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紧张又忐忑的心情下,圣诞节终于到了。

    克莉丝汀娜晚饭吃得特别快,想早早躲到阁楼去,以免露出破绽,但姑姑把她留下来。

    他们对她的态度并没有比较好,只是交代性的给她一份礼物,然后在客厅唱圣歌、讲福音故事……

    她坐立难安,心里不断想着莱利和藏在床底下的行李。

    难道要整夜这样吗?那她怎么和莱利私奔?时间愈晚,她愈不安。

    壁上的时钟走得很快,九点、十点、十一点、十一点二十分……她愈看,愈觉时钟坏了,否则怎会那么快就接近午夜?

    不行,她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要是让人起疑就糟了,只是,她愈要自己忘记时钟的存在,愈是不自觉地往它瞧。

    「既然有人这么坐立难安,我们就提早结束吧,愿主保佑她。」她姑姑斜睨她一眼,要丈夫与他们的两个儿子做最后一次祷告。

    克莉丝汀娜懊恼地把头垂得很低,如果她不这么急躁就好了,就不会惹姑姑生气了。

    「我们这么迁就人家,人家不知懂不懂感恩呢?」她姑姑有意无意的说,音量足以让邻居听见。

    克莉丝汀娜难过的看他们一眼,然后低着头回阁楼。

    书桌上的小闹钟指着十二点零五分,怕莱利已经到窗外,她急急打开小窗。

    刺骨的冷风迎面而来,她打个哆嗦,窗外空无一人,再往远处眺望,没看到有人往这边来。

    「他会不会走了?」

    顶着寒风,她把头更往外探,想看看莱利是不是正从屋角爬进来,但事实证明并没有。

    「对了,一定是塞车,这种大节日一定会塞车的。」

    这样一想,她就安心了,她小心的关上窗户,穿上保暖的衣物、拉出床下的行李,静静的等他来。

    但是时针从十二走到一,他还没有来,走到二,也还没来,走到三……

    他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她担心得快哭了。

    等着等着,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直到第二天她姑姑叫她说要一起上教堂。

    她顿时惊醒,想说是不是他来过,而她错过了?

    她惶恐地跑到窗边,想看看有没有他留下的蛛丝马迹,但什么都没找到。

    难道……是发生他无法解决的大事?

    她把行李推进床下,一颗心悬挂着。

    也许他改变主意,不想和她私奔了,但,是为什么呢?她不是他的灵魂吗?

    她愈想愈灰暗,索性不想。

    接下来的日子,她日日期待着开学,渴盼他们能在学校见面。

    不管理由是什么,只要他说出真心话,她都决定相信,并且原谅。

    最后,在殷殷的等待下,新年假期结束,学校终于开课了。

    在既兴奋又忐忑不安的心情中,公车已经抵达学校。

    只是,没有他的呼唤、身影、笑容,什么都没有!只有眼泪在她的眼眶发烫。

    难道他不告而别,她成了没有宿主的灵魂?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虽然她不断看到与他长相相似的兄弟,但她知道那不是他,不是那个承诺要陪伴她的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心里的负面想法一天比一天多。

    「当有一天你们分手时,你就会弃你的灵魂而去。」不久之前那个女孩说的话,在她脑海中出现的频率愈来愈高。

    看来她说中了,人,是会背离灵魂的。

    虽然她是他的灵魂,但他们的恋情却只到圣诞节,他已经倦了,去找新的灵魂。

    第二个礼拜还没过完,不知什么缘故,姑姑举家迁移,也替她办了转学手续,转到苏格兰北方偏僻的住宿学校。

    这样的结果,她不知是好是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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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圣诞节的前一天,莱利找到克莉丝汀娜姑姑的家,记住位置后,迅速回家准备。

    他要给她一个浪漫的私奔过程,让她永远不后悔。

    于是,一回到家,他就迫不及待地做起最后的准备。

    所有的一切都经过缜密的盘算和审慎的思考,他绝不是说说而已,更不是年少轻狂。

    「莱利,该出发了。」杰德在房间外喊着。

    「知道了。」莱利迅速的应着,穿上体面的宫廷服饰,还帮自己和克莉丝汀娜另外准备保暖的衣物。

    圣诞节是个重要的节日,坎贝尔家的每个成员都要陪夫人一起到教会去过圣诞夜,今年当然也不例外。

    莱利计画时间一到就趁乱消失,直接到克莉丝汀娜的窗外接她。

    即使预期一切会很顺利,他的心情仍异常紧绷。

    到了教堂,四兄弟和父母坐在一排,其他亲戚、爵爷也依序就坐,此刻教堂里的人数有近百人。

    不知是谁安排的,他们居然坐在夫人的后面,要时时受到夫人的关注和差遣。

    不妙!莱利心上一紧。

    不过幸好朗诵圣经、唱圣歌只有在前半夜,后半夜的福音联谊在教堂前广场举行,他决定一踏出教堂就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克莉丝汀娜的窗前。

    但是天不从人愿,散场时,夫人把手伸到他面前,他只好善尽义务,推托不得。

    人人都把这差事当作毕生的荣幸,莱利却只能把一肚子的焦躁、不安,隐藏在俊美斯文的笑容里。

    时间已经十一点了,莱利陪着夫人在广场上和一些政要名流握手、寒暄,每次当他想溜时,夫人总叫住他。

    于是,纵使莱利有再好的机会,也溜不成,他只能眼睁睁地看时间从十二点走到一点、两点……

    「夫人,您该休息了。」

    好不容易有个空档,莱利做此提议,但话声才落没多久,英国女王的座车来到,他只好把满肚子的苦继续往下吞。

    耶诞夜、狂欢夜,对终年忙碌的名流贵族来说,正是联络感情的好时机,英国女王的到访,让他们也跟着狂欢到天亮。

    聚会一结束,莱利便快马加鞭地跑到克莉丝汀娜的家,不顾一切地在她窗前喊了许久,又死命的按门钤,结果半个人也没出现。

    他一直等到中午,杰德打电话给他,把他叫回去。

    临走前,他仍希望能在路上碰见她,马上带她私奔。

    谁知他这一走,就再也没有见到她的机会。

    在其他三兄弟的告密下,坎贝尔夫人知道他的计画,于是在圣诞夜故意绊住莱利,然后隔天马上派他到美洲去做市场勘察。

    在莱利去美洲的这段时间,坎贝尔三兄弟把那东方女孩和她的监护人弄到苏格兰的最北端去。

    莱利不知道这件事,更不知道之后的日子,他的兄弟一直阻碍他们俩,巴不得她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她落后的国家去,永远别再出现在莱利面前。

    好不容易结束美洲的工作回到伦敦的莱利,一下机就马上去找克莉丝汀娜,却只见到人去楼空;去学校找,校方说她转学了,去向不明。

    于是,他开始疯狂的找她,翻遍整个伦敦、整个英格兰,只为了找到她。

    但,找了三个多月,半点消息都没有。

    失去她,他还有灵魂吗?

    他觉得,他连心也跟着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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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去灵魂的莱利,开始过着放浪形骸的日子,到处勾三搭四、对女人来者不拒。

    「爵爷,是莱利斯芬爵爷吧?」在联谊宴会中,莱利身边总是围绕着美女。

    「如果我说我是杰德亚斯呢?」他笑得温柔且迷人。

    「喔,别再玩这游戏了,爵爷,您该不会是克罗哲爵爷吧?」

    莱利但笑不语,他又变回了四分之一,变成一个随时可以被顶替、取代的影子。

    啊,克莉丝汀娜,他的灵魂,自从失去她后,他的心一直痛着。

    女郎把莱利的微笑当作是自己猜中了,也把这当成是一种暗示,她双眼盯着他迷人的薄唇,试探性的靠近。

    女郎随即把唇贴上莱利的,而莱利克尽义务的采取主动。

    无所谓,这些都无所谓,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们何不延长这个美丽的宴会?」他饶富磁性的声音说着意有所指的话。

    「有何不可。」女郎庆幸自己的主动出击奏效。

    就这样,莱利有了共度一夜的女伴。

    「爵爷,那……」其他在他身边伺机而动的女人见自己错失良机,心焦的问。

    早知道这位爵爷这么容易攻陷,她们就不故作矜持了。

    「妳们是不是也想和我共度浪漫之夜?」他一派潇洒的看看她们。

    「嗯。」她们积极的点头。

    「那,妳们想一起来,还是另外择期?」他半真半假的问。

    「您开玩笑的吧?」女郎们发出低低的笑声。

    无所谓,失去灵魂,什么都无意义了。

    日日夜夜、岁岁年年,他只知自己失去了克莉丝汀娜,也失去了自我。

    他变成继温莎公爵后,英国第二号风流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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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匆匆,克莉丝汀娜23岁了,她目前正就读企管系博士班二年级。

    她让自己忙碌来忘记莱利,忘记自己曾经成为他的灵魂。

    三年前她开始在外租屋,脱离了看姑姑脸色度日的生活,也开始全心当个打工族。

    她做过快餐店、清洁工、送报生、华人导游……目前在学校教授介绍的公司当企管顾问。

    她已经由懵懂的青少女变成有想法、有工作能力的女子;也由清纯内敛的直长发变成棕红色的卷发;由素颜变成淡妆……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现在的她对目前的工作很满意,她学到非常多,而她特殊的英格兰贵族腔使她在做提案报告时加分不少。

    当别人问到她那特别的腔调时,她就会想到自己那腔调全是莱利教的,也会想起他们曾想要私奔。

    唉,只是年少轻狂罢了。

    她的勤奋和求知精神让人感动,她所展现出来的实力更让人钦佩,所以博士班还没毕业,就有一堆企业想聘雇她。

    她边写博士论文,边在几家企业当企管顾问,做得有声有色,于是找她的人愈来愈多,她露面的场合也多不胜数。

    事情一直很顺利,顺利到让她计画在毕业后成立自己的工作室,甚至就这样在英国定居。

    直到某一天……

    「早安。」她轻快的和每个同事打招呼,一如过去的每个星期二,在上班时间抵达这家公司。

    她穿着紫罗兰色系的合身名牌套装,白衬衫的领子翻出无领西装的外面,使她显得更有精神,而合身的窄裙使她的腿更修长。

    绾起的头发使她看起来很清爽,细框眼镜使她看起来充满专业气质。

    「早安,克莉丝汀娜,总经理交代妳到他办公室一趟。」秘书小姐和善的朝她微笑。

    「哦?发生什么大事吗?」她担心的问。

    「没有,依照妳的建议实施后,公司的一切运作就变得很顺畅,大家都很感谢妳。」这也是大家对克莉丝汀娜都很喜欢的原因。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领导者有魄力才是关键。」克莉丝汀娜笑着把所有功劳归功老板。

    「快去吧,总经理在等妳。」

    「好的,谢谢。」

    于是,克莉丝汀娜走到总经理室去敲门。

    「请进。」里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总经理你好。」克莉丝汀娜向年迈的总经理微微行礼。

    「克莉丝汀娜,请坐。」总经理指着靠近克莉丝汀娜的位子说。

    「谢谢总经理。」克莉丝汀娜依言坐下。

    「妳的建议非常好,为我们公司注入了新的气息,也使公司焕然一新。」总经理称赞的说。

    「谢谢总经理的夸奖。」克莉丝汀娜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有不妙之感。

    「妳头脑清晰、反应快速、态度谦和,是最受本公司员工爱戴的顾问……」总经理又说了很多夸奖的话,但关键往往在最后面。

    「……但是很遗憾的,本公司无法再跟妳合作了。」

    克莉丝汀娜怔愣了一下,但随即恢复专业笑容。

    「总经理,我可以知道原因吗?」她不卑不亢的问。

    「很抱歉,我无法告诉妳。」总经理面有难色的说,「酬劳方面,我会加倍给妳……我有我的难处,请谅解。」

    「没……没关系。」克莉丝汀娜露出谅解的表情。

    她已经谅解太多次了,最近的一些工作,都像这次一样无缘无故被解聘,她也习惯了。

    到底是谁在搞鬼?这问题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里。

    「我想,说不定总经理是受到什么压力……」虽说没关系,她还是不经意的试探。

    「真的很抱歉,我不能说,妳是个人才,必定有其他公司抢着和妳合作……」

    克莉丝汀娜一听,就知道他的意思是「不要再逼问下去了」。

    「好吧,那么我先告辞了,希望下次还有合作机会。」

    「希望。」

    她大方的对总经理伸出手,总经理也和她交握。

    于是,克莉丝汀娜失去了一份工作。

    「幸好还有三家。」她有些庆幸,也准备开始再找别的公司。

    只是没多久,她接到另一家公司的电话。

    「克莉丝汀娜,经理刚刚指示,妳明天不用来了,我们已经将酬劳汇入妳的户头……」

    接着,第二家打来。

    「克莉丝汀娜,很抱歉,我们找到了另一位顾问……」

    「克莉丝汀娜……」

    就这样,所有与她合作的公司全部对她说:「谢谢再联络。」

    克莉丝汀娜心想,她不能认输,不能被打倒,等着与她合作的公司满天下!

    于是,她翻出电话簿,开始打电话。

    「克莉丝汀娜?呃,很抱歉,我们已经找到合作的顾问了。」

    「克莉丝……抱歉,因为某些原因,敝公司不能与您合作,敬请见谅。」

    「呃,抱歉……」

    她不断的打电话,打了数十通,所有曾对她表示欢迎的公司全改变了态度!?

    她在两个小时内,从当红的企管顾问变成失业人口。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抵制我?」最后,她终于怒吼着问出这句话。

    「恕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克莉丝汀娜。」

    再这样下去,她根本无法在伦敦生存!这个可怕的念头窜进脑海,寒意不断自背脊升起,冷得她直打哆嗦。

    直到此时,她才大彻大悟——当有人存心排挤你的时候,纵使自己有通天本领,也没有立足之地!

    她像只斗败的公鸡,身心俱疲、彻底绝望。

    而这时,她的父亲来了越洋电话。

    「姷祯,一毕业就马上回来。」

    祁父标准的命令口吻,坚决,不容追问和抗议。

    「好。」在英国的梦与理想都没有了,还不如离开。

    幸好她还有祖国,在那里没有人会排挤她。

    之后,她一拿到企管博士,就飞回离开五年半的台湾。

    在飞机上,莱利的脸突然浮现脑海,以为再也不会为他哭泣的她,竟然痛哭了一场。

    原来,不管发生过什么事,要离开一个地方、一个人,都会令人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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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的坎贝尔三兄弟,有一场小小的会议——

    「幸好发现得早,要是被莱利先找到就麻烦了。」

    「想不到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竟然没有打败她!?」

    「千万不能让他们碰面。」

    「好在把她逼走了。」

    「确定她真的回去那个小岛了?」

    「我去看了机场的录影带,确定她上机了。」

    「那就好,只要他们不再见面,一切就会风平浪静,莱利不会干出蠢事,他将还会是我们的好兄弟。」

    「只要克莉丝汀娜离开英国,我们就可以大大松口气。」

    「没错,反正莱利找不到她,她也没找莱利,而且这么多年了,再怎样的山盟海誓,也早该忘了。」

    「除非出现奇迹,否则他们真的不可能再见面了。」

    坎贝尔三兄弟互相投以放心的眼神,心中悬挂多年的大石终于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