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祁涵看见了他们两,立刻高兴地对周如翡挥了挥手:“小羽姐姐!”
周如翡抿着嘴,扭头就跑,就连站在她身边的刘仲仪都没拉住,他不在意地向祁涵点了点头,然后就去追周如翡了:“小师妹,你这表情怎么回事?跟见了鬼似的。”
周如翡没理他,另一边祁源也注意到了,但他抬起头来却只看到了周如翡的背影,不由得疑惑地皱起了眉头。郦妃笑着牵起他的手说:“周姑娘真是活泼可爱呢。”
祁源收回视线,轻轻“嗯”了一声,倒是祁涵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认真地数起周如翡的优点来,当然这些优点在大多数人眼中只是不学无术。郦妃温柔地听着,告诉一双儿女以后要对周姑娘更好些,只是那些胡闹的事情就不要再学了。
祁源想起那只没活过几天的蛐蛐,默默地应了,和郦妃一起回宫去。
回家的路上周如翡一直都蔫蔫的,周遇还以为她在外面受了欺负,旁敲侧击地问她怎么了。周如翡刚开始还不说,到后来越想越糊涂,就把这几个月的烦恼都倾倒了出来。
为什么太子说他们享受的富贵要还之于民,为什么太子哥哥那么好皇上却不喜欢,为什么祁溯和其他的皇子不一样,为什么祁源一言一行都在学太子哥哥别人却要害他,为什么祁渚那么崇拜太子哥哥却不承认……
周如翡很不明白:“沈翁翁说等我多读了书,学会了更多道理就懂了,可我明明都认真学了,我很努力地没有捣乱,但我还是不懂,为什么?”
周如翡明亮的眼睛里满是茫然,短短的几个月里,她的母亲回了千里之外的拢州,好友也离开了京城,她大部分时间都和弘文馆的小伙伴聚在一起,而几位皇子却并不像女子学院的朋友,哪怕表面上一样能和周如翡打闹,但总是不同的……
周如翡并不笨,她能看出来祁溯看似心宽实则小心翼翼,也能看出来祁渚无法无天但很听太子的话,她甚至能看出来人人夸赞的祁源言行都在模仿太子——哪怕连祁源可能都不知道。周如翡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她自幼无拘无束,习惯了追逐夹着黄沙的风,她喜欢高天翱翔的鹰,也喜欢檐下衔泥的雨燕,喜欢明月也喜欢乌云。
但这里的人好像不喜欢,他们追求的是周如翡不能理解的东西,一举一动要权衡利弊、细细思量。
周遇头一次觉得无法回答周如翡的问题,面前的姑娘还不到半人高,却要面对长大成人的苦恼了。
周遇握住周如翡的肩膀,和她平视着:“小羽,书里的道理学不懂可以不学,别人怎么做的也可以不管,你只需要做好自己就好了。书本、老师的作用并不是教会你做事,只是为了解惑。”
“解惑?”
“就像你有不懂的,可以问我问你父亲,也可以去看书考据,但这些都不是最终的指引,只有你心里想的才是最好的答案。你看,如果你什么烦恼都没有,什么疑惑都没有,只是在发呆或者玩闹,你父亲突然过来给你灌一耳朵的之乎者也,你能听进去吗?所以不是书给你答案,而是你已经有了答案,前人的道理再来支撑你的答案。”
周如翡似懂非懂,过了一会儿才说:“每次别人都说我的话时歪理,但哥哥总能引经据典!就是这个原因对不对?”
周遇笑起来:“对。”
周如翡豁然开朗,抱住周遇的脖子亲了他一口:“我知道了,谢谢伯伯。”
周如翡高兴地回去了,别人喜欢什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别人有别人的答案,她有她的道理。但周如翡难得升起的好学之心却并没有因此消失,她想多懂点别人的道理,以后吵架的时候才能直击痛处,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第二天周如翡就恢复了元气,抱着一只兔子去找了祁渚,再一次把他的眼睛都气红了之后才老老实实地坐回去听课,认真的态度让祁溯都忍不住咋舌。他小声问:“你还是周如翡吗?”
“这是说的什么话!”周如翡很生气地瞥了祁溯一眼,然后突然大声说:“先生,五殿下老是找我说话,影响我读书!”
祁溯:“……”
可怜的五殿下被先生叫起来站到门外听课去了,临走前送了周如翡几个眼刀。
只可惜周如翡刀枪不入。
晚上刘仲仪听说了这事儿,还以为周如翡只是找理由整祁溯,但后来就连施松鹤都夸周如翡懂事了,顺便还要骂一遍刘仲仪还不如一个小姑娘,真是不知羞。
刘仲仪惨遭连累,对周如翡翻了好几个白眼。
认真读书的时候日子反而过得快起来,随着天气渐冷,京城的第一场雪总算是落了下来,周如翡出门都得披上厚厚的大氅。
她坐在四面透风的湖心亭上,一侧摆着烧得正旺的火炉,整个人都缩在厚重的大氅里,怀里抱了个汤婆子,鼻尖都冻得有点红。
“姑娘,咱们在屋子里待着不好吗?干嘛要出来吹冷风?”
周如翡瞥了素丹一眼,从大氅里伸出半只手来把书翻了一页说:“这你就不懂了吧,他们文人雅士都喜欢这样,什么松风煮茗、竹雨谈诗,这才叫风雅,你看那边的芦苇我就觉得很好看。”
素丹顺着周如翡的目光看了一眼,只看到浮着枯杆的湖面,完全不觉得有哪里好看!
其实周如翡也完全体会不到这破玩意儿到底能有什么意境,但弘文馆马上就要放假了,先生布置了一篇四六文①,说是当做本年的考核,命题只写了一个雪字。
周如翡这么多年就没正经读过书,家里对她的要求是字能认全就行,这会儿让她写什么四六文,她会写个屁,以前的课业都是周如铭帮她写的!
但这次周如翡发誓要好好读书,自然不能假借周如铭的手,便听从了沈冀的建议来这里找点灵感,现在灵感没找到,自己快被冻死了。
看周如翡瑟瑟发抖的样子,素丹犹豫着说:“反正还有好几天呢,姑娘,我们明天再来也行。”
“不行!过几天雪都化了!”
其实以周如翡的水平,她能写出来就不错了,别人也不会计较她写的好坏。她之所以这么在意,完全是因为此次先生以雪为题的想法是从女子书院抄的,听说她们搞了个诗社,顾裴写了十分不错的咏雪诗,引得许多人称赞,就连国子监的先生都把那诗拿来教训名下的监生,可谓十分风光。
想到这里周如翡就恨得牙痒痒,心里想着肯定是如今左相之位空缺,顾裴她家正如日中天别人才这么捧着,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首咏雪诗吗?她也能写!
素丹看着周如翡的表情,心想她大概是劝不动了,只好默默的往火炉里又添了两块炭。
周如翡第一天没有灵感,第二天也没有灵感,整个人都不好了,开始拉着沈冀给自己开小灶。沈冀当然知道她那点小心思,给她讲解了些基础的知识就不肯往下说了,就怕自己挨不住周如翡的缠亲自下场给她作弊。
他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要去跟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比诗,这老脸他是无论如何也拉不下来的。
没办法,周如翡只能另寻他路,第二天直接在半路拦住了施松鹤,虚心地向他请教应该如何写诗。施松鹤十分震惊她竟然也有这么敏而好学的一天,便亲自给她讲了讲。一对一授课的结果就是施松鹤被周如翡薄弱的诗词积累量气得半死,抖着胡子半天没说出来话。
偏偏周如翡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他骂也不好骂,免得把人家的学习热情浇灭了,转头又去斗起蛐蛐来……
施松鹤在心里给自己顺了好几遍气,最后委婉地表示自己还要去给太子上课,等有时间了再来教她。
周如翡就问:“我听说太子哥哥的学问一直都很好,对吗?”
施松鹤警惕起来,谨慎地说:“殿下才思敏捷融会贯通,自然是好的。”
周如翡“嗯嗯”两声,还重重地点了点头,对施松鹤说:“知道了,谢谢先生。”
说完周如翡就跑了,看得施松鹤直皱眉,总觉得她是不是在憋什么坏。
但周如翡最近确实安分守己,难道是他想多了?总得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才是,施松鹤自我反省了一下,迈着步子走了。
另一边已经“改过自新”的周如翡心想,她都这么努力了还不见一点成效,肯定是那群老头不会教!太子哥哥年轻又聪明,和她肯定有共同语言,太子哥哥教的效果肯定好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羽和祁清都要长大呀~
注:四六文,即骈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