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哪儿去?”

程石往东指了指,“我去杨阿叔家坐坐。”

人走远了,坐树下择菜唠嗑的几个妇人还不时瞅一眼,程石身板高壮,皮相长得也好,跟人说话有股斯文劲,走在村里还会主动跟人说话,不像镇里那些人,见到乡下人一副嫌弃模样。

“哎,你们说他跟柳丫头,是不是?”

“啥?”大热的天晒得人蔫蔫的,一听个话音立马来劲了,周遭的人挤眉弄眼的打听,“莫不是你看到了啥?”

“我能看到啥?睁眼就在地里忙活。”妇人往东探了一眼,低声说:“柳丫头她爹是个老实的,只知道闷头干活,连侃大山都不会,程石过去跟他有什么说的?柳丫头那模样和身段,年轻的小子见了可不就挪不开眼。”

话是说的通,但也不能乱说,都是一个村的,村里的丫头小子都是眼皮子底下看着长大的,是什么性情都有几分了解,杨柳长得好但也不是妖妖娆娆不学好的姑娘,其他人听了笑笑。

“程家条件好,估摸着要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儿。”只说不合适,也不贬低谁。

“那也不一定,柳丫头她大姐嫁的人家也不错,进去了就当阔太太,一辈子吃喝不愁。”

“要真如此倒也好,柳丫头早点定下来,村里的毛头小子也不用天天绕道往东去了。”有妇人大笑,少男少女的心思浅显的很,村里人也当个热闹看。

杨家庄里的几个族之间结亲的多,细究下来,往上数三代,拐弯抹角的都能捉摸个亲戚关系出来,不管心里怎么想,在外说话都有忌惮,就怕被传话传到当事人耳朵里,被人找上门来打嘴巴子。

一人一句玩笑,话头也被扯歪了,等程石敲响杨家门的时候,编排他和杨柳的话早就转了几个弯,改成说地里的庄稼了。

杨家也刚吃完饭,杨柳在洗碗,杨母提着猪食去喂猪,另外的父子三个打了水洗脚准备去屋里歇晌。

“谁啊?”杨小弟问了一声,赤着脚跑去开门,看是程石,他眼里不掩惊讶,转头喊他爹,“村西头的程大哥来了。”

杨柳听到声,手上洗碗的动作一顿,垂眼想了一瞬继续洗碗,听他进了院子又走到檐下,说松树林里还有不少菌子,“我家人少,采多了也吃不完,你们要是有空闲,这两天也过去找找,都是野生野长的,不采烂土里也是糟蹋了。”

程石见有人没露面,思索了一下,点名说:“之前杨柳去过,我想着她应该是挺喜欢吃的。”

杨母闻言眼神一变,抬眼看着他细究他后一句话,正好看到他循声往一旁看过去。

杨柳面色淡淡,瞥了他一眼解下围裙挂在墙上的木桩上,接话说:“我空闲的时候多,待会儿就到山里去。”

“镇上有卖菌子的,你家吃不完的就让老仆拿到镇上去卖了。”杨老汉瞪了二丫头一眼,推辞道。

程石已经得到想要的回答,浑身一松,摆手道:“坤叔不是做买卖的人,我也不会,倒是杨叔,你家人多,采多了吃不完倒是可以拿到镇上卖。”

杨小弟闻言浑身一震,立马来劲了,不停给他爹使眼色。

杨老汉觉得不妥,还想再说,就见程石已经往外走了。

“野生野长的东西,不占田不占地,没买种子没费力,不是值钱的玩意儿,杨叔你也别当回事。”程石出了门,跟在外晃荡的大黑狗走个脸对脸,他先侧身让狗进屋,“不耽误你们歇晌了,我这就回去了。”

杨小弟也不急着要躺床上歇着了,急哄哄拿了背篓要进山,“我采的我拿到我姐夫的绸缎铺外面摆摊卖,卖的铜板我要割刀肉回来炖着吃。”

杨父杨母也没拦着,老两口是不打算去的,就算是野生野长的东西,自己吃还好,采了拿去卖,吃相忒难看。

杨母看二丫头往屋里走,她试探道:“你不是说要去?怎么不去?”

“啊?要现在就去吗?我还想睡一会儿。”杨柳进了屋关上门。

老两口进屋用湿布擦了竹席,杨母说起了她之前的怀疑:“老头子,你说程家小子对咱二丫头是不是?”

“二丫头呢?”

“看不出来,不知道是没开窍还是在瞒着家里。”这天晌午歇晌,她一直留着神,一直没听见开门声,等到了下地的点,她看杨柳还在家里。

“我等小弟回来了我再去。”杨柳主动交代。

“他回来了还让他到地里去拔草。”杨老汉扛起了锄头出门,见傻狗也要跟去,他训了两声又喊杨柳:“把狗叫回去,地里热还没遮阴的地方,它跟地里去又热得梆梆叫。”

“大黑回去。”杨大哥捡了坨土吓它,一手拿草帽扇风,对老爹说:“让树根听见,他又要说你待狗比待他还好。”

“狗去地里又不能干活,在家还能看个门。”

说话声远了,杨柳把晾衣绳上晒干的衣裳都扯下来收屋里去,又从缸里揪坨老面发了盆面,打算晚上回来蒸锅馒头。

……

“姐,我回来了。”杨小弟满头大汗地背了一背篓松乳菇回来,头一件事就是去井里打水喝。

杨柳拿了灌满绿豆汤的水囊出来,打着蒲扇给他扇风,“爹让你去地里拔草,这些菌子我待会儿捡下来洒些水。”

“好,我这就去。”

她把松乳菇从背篓里拿出来靠墙放,洒了些水提上空背篓,戴上草帽拿了水囊,喊上大黑狗也出了门。

“柳丫头,你这是也去采松乳菇?”路上有人看到问,“树根刚刚背了一篓回去还不够你们吃的?当饭吃啊?”

“他摘的是要拿镇上卖钱换肉吃,可不是给家里人吃的。”杨柳听到酸话也不气,不值得为了旁人的话坏了心情,“程大哥说野生野长的东西,不摘也烂土里了,让我们去多摘点。”

“你爹倒是救了个财神爷回来。”

说财神爷那就外道了,杨柳心里嘀咕。

走到村西头,杨柳顿足看了一会儿,听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摸了摸大黑狗,“叫一声。”

狗还没叫,门从里面打开了,是坤叔,他往西指了指,“在西堰口等你。”他在门口当传信的都等一晌午了,也不知道这俩人在捣鼓什么,净折腾人。

程石看到朝这边走来的一人一狗,起身到水边撩了水洗脸醒醒神,原先他坐的地方,土里的草根都被他刨出来了。

“眼睛都要瞅酸了,你可算来了。”人来了他跟着往山上走,倒退着弯腰说:“我以为我前脚走,你后脚就会出门。”

“你好好走路,别又摔了。”

“你怎么没跟你弟一起进山?”

杨柳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但意思不言而喻,有她小弟在,他敢这么跟她说话?

“我娘应该也快来了,我觉得没必要再瞒着你家里的人。”程石接了她的背篓挎在肩上,拉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再走,“这儿没人,我们好好说道说道。”

“行,你说。”杨柳靠在树上,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你这是怎么了?”程石见她这模样很不适应,她该高高兴兴的,像只骄傲的公鸡,永远神气十足。

“不该是我问你怎么了?我学你的啊。”杨柳盯着他,“因为你无缘无故的发脾气,我这几天不是很高兴。”

“你可以来找我问清楚。”

“想得美,我找你个鬼。”杨柳剜他一眼,“我找你个鬼,你发脾气你还有理了?我就不找你,气死你。”

美人瞪眼也是美的,跟之前不阴不阳的样子相比,程石更乐于见她这个模样,至少眼睛又有了神采。

“你还笑!”杨柳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程石偏要笑,就着她怒发冲冠的样儿笑弯了腰,把这几天的郁气都吐了出来,赶在要把人气走的前一瞬恢复了正色。

“我俩今天敞开了仔细谈谈吧,有疑惑就说清楚,我不想心里存个疙瘩。”

杨柳纳闷看他一眼,抱臂说:“行,你先问,我听听你有什么疙瘩。”

“在我之前你可有爱慕过旁人?”

“没有。”

观她神色,程石相信她没说假话,继续问:“你遇到过跟我相像的人?有三次我通过你的眼睛发现,你看我的时候在看别人。杨柳,我知道你懂我的意思,我希望你跟我说个明白,我不欠你的,也不想当谁的替身。”

杨柳闻言抬眼,眼中明显一怔,抱臂的手垂下改为缠绕腰间的桃红绦带。

这几个细微的动作让他心里一冷,也知道他猜对了,他又气又急,背篓往地上一扔,掐腰来回踱步,伤人的话到嘴边了又咽下去,深喘几口气,眼神锋利地质问她:“杨柳你可真有能耐,你凭什么?凭什么玩弄我的真心?我真是……我真是屎糊脑子了跑来这狗屁庄子。”倒了什么霉做了什么孽。

“行了,你们父女俩之前救我的事一笔勾销,你走吧,别再出现我面前。”

眼见男人要走,杨柳一把拉住了他,见他要挣脱她的手,另一手拽住他的衣摆,“先别急着走,听我解释好吧。”

“你之前不是问我认不认识你?我的确见过你。”她说完这句话感觉手上的力道消失了,但也没松,果然听她说在梦里见过后,他又气急败坏的要走。

“你后腰偏下有个青色胎记,形状是扁的,末端还带了个弯勾。”杨柳说了担心他自己不清楚,又补一句:“你娘给你说过吗?你要是不清楚等你回去了让坤叔看看。”

程石捂住后腰,那个胎记在臀沟上方一个指节的地方,知道的人不多,更别提能说清形状了。他一时恍惚,仔细回忆他是不是什么时候遇见过她还玷污了她。

心情急转而下,脚尖转了个方向,男人像个被雨淋湿的鸡,蔫头巴脑又愧疚地缩着肩,干哑着嗓子问:“我对你怎么了?来刀痛快的吧。”

但他死活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当着姑娘的面褪过裤子。

杨柳抿唇笑,指了指下方的堰,“我做梦梦见过你,你在堰里洗澡。”

“不可能。”

“做梦梦见的。”

做梦?堰里洗澡?还看清了他的胎记?

“腾”的一下,程石烧红了脸,看了她一眼又赶忙撇开眼。

“不可能吧?”

“我也觉得纳闷,在那之前我都没见过你,还在想做的什么鬼梦。直到在山里看清了你的脸,我想这应该是老天指定的姻缘。”杨柳故意为难他,眼神在他身上游走,“看你现在的模样,我无法跟在堰里洗澡的男人对上,所以才……”

“我懂我懂。”程石赶忙打断她的话,“我懂,求你别提了。”

哈哈哈哈,杨柳在心里笑弯了腰,面上却是板着脸,“你之前甩脸子就是为了这事?我一直高高兴兴的,就因为你前一瞬还在笑,后一瞬就甩脸,这几天我干活都打不起精神。”

“我以为你是拿我在怀念哪个男人。”程石讪讪地捡起背篓,心里滋味难言,一时也分不清把这事掰扯开是对还是错,只要一想到他被她看了全身,浑身都不自在。

“这一次就算了,有情可原,我不跟你计较。”杨柳跟他身后往松树林走,“以后你再无缘无故对我发脾气,你别想我还全心全意对你。”

“好,我记住了。”

到了松树林,两人分开找菌子,慢慢的,程石一点点挪进距离,一想到两人之间还有这玄之又玄的缘分,眼睛从杨柳身上就挪不开。

一直以来萦绕在心头的不对劲也说的通了,程石心里再没有犹豫。

下山路过西堰坡,他忍了又忍,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那啥,我洗澡的时候穿的有亵裤吧?”没把他看光吧?

“你一个男的还在乎这个?”

“我是个正经人。”程石见她偷笑,按住她的头揉了揉,“到底还是被你占便宜了。”

“我的头发!”

我的……哎!

作者有话要说:程石:哎,还满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