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去看兽医。
黑暗中，手机屏幕光线刺眼，这几个字更加刺眼。
很好，活该你工地搬砖。
手机扔一边，宋雨昭准备继续去梦里欣赏他以后有多惨。
结果越想梦越是梦不到，反而梦到自己坐在高考考场上，结束铃响起，卷子一片空白，吓得她突然蹬腿醒来。
郑丽燕一把掀开薄毯，“什么时候了还睡？赶紧起！”
听见熟悉的嗓门，宋雨昭意识到是梦，心有余悸大口喘气。
郑丽燕发现她脸色苍白，额头冒汗，“怎么了？”摸摸额头：“没烧啊。”
“做了个噩梦。”
当什么事呢？
郑丽燕仅剩不多的母爱顿时消失，“赶紧起床吃饭，吃完饭做题，别偷懒。”
宋雨昭垂死挣扎：“噩梦好可怕，我心灵严重受伤得休息一天。”
“赶紧的！吃完刷碗！”
郑丽燕在超市当收银员，这半个月都是夜班，下午三点到晚上十一点，她白天有充分的时间盯宋雨昭。
恍恍惚惚吃过早饭，宋雨昭游魂似的坐在书桌前。
梦里发生的事浮现在脑海，她连大学都没考上，找不到工作，在家啃老，每天挨骂。
小时候每当老师问起长大要干什么，宋雨昭特别积极乐观，慷慨激昂。
“主持人！”
“明星！”
“科学家！”
……
反正都是有钱有名的工作，无比自信自己将来一定出人头地，大有作为，亮瞎大家的狗眼。
没想到她长大居然连工作都找不到。
真让郑丽燕说准了。
宋雨昭趴在桌上顿觉人生无望。
一分钟后，她满血复活。
比惨，蒋致工地搬砖比她还惨，这么一想，人生又充满了希望。
宋雨昭精神大作，下决定从今天开始要好好学习。
调整坐姿，翻开课本，拿出笔。
一分钟后。
化学有点难。
算了，先看数学。
数学刚翻开一会儿。
要不明天再开始学吧。
郑丽燕在厨房炒菜，炒到一半酱油没了：“宋雨昭，下楼买瓶酱油！”
宋雨昭立马从房间跑出来，“给钱！”
“先用你的零花钱垫上。”
她才不上当：“我没钱。”
郑丽燕还不知道她，一毛不拔，一边掏钱一边说：“就你精打细算，出点零花钱怎么了！还不是家里人吃！”
怎么了？
本来给的零花钱就不多，只要她出一次，以后习惯了都让她出，她还剩点什么？
宋雨昭还不知道郑丽燕？
她接过钱出门。
大中午，楼道里碰见回来吃饭的住户，她点头打招呼，趿着拖鞋走进小卖部，发现蒋致在。
“爷爷呢？”
他坐凳子上，曲着长腿大咧咧敞着，手里一碗兰州拉面，加酸加辣加肉加蛋，看着球赛呼噜噜吸面。
等面吞下，丢出几个字：“下棋去了。”
宋雨昭从货架上拿瓶酱油，酸辣鲜香的味道馋得她肚子咕咕叫，她拿了包辣条，撕开包装张嘴叼了一根，去抽屉自助找零。
把零钱塞兜里，她吃着辣条走到他身旁，看了眼球赛，语重心长拍拍他肩膀，语气痛惜：“一寸光阴一寸金，多看点书吧少年。”
蒋致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肉塞进嘴里，没理她。
“我早上六点一直学到现在，发现学习的妙趣，知识的意义，沉浸其中无法自拔，深深折服。”说完又颇感遗憾地拍拍他肩膀：“尔等俗人是不会懂我刻苦好学的心的。”
蒋致掀起眼皮斜睨她：“所以你做了几道题？”
宋雨昭猛然觉得辣条有点辣嗓子，故作高深：“学习态度更重要。”
蒋致发出一声嘲笑。
这声嘲笑深深刺痛她的心，是巨大的侮辱打击，她咬牙切齿，决定告诉他残忍的事实：“你长大会在工地搬砖，连吃饭都成问题。”
谁知蒋致听到这个消息异常淡定：“我早知道了。”
嗯？
这回轮到宋雨昭惊讶，难不成他也做过梦。
“大家不都说我以后会捡破烂，工地搬砖，骑三轮，或者去坐牢吗？”
宋雨昭听了不是滋味，周围大人背地里都这么说的，可她不这么觉得。
她咧嘴笑，一对酒窝尤其甜：“我骗你的，你以后一定赚大钱，发大财！”
她发自真心安慰他，没想到换来他的狼心狗肺：“牙齿沾了辣椒皮。”
宋雨昭拿起酱油决然离开：“再也不见！”
蒋致问：“《怪兽大作战》看不看？”
宋雨昭当没听见，哼，一点糖衣炮弹就想收买她，当她是什么？
有什么好看的？
她要好好学习。
蒋致拿起遥控器漫不经心道：“那我去还了。”
心里默数三个数不到，身后某人去而复返，咳了两声大发慈悲说：“既然你已经借了，我勉强赏你个面子，看看吧。”
“不用勉强。”
“这不是赏你个面子吗？”
“不是沉浸学习无法自拔吗？”
宋雨昭义正言辞：“玩得好才能学得好。”
……
郑丽燕三点才去上班，所以看电影约在四点。
吃过饭，她揪着分秒算时间，不忘给大胖发短信说看电影的事。
大胖一口答应。
本来挺顺利，没想到临出门刚好撞上他妈回来，逮个正着。
问他去哪？
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他妈一看就猜到了。
接下来就是严厉的训斥：“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要跟蒋致混一起，你没听见是不是？蒋致他妈哪怀的野种都不知道，未婚先孕，生下他一走了之，不守妇道，作风败坏，上梁不正下梁歪，蒋致就是个混混，什么不干？以后就是坐牢的命，你还跟他鬼混，不要命了是不是？”
大胖瑟缩肩膀，脸颊火辣，企图辩解：“蒋致他不是……”
他妈直接打断：“你还小，识人不清，妈妈都是为你好，听话！”
大胖垂下脑袋。
妈妈不知道，他刚从乡下来的时候，别人不跟他玩还欺负他，叫他鼻涕虫，乡巴佬，土老冒，只有宋雨昭肯跟他玩，还有蒋致，虽然凶，脾气又坏，常常吓他，但人不坏。
大人只相信她们自己愿意相信的。
宋雨昭看见大胖发来的短信：“大胖来不了，咱们自个看吧。”
见他塞进碟子，昨日乌龙历历在目：“这回不会出岔子吧？”
蒋致放出画面：“说不定。”
这时，电影制作公司跳出，宋雨昭放心了。
窗帘紧闭，房间昏暗，黑压压的画面越发恐怖。
雷电交加，荒芜阴森的山林里，骷髅架子从地下钻出复活。
她吃了口西瓜，给自己壮胆：“小儿科，一点不吓人。”
进度条拉到十分钟，宋雨昭早没了碎碎念，瞪大双眼盯着屏幕，忘了呼吸。
一个恐怖画面闪过，她一把抓住蒋致胳膊。
抓得紧紧的，还有点抖，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屏幕。
蒋致无语，任由她抓。
一个半小时的电影放完，她咽了口唾沫，装作没事人一样：“那什么，一点都不吓人，真的。”
蒋致凉凉提醒：“可以松开我胳膊了。”
宋雨昭后知后觉，急忙松开，掩饰性拍拍他胳膊笑笑：“有灰，有灰。”
他懒得戳穿，看了眼表下逐客令：“你该回家了。”
此时天已全黑，老式居民楼路灯昏暗，蛾子绕飞。
宋雨昭脚尖蹭石子，在小卖部门口磨磨蹭蹭，“我走了啊……”
蒋致倚门边，充耳不闻。
走出两步又回来：“我真走了啊……”
他眼皮都不抬：“你已经说了五遍，害怕？”
宋雨昭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大笑两声扯高嗓门：“笑话！谁怕了！我走了！”
刚走几步，忽然定住，又急匆匆跑回来，稳住飘忽的嗓音：“那啥，我家买了台灯，我邀请你去我家参观参观。”
……
蒋致走在前面，宋雨昭亦步亦趋，紧紧抓住他衣角。
楼道灯常年失修，仅有楼梯口窗户隐约光线勉强视物。
这时，一个毛绒绒擦着宋雨昭脚腕哧溜过去，她神经本就高度紧张，随即一声尖叫，猛地窜上蒋致后背抱住他脖子不撒手。
蒋致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
“你他妈……”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下一层楼梯道。
“喵……”
……
空气突然安静。
蒋致扯她下来。
宋雨昭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小学生站姿，安静如鸡。
五楼，到家了。
蒋致挑眉：“进去吧，宋少爷。”
宋雨昭脸颊羞红，不甘示弱嘴硬道：“你，你不要误会，我是因为学习压力有点大，发泄发泄而已！”
蒋致低头看自己严重变形拉面似的衣角：“那你这压力挺大的，该去精神科看看。”
……
回应他的是“嘭”的关上的门。
很好。
蒋致曲指敲门，阴森森吓她：“小心你身后那双眼睛。”
还没下楼，就听见门内噼里啪啦一堆东西掉地的声音。
他哈哈大笑，笑得整幢楼都能听到。
门内，宋雨昭忍无可忍大喊道：“蒋致，我要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