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丹说,国子监里有个监生叫顾章,素来爱找周如铭的麻烦,但周如铭一向不大计较这些事,顾章也就只能逞逞口舌之快,一直以来也就没什么大事。直到前几天顾章正和几个狐朋狗友说话,提到了宫中赏菊宴的事,那顾章便口无遮拦地说起周如翡的不好来。
具体说了些什么素丹自然是没有学给周如翡听,总之这话让周如铭听见了,便与顾章理论起来,理论来理论去双方就起了冲突,此事虽然后来被舍监制止了,但脸面上确实不大好看,罚了两人各自十个板子。
周如翡越听越气:“我哥从小到大连皮都没破过,那什么狗屁顾章竟然敢打人?!素丹,你去打听打听那顾章平日都去哪些地方,找两个身手不错的小厮,趁他落单的时候拿个麻袋套了狠狠揍一顿!”
刚走到门口的周如铭正好听见她这义愤填膺的一场段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周家好歹也是功勋世家,为什么周如翡的行事风格却像个土匪。
不过土不土匪的也不重要,周如铭笑着进了屋,开口就说:“谢谢小羽帮我出气,不过顾公子最近可能落不了单。”
“啊?为什么?”见周如铭听见了,周如翡也没不好意思,而是抱怨说:“哥,你的脾气也太好了吧,别人这么欺负你你回家都不说。”
“也算不上欺负。”周如铭在她旁边坐下来:“顾公子犯了点小错,昨天刚被国子监除名,现在正在家里关禁闭呢,小羽宽宏大量,就别去管他了。”
听说顾章倒了霉,周如翡才高兴了点儿,问起具体情况来,不过周如铭摇头说不知道,周如翡就问不下去了,打算以后再叫人去打听打听,没事儿的时候听个乐子。
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今天是中秋,家里要做桂花糕,恰好离周如翡的院子不远种了好几棵桂花树,她昨天就约了周如铭一起去摘来着。
周如翡挑了一个长得又高又大的,指挥着人在地上铺了一层油布,然后拿着竹竿就开始打,满树的桂花便簌簌地往下掉,鹅黄色的小花混着树叶一起砸在油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暴雨的时候雨点砸在屋檐上,花香却比土腥味儿好闻得多,周如翡已经开始想想刚蒸出来的桂花糕得有多好吃了。
周如铭看着油布上已经铺了一层桂花,忍不住蹲下身去捏了一小撮,侍从没看见这边的动静,又敲了一棒子,掉下来的桂花就洒了周如铭满头,香得他打了个喷嚏。
“这桂花香是香,就是太过浓郁了。”周如铭使劲摇了摇脑袋把满头的桂花抖下去,掩着口鼻跟周如翡说话,皱着眉头显得有些发苦。
周如翡哈哈笑起来,她把周如铭拉过来让他坐在石头上,打算给他捡捡头上地花,捡到一半又说:“你们一天天文绉绉的,又嫌什么‘海棠无香’,又嫌桂花香得俗气,怎么着都不好。要我说人家花儿爱怎么样怎么样,又不是长给别人看的,干嘛非得按照别人的喜好长。”
周如铭觉得很有道理,认真地赞同了周如翡的意见,惹得她高兴的扬了扬下巴,要是有尾巴估计得翘上天了。
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跑到了另一棵树下,袖子一撸,三两下就爬了上去,周如铭见了让人去拿个梯子来,然后问:“小羽,你突然爬树干什?”
周如翡一会儿功夫就爬得很高了,闻言不在乎地说:“不用梯子,我稳得很呢。”
说着她又往树干那边过去了一点,听见这边的动静,下面已经围了好几个仆从,那边敲桂花的也都停了手,紧张地跑了过来。
周如翡像是没看见似的,折了几支桂花别在腰间,没一会儿腰上就围了一圈儿花枝,看得人十分不解。
众人正担忧着,只见周如翡一脚踩在树干上,一手扶着另一个枝丫,向远处看了看,突然高兴地说:“哥,大姐姐回来了!我看见她往这边来了。”
饶是知道周如翡对于摸鱼上树这种事轻车熟驾,她这随意的动作也着实够令人心惊胆战的了。周如铭颇为无奈地看着她从爬回主干,终于舍得从梯子下来了,等她下到差不多的时候周如铭直接从腋下撑住她,把人给抱了下来放在地上:“你老是一惊一乍的,我可跟不上你的节奏。”
“嘿嘿,这不是给你一个惊喜吗?”周如翡臭不要脸地把腰上那一圈儿桂花给取下来,别说她的动作虽然不算小心,但这几支花还真没掉几朵:“把这几支单独拿回来插瓶,香气不就不会太过了?”
说着周如翡便把那几支花都划了归属,周如铭周遇等人都有,她甚至还念着沈家的沈映平,挑了个伶俐的丫头让人家现在就送过去。
周如铭揉揉她的脑袋,让书童把属于自己的几支拿回书房,然后就被迫不及待地周如翡拉着去找周如宜了。
刚走到廊下就看见周如宜也正在往这边来,看见他们两顿时加快了脚步,周如翡更是直接冲了过去。
原以为会像往日一样被周如宜抱住,但这次却有一双手拦住了她,抬头一看,是她那个总冷着脸的哑巴姐夫。
哑巴姐夫说:“小心些。”
周如翡撇撇嘴,正要怼他,周如宜就把明珏的手拍开了:“有什么需要小心的,你也太谨慎了。”
明珏抿了抿嘴,没说话,周如宜却不在乎,她把周如翡拉了过来,亲热地捏了捏她的脸:“小羽,好久不见,你的脸还是这么软呀!”
周如翡的嘴都被她捏得嘟起来,说了句含糊的话:“放……开……”
“大姐。”
周如铭也过来了,周如宜这才松开周如翡,向周如铭伸出了魔爪:“你都长这么高了,都吃什么了?来让姐姐抱抱!”
一旁的明珏脸色更臭了。
周如翡揉了揉自己被捏疼的脸,看了眼明珏的神色,贱兮兮地说:“醋缸子又翻咯~”
明珏没理他,伸手把周如宜拉了回来,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与捏着她的掌心,低声说:“别压着肚子。”
周如宜不高兴地撇撇嘴,小表情和周如翡如出一辙,周如铭却意识到了什么,问:“姐,你……”
“还不一定呢……”
“嗯。”
周如宜和明珏同时开口,一个大大咧咧,一个言简意赅。
但周如翡总觉得明珏的嘴角都快绷不住了,那眼神甚至还有点得意。
他得意个屁啊!
又不是他生!
周如翡腹诽,不过还是很快被喜悦覆盖了,她眼睛都亮了起来,拉着周如宜快坐下:“真的吗?我要有小外甥了?你快坐下坐下,哎呀这石凳子凉死了快拿个垫子了。啧要不我先帮你焐热了吧……”
周如翡乱七八糟地招呼着周如宜,生怕有哪里做错了,惹得周如宜一阵无奈:“你怎么也跟他一样?”
说着周如宜还白了明珏一眼,那男人紧绷的嘴角翘了翘,然后又很快压了回去,被这个消息冲晕了的周如铭好像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愣愣地说:“是要小心点。”
说着他还特意叮嘱周如翡,以后不要再向以前一样动不动就往人家怀里冲了,周如翡严肃地点头,两个人认真的姿态让周如宜白眼都翻上天了。
她忍不住掐了明珏一把,小声说:“都怪你,都说了先保密的。”
周如宜用的力气显然不小,明珏冷硬的表情差点没憋住,他说:“我错了。”
但他却没有半点认错的样子,周如宜觉得他这表情还挺可爱,又揉了揉刚才被她掐过的地方说:“下次我轻点儿。”
“没关系。”
“哎呀干嘛要在这儿等垫子,干嘛要站在外面,我们先进屋吧!走走走去我那儿,说好了今天要做桂花糕的!我还请了厨房的妈妈来帮忙呢。”
周如翡十分没有眼力见地打断了他们两,自顾自地把周如宜拉走了,和周如铭护花使者似的站在周如宜两侧开道,落在后面的明珏脸色又臭了点,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周如翡说要做桂花糕确实是准备亲手做的。
刚打下来的桂花由人去处理了,厨房端着材料把周如翡屋子摆得满满当当,厨房来的妈妈一点一点地教他们应该怎么和面怎么出模,十分尽心尽责,但等到真正上手的时候却不怎么样了。
一会儿是面太硬了,一会儿是模具粘住了,或者面粉撒了一地,总之十分艰难。正经桂花糕没做几个,周如铭的脸上已经沾满了面粉,周如翡面前则摆着一批批看不出形状的团子,周如宜身为孕妇,明珏原本是拒绝她参加的,但明珏说了不算,因此周如宜面前也有不少“成品”,而作为被强行拉下场的明珏,竟然是在座唯一一个动手能力说得过去的人!
这位凶名在外的御前侍卫大人身上脸上十分干净,完全没有周如铭的狼狈,倒模又快又稳,到后来他甚至不满足于模具,捏一堆小猫小狗小兔子放在周如宜面前,假装那是周如宜的成果。
不过明珏的游刃有余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周如宜显然被他打击得不轻,给明珏糊了一脸的面粉,狼狈程度直逼周如铭。
在众人的“辛苦”劳作下,终于是在午饭前成功完成了任务,明珏跟着周如铭去换衣服,院子里就只剩下了周如宜姐妹两。
其实周如翡回京时周如宜都已经嫁人了,她们两并没有多少相处时间,但关系却是出奇的好,每次凑在一起都能有说不完的话,也正因如此,周如翡才对那位娶走了周如宜、害她们不能天天在一起的明大人十分不满。
这会儿明珏走了,周如翡又说了他一堆坏话,逗得周如宜笑个不停。
不过明珏对周如宜确实是很好的,周如宜说他原本今日还有公务,但为了陪周如宜回娘家硬生生给推了。这让周如翡想起自己那大过节都不能回家的娘,终于承认明珏这一点还是不错的。
周如宜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担忧来:“他虽然没告诉我,但好像还挺麻烦的。据说左金吾卫里突然疯了几个人,说是撞了鬼还是什么,闹得还挺大的,但是又被压了下去。这原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疯的那人胡言乱语,似乎和宫里的贵人有关系,想必不是那么好处理的。”
不知怎么的,周如翡突然想起稚禾来,她后来就没打听过这事儿了,宫里的人也都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周如宜突然说有侍卫莫名疯了,还撞了鬼,难不成真是稚禾在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