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昭也顾不得明宝珠了,赶忙将游记移开,唤来月丹与玉茗用干净帕子擦拭。
明宝珠惊讶地捂住嘴,不停地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面上却一副幸灾乐祸的神色,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
明昭一阵气恼,有心想要追究,但这说到底也只是一本价值尚不明确的书册,若她为难明宝珠,到头来发现这书册不过普普通通,明宝珠指不定要去周帝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更头疼。
明昭压着火气,吩咐月丹送客。
明宝珠自然不愿意走,想留下来冷嘲热讽一番,明昭自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态度强硬地将人赶了出去。
明昭又抬了桌子去前院中,摊开书册细细晾晒,时不时翻一页。
夏日里的日头盛,气温也颜色,那书册被明昭细细擦拭了一番,又放在太阳下晾晒,待天色渐渐擦黑时,书册也干得差不多了。
只是书页纸张被水浸湿后又晾干,避无可避地变得皱皱巴巴,被水晕染开的墨迹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收回去。
明昭将书册收回来,翻看一番,沮丧道:“将书弄成这样子,将丞相肯定会生气的。”
月丹与玉茗有心想要安慰一二,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得陪在她身侧,继续想想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法子。
江元黎虽说并不是那种嗜书如命的人,但阅历甚广,若遇见什么孤本珍本,也是会花一番心里收来做藏书的。
明昭抱着这本游记翻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来,思虑再三,抱着书去了明珩处。
她对南国之事了解不多,不了解此游记的作者究竟是个什么身份,但从其文笔来看,定是颇负盛名的大家,就是不知此人是否还在世、文册难不难找了。
明昭在夜色中到了贪狼殿,倒是让明珩觉得意外,听明白她来意后,结果游记一看:“此人是南国颇负盛名的文学大家,年轻时立志要游遍南国山河,于是独身一人踏上路途,每到一个地方,便记载地势地貌,记录风土人情,历时数十年,编撰出这一册游记,可谓是南国风土人情的真实写照。据说在南国,若是有人要动身前往不熟悉的地方,都会先翻看宋生的这册游记,事先了解,以做准备。”
明昭越听心越凉,待明珩说完后,问道:“那宋生可还在世?”
明珩点头道:“尚在,不过推算一下,也应是花甲之年的老人了。”
说罢,又翻看了一遍书册,想起什么道:“听闻江丞相游历南国时曾与宋生结识,两人为忘年之交,这册游记同我在书肆中所见的都不一样,说不准是宋生亲手所编。”
明昭顿时欲哭无泪,若真实宋生亲笔,那她要如何跟江元黎交代?
明珩方才听她说了明宝珠的所作所为,也很是无奈:“明宝珠总爱在这种事情上瞎琢磨,虽说看起来不是什么大事,可总归让人恼火,你刚好可以借此机会疏远于她。”
虽说明宝珠脑子就那么点大,大事里插不上手,但时不时在小事里明目张胆地给她寻不痛快,也足够让人厌烦。
明珩说的不错,这事儿虽说令人头疼,但也让明宝珠在她这儿留下了话柄,日后若是再想上赶着同她凑在一处,明昭便有由头避开她去。
但当务之急,依旧是如何补救这册游记。
明珩翻看了一遍,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你自求多福吧。”
明昭气结:“你听听,这是亲哥哥说的话吗!”
明珩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儿,又道:“你明日里去同丞相求个情吧,他定不会同你计较。”
若这是明珩的书,明昭早就撒娇耍赖蒙混过关了,但面对江元黎,明昭觉得自个儿拉不下这个脸来,不置可否。
明珩继续道:“你小时候将丞相一直随身带着的玉佩打碎了,听闻那玉佩江氏传了好几代,丞相当场便黑了脸,还没说些什么,你倒是哇哇大哭起来,道自个儿被割破了手,丞相便牵着你去太医院,玉佩也不了了之。”
此事明昭一点印象也无,听得明珩这样说,不由得惊讶:“丞相这么大度?”
明珩反问道:“怎么,你觉得丞相睚眦必报?”
“倒也不是。”明昭顿了一顿,不知该怎么形容。
江元黎平日里看起来温和得很,但实际上见过他手段的人都不会觉他与“温和”二字挂钩。他的确是心系百姓的好丞相,但于某些大臣而言,江元黎便是他们升官发财路上的绊脚石,巴结也巴结不动,谋略也谋略不过,越是相处,越是又敬又畏。
不过明珩这话多少有些道理,明昭略一思量,觉得自个儿先乖乖认错,总不会让他更生气,便有了打算,回瑶光殿去了。
待回了瑶光殿,明昭沐浴过后,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让月丹点灯研墨,翻开游记,一笔一划认真抄写。
月丹一面研着墨,一面担忧明昭:“殿下得抄写到什么时辰去?不若先好好儿睡上一觉,明日早些起来也是一样的。”
明昭摇摇头:“这游记虽看起来不厚,但要认真抄写一遍,也得花一番功夫,今夜里不做完,我心里总压着这个事儿,定是睡不好的。”
月丹拗不过她,微叹了一口气,只得由着她去了。
瑶光殿里灯火彻夜通明,待第二日天色大亮,已无需再点灯时,明昭才揉了揉酸痛的手,略微休息了一阵,又细细将抄写了一夜的游记装成册。
待做完这一切后,明昭才换上寝衣躺去榻上,还不忘叮嘱玉茗一定一定要在未时唤她起身。
听得玉茗认真应了,明昭才放下心来,沉沉睡去。
许是心里记挂着事儿,明昭睡了一觉后,自个儿便醒了过来,正茫茫然不知今夕何夕时,就听得玉茗进了来,道是已是未时了。
明昭顿时清醒了过来,立刻撑着手臂起身,梳洗一番,便抱着两册书早早来到行宫门口,等着江元黎的到来。
玉茗起先还疑惑明昭为何要这样早便去宫门口,江元黎素来守时,大略算一算朔方门至瑶光殿的距离,便能推断出他大致会何时到,何故要提前这样久呢?
待后来听得明宝珠早早地去了瑶光殿想看笑话,玉茗这才恍然大悟,道明昭当真有先见之明。
未时是日头正烈的时候,明昭在朔方门口不远处寻了个树荫站定,可即便有树冠挡着,一炷香的时间下来,人也有些晕晕乎乎的了。
玉茗见她小脸煞白的模样,劝她不如去必经之路上的哪个宫室歇一歇,待见到江丞相入宫,再出来也不迟。
明昭却是不愿,坚持要在此处等他。
好在过了不多时,朔方门外便出现了江元黎的身影。
明昭立刻来了精神,一路小跑着往前去。
江元黎一踏入行宫,就见小公主穿着打扮异常的素净,一头鸦黑的长发被青色的玉簪挽起,垂眸乖乖站在树荫里,神色间怎一个委屈了得。
待得身边人提醒,抬眼看见他后,眼眸里却像是盛了星子,霎时间便亮了起来,方才的愁绪仿佛一扫而空,提着裙摆向他跑来。
像是林间的小鹿一般,雀跃又灵动。
江元黎不自觉便放慢了脚步,等着她跑过来。
明昭跑至江元黎身前,有些微的喘,抬眼见江元黎敛眸看着她,忽地又不知该怎样开口,抿了抿唇,又攥紧了手中的书册,酝酿了一番,话没酝酿出来,眼泪倒是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江元黎尚未发现什么不对劲,垂眸温声问道:“公主怎的跑出来了?”
这一问不要紧,明昭眨了眨眼,方才还在打转的眼泪立时流了下来,呜咽着道:“我昨日里不小心打湿了这本游记,连夜抄了一本补给你。”
江元黎抬手接过明昭递来的两册书,一册皱皱巴巴,右下角的水渍十分明显,另一册干净平整,书页上的字娟秀工整,还泛着淡淡的墨香。
江元黎心底忽地翻涌起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问明昭道:“公主连夜赶出来的?”
明昭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深觉这时哭出来十分丢人,哽咽道:“嗯。”
江元黎微叹一口气:“为何?”
明昭不好意思看他,垂眸道:“这是你的藏书,哥哥又说你同宋生交好,我便想着这是宋生亲笔,此间情谊已经不是能用金银来买到的了。”
明昭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绞紧了手指,小声道:“对不起。”
小公主的不安与愧疚都写在脸上,倒让江元黎一阵意外。
打小便骄傲得如同一只小孔雀般的人,竟然也会这样忐忑不安。
江元黎不由得一笑,抬手在明昭发顶摸了摸:“公主真是长大了。”
明昭想过他会生气,却没料想等来江元黎这样一句话,顿时有些不明所以,抬眸去看他。
却见江元黎很快收回了手,眼中笑意却未减:“这不过是我就从府上来行宫时,顺手在路旁书肆买的。”
明昭愣愣道:“啊?”
原来这一晚上她白熬了?
“不过——”
江元黎抬起手中那册明昭亲手誊抄的游记,眼中笑意愈发浓郁:“公主亲笔,当真是千金难买。”
作者有话要说:某收藏家:我有宋生亲笔!
某小文豪:我有宋生签了名的亲笔!
某书肆掌柜:我有宋生原稿!
江元黎:我有公主亲笔,怕我难过,熬了一整夜特意抄好送给我的。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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