一口气,随后重新把眼睛抬了起来,这回盯的是老师,目光灼灼。
好在语文老师说两分钟就真的两分钟,他用飞快的语速迅速解释完了最后一段,再提了一下文章思想,便下了课。
乔岁安腿疼,就慢吞吞跟在一帮倒水上厕所的同学身后,等堵在门口的那群出去了,她才出了教室门,而后拐进了隔壁一班。
丁斯时人不在桌子前。
她一愣,扭头问罗落:“丁斯时人呢?”
“不知道啊。”罗落耸肩,毫不在意,“估计是去倒水了吧。”
乔岁安抿了下唇瓣,拉开他的椅子坐下,撑着脑袋继续等。
桌上贴着的便签一动也没动,边缘翘了点角,她盯着看了半天,伸手把便签压压平,压压紧。
她想了想,又拿起他桌上的笔,在那行小字下面填了一句——别生气啦~放学我请你喝奶茶!(双手合十)(抱抱)
等到第二节课铃声打响,丁斯时还是没回来。
罗落看她撑着脑袋等了半天,神情看着有些落寞,便换了个理由:“也可能他去上厕所了。嗯,便秘也说不准。你要不下节课再来找他?”
“……”乔岁安,“我真是谢谢你。”
无奈之下,她只好起了身。
出一班后门的那一秒,乔岁安看见丁斯时从前门而入,她眼睛一亮,刚要喊他名字,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她扭过头,数学老师笑里藏刀:“这位同学,上课了,怎么还不进教室啊?”
乔岁安闭嘴,缩着脖子小碎步回了自己座位。
第二节课下课铃打响,乔岁安热切盯着老师,眼皮子再次一跳,她伸手按住,由心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数学老师张口,露出一个熟悉的微笑:“好,同学们,我们再留个两分钟,老师把这道题讲完。”
“……”她痛苦捂眼。
这是什么全校统一的老师们的默契吗?她真的会谢。
这两分钟像是一整个世纪那般漫长,好不容易熬到数学老师抱着课本走出教室门,乔岁安拖着两条腿走出教室门。
丁斯时个子高,坐在靠后的位置,从后门能一眼锁定他的身影。他鼻梁上架了副眼镜,黑框不规则,碎发挡住额头,侧脸下颌线格外清晰,他坐姿一向端正,正抄着黑板上的笔记。
乔岁安一喜,刚抬腿要跨进一班教室门,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犹疑又有些熟悉的男声:“你是乔岁安同学吧?”
她转过身,一愣。
面前站了一个男生,正是军训晚会上给她两颗糖问她要联系方式的那一位,估计是因为上次的事,他看着有点尴尬,伸手挠了挠鼻尖,还是开了口:“是这样的,我是文艺部的。学校现在在组织元旦晚会的表演,我们部长让我过来问问你,你愿意参加这次晚会吗?”
男生递给了她一个表格,又道:“你可以先考虑一下,如果有意向的话,把这个表格填好交给高二三班的李茜学姐就行。”
乔岁安礼貌地小声说“好”,接过了表格。
她再回过头望向丁斯时。
四目相对,她怔了下,下意识挺直了上半身,眨了下眼。
他好像只是随便一瞥,风轻云淡的一眼后马上收回了视线。
乔岁安鼓了鼓嘴,快步要走过去。
丁斯时桌前站了个较为眼熟的男生,乔岁安绞尽脑汁思索了片刻,终于想起这个学长是学生会的,上次来找过丁斯时。
不知道是说了什么,他点了点头,摘了眼镜,目光清淡略过她,没有停留,也没有开口说半个字,瞳仁漆黑平静,站起身随着学长从教室前门而出。
离他座位不过几步,乔岁安愣住,僵着身子盯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在教室门口,茫然无措。
她睫毛颤了下,捏紧了表格一角,深呼一口气,还是快步走到他的桌子前。
便签原封不动贴在桌角。
她后知后觉地想:和以前不一样,丁斯时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可是为什么呢?
乔岁安望着窗外,怔神很久。
心底发慌,她执起笔来转,可是做不到像丁斯时那样连续不断玩得漂亮,笔在她指尖摇摇欲坠,几乎每隔几秒钟都会“啪”一下掉到桌上。
老师的讲课声就像白噪音,她听不进去半分——事实上也没什么可听的,同样的内容在一班时早就上过。老师也懒得管她,前两天月考成绩出来,她的分数比重点班的均分还要高三分,几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不过是考差了才掉下来,早晚得回重点班。
哪怕哪次考试考差了,还有丁斯时给她复盘。
她形容不出当下感受,是前所未有的慌张。
要给他买奶茶吗?他一直都很喜欢喝的。
可是便签上的字他也不回……
万一待会儿见面他还是不理她呢?
乔岁安翻了翻书包,没找到草莓味的糖,只翻到个口罩,还有前段时间余清送给她的兔子戒指。
她捞出来看了半晌,突然想到什么,悄咪咪把手伸到桌肚底下,用剪刀剪掉口罩的两条带子,抽出里头的铁丝,低着头对着自己的手指量了下,模仿着记忆里余清编小兔子的动作编着兔子戒指。
她抽空偷偷看了下台上的老师,很好,讲得激情四射。
虽然老师们不怎么管她,但开小差还是不能太过于嚣张了。
乔岁安对着余清那个拆拆补补半天,总算摸到窍门,垂着头一点点编。大概是心底发慌,手指也跟着颤,几次都没编好,她拆了又编,手里的兔子戒指慢慢成型。
她在笔袋里拨了拨,挑出三根荧光笔。
乔岁安想了想,给兔子耳朵一个涂粉,一个涂蓝,极具特色。
直到放学铃打响,老师又拖了两分钟课。乔岁安急到不行,飞速收拾完了东西,手里握着兔子戒指,背着书包拖着两条不争气的腿跑去一班。
属于丁斯时的那张桌子和椅子干干净净的,显然已经被主人收拾过,书包都不见了。
乔岁安一愣,走近了。
桌上贴了张便签,是她写的那张,孤零零待在桌角。
一丝未变。
罗落看见她,“咦”了声,疑惑:“乔乔,你怎么还在这儿?你今天不跟丁斯时一起回家吗?”
乔岁安抿了下唇,问:“他走了?”
“对啊。”罗落点点头,见她表情不对,后知后觉察觉到了什么,又问,“怎么了?你俩又闹矛盾了?”
乔岁安不说话,罗落倒是没在意,语气轻飘飘,早就习惯了:“哎呀,那你赶紧去哄人吧。”
所有人都觉得他俩闹别扭就是那样,乔岁安哄哄,丁斯时就会回来。
她手里的兔子戒指发烫,茫然地想,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
不知道哪里不一样,反正就是……心里堵得慌。
她将兔子戒指丢进口袋,没跟罗落说再见,垂着头,又重新拖着两条近乎残废的腿往门外走。腿酸加剧了难过,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到他了。
人到楼梯口,周围同学跟风似的下去了。她低头盯着长长的台阶,平时几下就能跳下去的楼梯万丈高似的。
对于一个腿疼的人而言,下楼梯要比上楼梯痛苦得多。
乔岁安双手握紧扶手,正打算试探性往下跨一步,楼梯拐弯角一道身影几步迈上来,步子急,那人抬眼,四目相对。
她一愣,立马收回那条即将要跨出去的腿,直直盯着他看,轻薄刘海下眼睛睁得大,唇角微抿,显得委屈又可怜。
丁斯时顿顿,动作明显慢下来。他背着黑色的书包,双手插着兜,冬季校服外套拉链拉到最顶端,挡住一点下巴,面无表情不紧不慢踩着台阶上来,黑白分明的眼抬起来浅浅扫了她一下,随即又垂下睫毛,伸出一只胳膊横在她旁边。
乔岁安松开扒着栏杆的手,迅速抓住他的手指,生怕他跑了似的,从口袋里摸出兔子戒指,小心翼翼往他右手中指上套。
他顿了顿。
戒指小了点,她抿唇,又去试食指。
丁斯时不作声,却也没阻止,垂着眼看她一根一根手指试,然后跳过了无名指,套在了他的小手指上,完美契合。
乔岁安这才抬起眼睛,可怜巴巴看他。
丁斯时仍然一声不吭,面无表情,胳膊仍然横在她身前,漠然得像个机器。
她低落地抱住他的胳膊,重心往他身上靠,借着力道一步一步下楼。
丁斯时不说话,她也跟着忐忑,小声问:“你还在生气吗?”
他没看她,也没开口,楼梯走完了,扒开她的手,把手又重新插回口袋,自顾自往前走。
他步子迈得大,乔岁安每走两步就要小跑一下,好在平地不像楼梯,哪怕小跑也不会特别酸疼。但是这么跟着终究费劲,乔岁安一下伸手拽住他的衣角,揪紧了,道:“你总得告诉我你在气什么吧?”
一个下午都没见着人,好不容易见着了,人又是这个态度。她脾气也上来了,大概是腿疼的缘故,委屈又烦闷,抓紧了他衣角不让他走:“你每次都这样,问你你在气什么你又不说,每次都要我哄你。那我做错什么了啊?丁斯时,你能不能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啊?”
他终于停下来了,转过身子,低眼望着她。
冬天的晚上黑得早,路灯一盏一盏亮起,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丁斯时围着条蓝色的围巾,冬季的风掀起围巾一角,双手插在口袋里,眼眸漆黑,一片墨色沉沉,被夜色笼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深邃。
丁斯时沉默地望了她半晌,乔岁安也仰着脸瞪他,丝毫不让。
直到她鼻子被寒风吹得通红,使劲吸了下鼻子,他才叹出一口气,热气在灯光下化为白雾,又随着冷风飘散。
“乔岁安。”他凝视着她,“你要我怎么说?”
他的视线落在自己右手小指上套着的那枚兔子戒指上,嗓音低了下去,被风一刮,清尾音浅地飘散开来。
“我永远在你的选项之外,你要我怎么说啊?”
作者有话要说:戒指戴着右手小拇指上的意思是——单身主义者。
今天早点更。
ps:快去vb选预收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