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都去都去。”钱氏颇有一家之主的风范,霸气的挥手应下,紧接着关好门窗锁上院门,然后叫大家等等,她去和白氏打声招呼。
白氏和钱氏一家住的很近,这些年关系也很不错,平日里谁全家外出,家里一个人都不留的时候,便会和对方说一声,托对方帮忙管下闲事。
岂料钱氏去了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满脸堆笑的回来了:“真是巧了,白氏正好要去姊妹家吃酒,咱们蹭她的牛车去县里。”
白氏有个姐姐在县里生活,刚生了个女儿今天满月,白氏原想让小叔子驾牛车陪着一起去的,这下钱氏一家也去,那么就不劳小叔子了。
沈长林以为这是叫沈如康驾牛车的意思,直到钱氏握起缰绳,沈长林这才意识到什么。
“奶奶,你连这个都会啊。”
这句话绝不是恭维,沈长林属实震惊。
钱氏游刃有余的驾着车:“我在娘家的时候就会。”想当年,她可以小竹村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姑娘。
沈长林由衷的赞了句厉害,难怪钱氏可以凭一己之力撑门立户,原来是女中豪杰呢。
很快就到了镇上,他们将车停在白氏姐姐家门口,询问了白氏回家的大概时辰,接着便抱着行礼往新书馆去,位置倒是方便找,先找县衙,然后就能寻到书馆。
但是……
沈长林惊呆了,因为这个书馆竟只有三个学生,他,沈玉寿,贺青山。
顾北安的好口才不仅忽悠上司,也忽悠学子,好个霁月清风的顾训导,原来还有两副面孔呢。
“进来吧,本官先带你们参观一番。”
顾北安推开院门,院子不宽,大概长二丈宽八丈,左侧有一条尺宽的排水沟,正面是三间正房,右侧有两间低矮小屋,总体上看是符合公差前面吹嘘过的窗明几净的标准。
院子里铺的是石板砖,白墙黑瓦,十分整洁,比起村野的茅草泥屋,建筑标准高的不止一星半点,但这高标准之下,又透着一股凄凉,院子里什么都没有,目前只能见最中间的正屋里摆着的几套桌椅,这便是全部了。
不过在看完中间那间屋子后,顾北安又指了指左边那间:“本官将会搬到此处暂居,方便授课。”
接着又带他们到右边那间屋子,里面沿墙根搭着通铺:“这是学子的宿舍。”
最后去看那两间小屋子,原来一间是厨房,一间是杂物房,沈长林这才觉得有点靠谱,在心里默默的给顾北安点赞,学生少他不在乎,怕的是这个新书馆是个草台班子,来这儿学不到东西。
但看顾北安自己将亲自搬到这里住,并且十分有信心的准备了至少可住十五个人的通铺,他便明白顾北安不是说说而已,他是准备潜心办学,只不过现状如此,他招揽不到生源,这才显得潦草。
“今后请顾大人多多指教,我们一定好好读书,不辜负您的栽培。”
沈长林说完,拉上沈玉寿恭敬的给顾北安行叩头礼。
钱氏也搭腔道:“他俩就拜托给顾大人了。”
“这是自然。”顾北安拱拱手,心里美滋滋:“本官定倾尽全力。”
即便是个草台班子,搭起来也有戏唱。
过了没多久,贺青山也到了,贺童生陪着孙儿一块来的,见到书馆的环境同样吃惊不小,但很快就淡定下来,贺青山随了祖父,性子格外耿直,早就不得柳秀才喜爱,加上上次举报柳君显作弊,柳秀才那是绝待不下去了。
既来之则安之,还有沈家两位小友做同窗,贺青山挺高兴。
钱氏罗氏拿出抹布,从院里的井里打了水,将宿舍的门窗床板擦干净,然后拿出被子枕头铺好了床,并将一干日用品取出,摆在了靠窗的桌子上,一番收拾下来,空荡荡的宿舍霎时有了几丝生活气息。
贺家就在县城内,贺青山自然不住书馆,一日三餐也预备在家解决,贺童生还邀请沈家兄弟去自家吃饭,但稍微想想就知那不是长久之计,在县里念书的时间以年计,人家好心邀请,自己不能没数。
蹭饭这事只偶尔可行。
书馆倒有厨房,但让沈长林沈玉寿两个小孩自己开火,显然也不现实,并要备上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等,其花销可不少,何况兄弟俩是到县城求学,不是来另外安家的。
一筹莫展之计,顾北安道:“他们随我一起吃即可,不过……得交伙食费。”
原来永清县县衙福利不错,有个可吃大锅饭的食堂,县衙的公职人员中午都在食堂吃,但早饭和晚饭需要自己解决,顾北安一介外地的单身男青年,早上一般啃点包子馒头,晚上在街面上的苍蝇小馆随便吃点,反正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现在不一样,他多了两个学生,午饭好解决,塞点钱给食堂的大师傅,劳他打饭菜时多打些就是了。
至于晚饭和早饭要怎么安排,顾北安还没想好,只是暂且包揽下来,后面再想法子。
钱氏看着风度翩翩的顾大人,心里有点犯嘀咕:“这样,可行吗?”
她怎么觉得有些不靠谱。
沈长林深有同感,但他可是成人芯子,真被逼到一定份上,带着沈玉寿自己开火做饭也行,重点是要读书,按照顾北安的意思,是真要亲自教他们,他可是举人,比秀才还高一级。
“奶奶,可以的。”
顾北安看了沈长林一眼,非常满意他的表现:“老太太放心,本官绝不会饿着他俩。”
说完顾北安看了看天色,将怀里的钥匙拿出来分了一把递给沈玉寿:“这是书馆大门的钥匙,你收好了,切不可弄丢,时间不早了,你们休息一下,本官得回衙门了,傍晚再与你们细谈。”
说完留下一屋子学生和家长,去点卯上班了。
贺童生咳嗽一声:“往后恐怕得上夜课啊。”
顾北安和孙教谕合伙牵头办书馆,孙教谕出钱,顾北安出力,这房子便是孙教谕妻子的嫁妆,原先用来出租,过年的时候才收回来,那些座椅凳子搭通铺的木板,也是孙教谕奉献的。
而顾北安则做老师,他的打算是中午抽空回来给学生上一时辰课,然后傍晚回来再上一时辰,等于一天上四小时课,余下的时间让他们自习。
沈长林沈玉寿觉得还好,总之他们吃住都在这里,晚上上课也无妨,可贺青山惊呆了呀,原先在柳秀才那辰时中上课,申时末便散学归家,到新书馆竟要求辰时点名,到戌时中才能回家,比之前多了整整两个时辰。
他呆若木鸡,但是自己选择的路,哭着也要走下去。
呜呜呜呜,有点后悔怎么办。
纵有百般不舍得,钱氏罗氏沈如康还是得走了,临别前叮嘱他们好好听顾北安的话,千万不要乱跑,如果不适应就回家,遇到麻烦事可以去找贺家人帮忙。
“奶奶,爹,娘,你们放心,我们会互相帮助,照顾好自己的。”
沈长林对远去的大人们挥手,沈玉寿偷偷抹了抹眼角,稍微有点伤感,他第一次和家人分开,沈长林捏了捏小兄长的手安慰道。
“我们好好读书进步,一切都值得的。”
“嗯。”沈玉寿重重的点了点头。
现在是申时初,离顾北安从衙门回来还有一个时辰,三个小娃娃在正屋的桌前坐下,聊起了各自的读书情况。
这时沈长林才知道,贺青山竟已将四书五经都学完了,沈长林一惊,心道这难道就是书香世家和他们农家子弟的差距吗?不过细问才知道,贺青山只是非常粗糙的学了一遍,后面还要仔细的学。
“我要是将四书五经学熟了,上次考试还至于考第二十名吗?倒是你,长林,最后竟夺了第一,太厉害了。”
沈长林非常谦逊的自谦:“侥幸而已,做对了最后一道算数题目,因为这个才拿的第一。”
“那也不是人人都能侥幸的……”
很快,日头就西斜了,淡淡的阳光透过院子上方的空隙洒下来,而顾北安顾先生,这时踏着夕阳进门了,手里提着一个食盒,一层是十来个粗粮馒头,一层是一碟猪肝炒笋,最上面是四碗面汤,热气腾腾,是他方才去饭馆买的。
开学第一天,不准备点好吃的,又怎么笼络住学生呢。
“先洗手吃饭。”顾北安放下食盒,非常严肃的说:“今后用饭前必须洗手,并且要用干净的水洗,然后用棉帕将水渍擦干,接着才能坐下用饭。”
顾北安从进入院子的那刻起,就进入了老师的状态,他模样清朗,说话亦十分客气周到,还常带着几分微笑,会给人留下十分好相处的印象,沈长林一开始也这样认为,但经过接下的接触,他完全推翻了以前的推断。
这位年轻的顾大人顾先生,是个要求严格,眼里不容沙子之人。
洗完手后他一一检查了学子们的手,确认干净无水渍后才准他们入座,并要求食不言,不浪费,并做了打喷嚏要避人,不准吧唧嘴,餐具不可叮当乱响等等要求,然后微笑着说:“这些规矩我只说一遍,以后我的其他要求也只说一遍,我所说的你们皆要记在心中,若没做到,会有相应的惩罚,比如抄书罚站打手心通知家长。”
贺青山整个人都石化了,他这是上了什么贼船了吗?
沈长林只好偷偷踩了他一脚,贺青山这才反应过来,和沈长林沈玉寿一齐道:“学生知道了。”
顾北安满意的点头:“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