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李文刚把睡熟了的圆圆抱进屋子里睡觉,一出来就听见了爹的这一番话。

“其实这一次回来,娘还交代给我一个任务的。我大嫂她那个大女儿红红你们都知道吧?我前几天动了要教她刺绣的念头,这孩子也的确是个灵巧的人,学刺绣还算快。不过我娘说了,这怎么说也是奶传下来的手艺,让我必须回来交代一声。”

“这手艺学就学了呗,又不是啥秘密手艺,我那个刺绣小组这么多人,不都是学了我的手艺吗?红红愿意学你就学,就算是我没有交给外人的那些手法你也可以教给她,要是以后她也能加入刺绣小组,那才好咧!”

得了奶奶的准话,李文这才高兴了起来。

“好,那我就替红红多谢奶奶啦!”

“行了行了,这小事儿也值当你在饭桌上提,快多吃点儿鸡蛋和馓子,喂奶娃娃的人可不能缺了油水和营养。”李文她妈把特意给她蒸的一碗鸡蛋羹推了过去。

李家的鸡蛋羹比孙家蒸的又要好吃一些,特意在上面淋了麻油和一些酱油,用勺子划开,上面的酱和油渗进去,一入口,极致的嫩滑裹挟着鲜香的滋味儿,吃一口就能记一辈子。

吃过了饭,该上工的人又去上工了,李文和她娘一起把锅碗瓢盆都洗了,回来之后,圆圆也醒了,哇哇大哭着。

“估计是饿了,小文,你到我的房间去喂喂吧!”

李文点点头,和奶奶一起进了房间。

到了房间里,李文一边抱着圆圆喂奶,一边支着耳朵听奶奶讲话。

果然,一开口就是熟悉的话题。

“小文呐,你们大队的老地主家现在还好吧?现在风声越来越紧了,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安安稳稳的。”李文她奶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

“放心吧奶奶,李家一直安分着呢,平时也十分低调,完全没有出头的迹象。再说了,当年老李家在战争时期就把自家八成的身家都捐给了军队,还捐了战斗机的,剩下的家底也早早就上交给了集体,一般人怎么会找到名头搞他们?”

“唉……想想也是,那么大一个制盐作坊,这么大一片的良田,也多亏了老地主人敞亮,早早地就捐出去了,不然现在还真得受一回罪。”

听奶奶这么说,李文也不断点头,难怪人家能做地主呢,那一份气度和胸襟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只是可惜了那小小的李文耀,刚生下来就没享受过一天好日子,却在孩子堆里得了个地主崽子的恶名。

“小文呐,你也别怪奶奶每次回来就唠叨,你知道的,老地主家的文奶奶对我有恩情,想当年,要不是你文奶奶帮了我一把,我早就被迫嫁给那王瘸子换彩礼了,哪还能在李家的绣坊学这么一手好本事。小文呐,做人就讲个知恩图报……”

说着说着,老人又开始回忆过去,絮絮叨叨。老人家最喜欢的就是追忆过去了,特别是年少时遇上的那几个好人,那是把他从泥地里头救出来的人呐。

李文也不觉得烦,想想也是,自己的手艺、刺绣小组这么多女工的生计,不都是间接受了她们的恩惠吗?

“放心吧奶,小文知道的,老地主家对咱们家有恩情,我也一定会见缝插针地报答一些的。只是奶,现在的形势你也知道,这些事情也就只敢暗中慢慢来做,不然恩情没有报答上,反而把我们也都脱下了水,那才冤枉呢!”

“那当然,这种事情是要慢慢来悄悄来,万事还是以你们自己的安全为上,这个奶奶晓得的。”

祖孙俩聊了好久,等把圆圆喂完了才结束这一段聊天。

等天气阴凉了一会儿,孙泽华便带着李文告辞了,他们已经留了一顿中午饭,总不好再蹭一顿晚饭。

“娘,奶奶,那我和泽华就先回去了,你们别送,这条路我们都走惯了的,很快就能到家了。”

“好好好,你们先等等啊,”李文她奶赶紧到灶房里去提了一些东西出来,道:“这是你爹昨年冬天打回来的大鱼,我给做成了腊鱼干,你拿一条回去。”

李文和孙泽华自然不会要长辈的这些东西,这可是正正经经的鱼肉呢,还费了这么多盐……

“不了不了,天马上就要黑了,我和小文要快些回去,奶,娘,你们也早些去煮完饭吧!别让爹和大哥饿了肚子!”

孙泽华一边说,一边抱着圆圆,牵着李文就快步走出了院门。

李文她奶和她娘自然是追不上,这条腊鱼也就这么算了。

归程比来路更加轻松一些,两夫妻一边走,一边笑着聊天,配着圆圆时不时发出的咿呀声,一片岁月静好之像。

……

回到第三大队,黄桷树下的婶子婆婆们已经都回去做饭了。

倒是让李文看到了正背着小背篓打猪草的李文耀,五岁的孩子,背着几乎有他人这么高的背篓,提着镰刀在山坡上寻猪草。

小人儿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汗水,面上通红,背篓里面几乎已经装满了各种猪草,一看这孩子就已经打了好久的猪草了。

打猪草这活儿也是记工分的,不过工分很少,三背篓也就换一个工分。

不过老地主家的劳动力少,那些亲戚也不怎么来往了,再少的工分也得紧紧抓在手里才行。

想到了奶奶说的话,李文四处看了一圈,周围没有什么人。

“文耀,还记得小文姨吗?”李文对着小文耀开口了。

小文耀抬起头来,额头上挂着的汗水也顺着这个动作划过眼皮上的一点小痣,最后流到了长长的睫毛上。

小文耀赶紧擦了一把脸上的汗,仔细地看着眼前这个温柔的女人。

“我记得你,你来过我们家。”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小文耀站直了,直直地盯着面前的两个大人。

“还记得小文姨就好,今天我去了娘家,我奶让我给你们一个东西。”李文又观察的一遍四周,确认环境安全之后才从竹篮里头掏出了一包东西放进了猪草背篓里。

纸包很快就被背篓里的猪草淹没,小文耀也四处看了看,道:“我不要你们的东西……小心被别人看见了……”

一边说,一边埋进背篓里翻找。

李文赶紧牵着孙泽华走了:“别找了,这是我奶的心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动静越大,才越容易被人发现呢!”

小文耀这才停了下来,嘴角嗫嚅着,好久才吐出一个词儿:“谢谢你!小文姨……”

李文摆了摆手,牵着丈夫的手,告别了这个可怜孩子。

看着两人走远了,李耀文才四处望了一圈,小心翼翼地把纸包拿出来,只捏了捏,又闻了闻,李文耀就确认了里面是什么东西。

肯定是死面饼子,白面做的好东西,却比白面馒头更加实在。

看着两人远去的方向,李文耀的眼眸闪动了一下,迅速又把这纸包塞进了背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