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办公室里,夕阳橘黄色的光线透过落地窗倾泻入室。
“阿焕,今晚我朋友生日要开一个PARTY,陪我一起去吧!”于佳宁下班后来到了陈焕的公司。
“还有点事要处理一下呢,估计不能去了。”陈焕还忙着手中的活儿,没有抬头。
“这事儿可以回来处理啊,陪我去吧!”在人前倨傲的于佳宁也有其小女子的一面,她的手环上陈焕的肩,轻微地摇着。
“不要胡闹了,还有这么多没处理呢。”陈焕拿起手中的文件,其实算不上多。
“交给手下做不就行了,你想每件事都亲力亲为吗?”于佳宁掂了掂文件,“就这一点,很快就能弄好的,要不我帮你,早点弄完你不就可以陪我去了。”
“还是别了,弄乱了搞错了就惨了。”
“你是铁定心不去吗?”于佳宁移开手,脸色稍稍地沉下去。
“嗯。”陈焕低着头肯定地回答。
她在这一行业待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她先前便有接触,知道的也甚多,很多都懂,岂会弄乱搞错?况且以前她帮他做这样的事情时,他怎么没有拒绝?
自上次李思聪的喜宴后,陈焕对于佳宁明显疏远了,于佳宁不难看出这其中必定与那个叫许亦菡的女人有关。她原本也不打算问他跟许亦菡的关系,见他几日里一直对自己不冷不热,到底还是问了,但是得来的不过是两个字——同学。
如果仅仅是同学,为何在上次喜宴上,他们那一桌喝得正欢时,他却跑到了那一桌?他又为何让她以饮料代酒?对自己呢,她的酒量虽说不赖,但她是他的女朋友,呵护之心总该有吧,他却没让她以饮料代酒,或者替她喝。回去的半途中他突然说公司里还有事,把她一个人扔在了大路边上,他并不是朝公司的方向开去,而是沿着原路折返回去了,这些她都看在了眼里。
交往的半年里,于佳宁一直觉得陈焕是个很不错的男人,要事业有事业,要房有房,要车有车,可以说,他要什么有什么,几乎没有什么缺的。于佳宁遇见他时,他唯独缺的就是女人,而于佳宁刚好填补了那个空缺。
共处的日子里,他几乎没有像现在这样待过她,不就是叫他去参加朋友的宴会吗,难道很难吗?
“那你继续忙吧,我先走了。”他认准的事不会改,于佳宁知道,关门前,回头叮嘱了句,“记得早点吃饭,别因为工作而误了身体。”
“你也是。”陈焕抬起头,微微勾唇。
于佳宁关上门后,陈焕一把将文件推到了一边,到了桌沿,险些落地,方才他根本无心看这些东西,他很烦躁。当那只手攀到他肩上时,他突然觉得别扭。
自从许亦菡出现了,他的世界便乱了,已由不得他去主宰。
过了这么久,陈焕觉得自己该忘记许亦菡了,可是在酒店大厅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在自己的潜意识里他从没忘记过她。
大四那年,一听到许亦菡要去法国留学的消息,陈焕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叫家里帮他办好了相关的手续,待一切都准备好时,却联系不到许亦菡。他以为她已经去法国了,便提前踏上了那个浪漫的国度。
到了法国,他仍然联系不上许亦菡,电话打了N遍都是机械化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既然电话联系不上,他就在她要留学的学府,也就是他那时留学的地方找她。图书馆,教室,操场……只要是能去的地方他都去了,仍旧看不见她的身影,难不成她没有报考这所学府?
后来,他相继在各大高校找寻,都落了空。
在法国找不到她,在同学那儿无从得知她的消息时,他曾跟自己说,既然找不到那就忘了吧!
说出一句话,往往很容易,实践时未必如此,甚至会很艰难,尤其是在他们重遇后。
陈焕的艰难是他败给了自己,败给了他们相处的十年时光。
这几年的夏日似乎格外漫长,除了无休无止的蝉鸣外,还有记忆深处留存的过往,在大脑中迂回流转。
过往回不去,可是过往里的那个人还需祭奠。
每到祭奠的这一天陈焕都会来,不管他有多忙。这次他照例带了捧菊花,将车驱至他已来过好几回的墓地。
天气有些阴沉,整个墓地一片灰暗的色调,不过,墓地四周植株的松树苍翠葱郁,给墓地增添了几许生机。
穿过整齐排列的墓碑,陈焕拐了几个弯,来到了秦曼君的墓碑前。
她的墓碑建在了墓地的后方,往后看没有几排,往前看到处是密密匝匝的墓碑,望不到头。
许是长久没人来的缘故,墓碑周围生了不少杂草,杂草中间却放了束白菊,一看样子,便知是刚摆在这儿的。
在他来之前就有人来过了?每逢祭奠的日子,陈焕会比往常起得早,这次也不例外,却没有想到还有人比他更早一步来到了这里。
陈焕蹲下身子,将手上的菊花放在了那一束菊花旁边,它们就此并排依靠在墓碑上。旁边的那束菊花很新鲜,素白的花瓣上似乎凝着水,叶片格外鲜绿。
她来过这里吗?陈焕轻抚着那一束菊花的花瓣,问自己。
如果她来了的话,应该跟陈焕一样,每一年的这一天都会过来。可是,陈焕却从未遇见过她。是两个人过来的时间错开了吗?
墓碑上的照片好似一直都没有褪色,如同刚刚装帧上去的。
照片上的女子甚是好看,唇红齿白,冰清玉洁,纯美如百合。她拥有美丽的笑靥,微微扬起的唇畔仿佛盛开了一朵花,就是如此美好的女子在五年前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生命的陨落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留作别人扼腕叹息,而对于陈焕,大抵不是用扼腕叹息就能概括的。
陈焕抚摸着菊花的手突然触到了一张卡片,他的视线顿时从照片上转移过来。他将菊花转了过来,抽出那张卡片,只见上面写着:
你好吗?
我想你。
卡片上的字迹隽秀,清新飘逸。这般眼熟的字他看了那么多年,一眼便辨识出来了。
常淑静发现一大早出门的儿子回来后有些不对劲,平时不爱看电视的他正胡乱摆弄着遥控器,烟灰缸里也多了不少烟蒂。
儿子长大了,有啥事也不跟她这个做娘的说了,常淑静将做好的饭菜摆上桌,走到陈焕的身旁坐下:“你跟电视有仇吗?”像他这样调来调去,电视机迟早都要毁在他的手上,常淑静拿过遥控器,“该吃饭了。”
往常陈焕的话都比较多,今天却变得寡言少语,只顾扒着碗里的饭,常淑静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他的碗里,轻敲了下他的碗:“多吃菜。”
“嗯。”陈焕点了下头,仍旧埋首扒饭。
不一会儿,陈焕放下筷子,顺手从桌上抽出一张面巾纸,擦了擦嘴:“爸妈,你们慢点吃,我吃饱了。”
“没见你吃多少啊,再加点饭。”常淑静起身要去给儿子盛饭,陈焕将碗推至一边,急忙说:“妈,别盛了,真饱了。”
“怪不得妈看你变瘦了,饭量都减少了啊。”常淑静看见儿子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停住手中的筷子,“你这是去哪儿?”
“跟老同学聚聚。”
陈焕平时也不经常回家,这一回来就要东奔西跑的,一家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又少了,常淑静看着儿子,目光中尽是不舍:“晚上早点回来。”
“少华,你说这孩子今天怎么了,脸色不太好,饭吃得也不多。一吃完饭吧,又出门了。”待陈焕出门后,常淑静跟老公陈少华说道。
“孩子都这么大了,很多事自己都能处理,你就少为他操心吧。”做父亲的到底是做父亲的,不像做母亲的时时担心孩子。
“对了,少华,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常淑静拿筷子的手突然顿住。
“周六啊。”陈少华想都不用想,脱口而出。
“看你糊涂的,今天是曼君那丫头的……”常淑静叹了口气,没继续往下说。儿子昨晚回来她老高兴呢,以为他专程回家看二老来着,这么一想,才知道他回家的主要目的。
“她家都明说了不欢迎我们家去,陈焕怎么老是不听呢。”
“这孩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别人说归说,他自己想做的还是会去做。何况……”常淑静垂下眼帘,幽幽地说,“何况当年咱家有愧于秦家啊。”
两人沉默了许久,常淑静蹙眉道:“哎,少华,你说陈焕一直没找个女朋友带回家,是不是心里头还惦记着那丫头忘不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