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过节,弘文馆的氛围很是轻松,祁溯说宫里会摆灯,等到了时辰皇上会带领群臣祭月,祭礼没什么有趣的。但是结束后会给群臣分受了月神祝福的团饼,花萼相辉楼前面搭起台子来有歌舞表演,大家饮酒高歌,等酒喝到位了,是最热闹的时候,要是悄悄溜出去还能看见平日里人模人样的官员们在角落里吐。
周如翡十分乐于见别人出糗,宫中歌舞又编排得精致热闹,这让周如翡十分向往,决定先参加宴席再出宫。
这时候祁涵问:“小羽姐姐,那宫外的中秋是怎么过的呀?”
“不知道京城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习俗,不过以前握在西北的时候街上会比较热闹,主街上搭了个台子,有各地的戏班子上台表演,看戏的百姓拿着花,喜欢谁的戏就把花扔到台上,得花最多的就是那年的月神,由他来表演最后的曲目祝祷,所以各家戏班子都铆足了劲。街边还有各种摊贩,想买什么买什么,还有杂耍的卖唱的,什么都有,可热闹了。”提起怎么玩儿,周如翡简直停不下来,给他们分享了许多有趣的故事,听得祁涵等人憧憬不已。祁溯更是说:“等我以后去了封地,我一定要亲自出去逛逛。”
周如翡问:“你的封地在哪儿呀?”
“呃……还不知道呢。”
祁溯含糊了一下,周如翡就把目光投向祁源:“要是你们以后都出宫立府了,是不是就不能随意回京城了?”
祁源说:“按理来说是这样的,不过我们还早呢。”
周如翡“哦”了一声,很快就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后了,倒是祁溯明显的心不在焉起来。等到了下学的时候,周如翡突然问刘仲仪,皇子一般什么时候才会封王离京。
“按照以往的惯例,普通皇子十四五岁的时候就可以出宫立府了,比如现在的几位殿下,宗正寺已经在议封号了,我听说城内也已经开始建府,差不多两三年的光景就能完工,到时候应该就不能住在宫里了。至于到底什么时候就番,那还得看陛下的意思。”刘仲仪觑着周如翡的脸色,欠欠地说:“比如四殿下这种受宠的,可能皇上舍不得他离京,就让他一直住在府里也是可以的,但要是五殿下,大概率刚出宫就得去封地了吧,我听说他的封地都已经在选了,不过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刘仲仪一脸的幸灾乐祸,周如翡瞟了他一眼说:“你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刘仲仪把折扇啪地一开,故作高深地保持沉默。
昨天刚下了一场雨,今日的温度一下子凉爽了不少,刘仲仪的扇子在这种天气下实在是不合时宜。周如翡想起祁源失落的表情,觉得刘仲仪说的大概是真的,故意刺激他说:“你不会是在骗我吧?还说祁源的封地不好,那你倒是说说宗正寺都选了些什么地方。”
刘仲仪不上当:“你还知道使激将法?”
“你不说就是不知道。”周如翡被戳穿了也不着急,继续添柴火。
刘仲仪说:“告诉你也没关系,反正都是要定下来的了,不是连州就是椋州,你自己看哪个是好地方?”
连州和椋州其实条件差不多,周如翡在他爹的军事布防图上见过,就是西北的一个小旮旯,既不是军事重镇也不是什么丰硕之地,不过因为四面环山,距离拢州又不远,也还算是安定,顶多也就是山高皇帝远,地头蛇比较多。
周如翡想了想祁溯的智商,到了那儿说不定被人买了还得帮人数钱呢。
毕竟是自己的小伙伴,周如翡决定帮祁溯打听打听连州和椋州的具体情况。等回了家,她立刻就给周述写起信来。莫柔回家时见周如翡正专心致志地拿着笔写字,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但难得周如翡能做点正事,莫柔也就没打扰她,在门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就走了。
周如翡还不知道莫柔回来过,等洋洋洒洒的一封信写完,周如翡就拿去给了方冼,还叮嘱他千万不要弄丢了,要是有周述的回信,一定要第一时间就给她。
方冼乐呵呵地答应了,周如翡这才放下心来。
这几天都不用去弘文馆,国子监也放了假,周如翡一大早就蹲在门口等着,哪怕是无聊地转了好几圈也不肯回去。过了不知道多久,一辆马车从街角出现,上面挂着定义郡公府的牌子,周如翡一下子激动起来,跑到了台阶下喊:“哥!”
马车在门口看看停下,一个少年掀开车帘,露出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来。
“小羽。”
少年从马车上跳下来,落地的时候没站稳歪了一下,手肘蹭在车辕上,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周如翡一下子抱住他的腰,虽然身高还不到少年的胸口,但好歹是扶住了少年。
“哥,我就说你长太高了容易摔倒吧,你应该跟我小时候一样多练练扎马步的!”
周如铭不好意思地笑笑,露出左边脸上深深地酒窝。
他的儒巾有些歪了,衣带上也有褶皱,浅色的衣服上沾了点不知道什么的污点,一双皂色的长靴歪歪扭扭地贴在腿上,显得分外的不合身。但即便是这样,少年身上仍带着一种天然就能让人安静下来的气质,既不像穷酸书生,也不像落魄公子,这一身并不整齐的衣着和他本人的气质有着尖锐的冲突,却又诡异地和谐统一着。
周如翡有时候会想,为什么京城人会觉得她调皮,对周如铭却格外宽容,他们不是每天礼来礼去的吗?怎么偏偏对周如铭的邋遢视而不见,难不成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我没有小羽聪明,马步也练不会。”
周如铭捏了捏周如翡的脸,被她抗议似的躲开了,然后又像狗皮膏药似的黏了回去,抱着周如铭的胳膊说:“明明是伯父伯母不舍得让你练!”
小厮从马车里拿出周如铭的书箱和行李,满满的一大包十分瞩目。
除了特殊节日外,国子监初一十五便有休沐,平日虽然不能随意进出,但每日早晚上下课的时候对学子是开放的,像周如铭这样的大少爷,自理能力约等于没有,所有换洗衣服都是当天交给小厮带回来,再送几套新的进去。除了外地的或者家境贫寒的学子,几乎所有人都默认这样的规则。
但周如铭不一样,他读书好像也不行,但是很用功,经常会忘记把衣服送出来。周如翡听说他刚上国子监的时候,周遇为了能让小厮进去给他送衣服和吃食,还派人打点了国子监的掌馔,后来被御史台知道了还被抓着骂了好久。
所以后来周如铭就会把每天要穿的衣服全带上,等休沐的时候带带出来,至于吃的,反正周如铭也不怎么挑食,就吃国子监的也没什么过不去。
但是不管看了多少次,周如翡还是觉得这一大包衣服太夸张了。
“你这次衣服没带够吗?怎么身上这件还是脏的?”
周如翡其实不是一个特别注意形象的人,但和周如铭对比起来也显得精致讲究了。
周如铭顿了一下,说:“带够了,多换了几件而已。”
周如翡不信:周如铭懒得要死,没事根本不会换衣服,要是没有特殊情况鬼都不信!
可是周如翡才刚要追问,周如铭就问:“跟我说说你在弘文馆有什么好玩的事吧,能在那里讲学的都是很厉害的人物呢,国子监的先生有时候也会去,回来总是说不是去讲经的,是去和弘文馆的先生请教的。”
“真的有这么厉害吗?”周如翡有点心虚,因为她根本就没听过来着。
“嗯,除了太子三师,朝中厉害的人物偶尔都会去,尤其是翰林院的先生,应该和国子监的先生有不同见解吧。”
周如铭其实不太像是周家人,他喜欢读书,五岁就熟读诗经出口成章——当然这很有可能是周遇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因为这所天下最高的学府里,也没听说他比别人强多少。
但这已经够了,因为周家人好像历代都不怎么爱读书,周如铭有这种精神就已经值得鼓励了。
周如翡听着他话语里的向往,忍不住说:“哥,咱们家除了你,真的会有人喜欢读书吗?”
周如铭说:“二叔当年不是读得挺好的?”
“那他最后也是去参军了呀,说不定读书是被祖父拿棍子逼的,所以才宁肯从大头兵做起也不想留在京城。”
面对周如翡的不尊长辈胡说八道,周如铭想了想,赞同了她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就是周如翡最喜欢这个哥哥的地方了,他几乎从没反驳过周如翡的话。
周遇等人虽然纵容她,但周如翡能感觉到那只是长辈对晚辈的疼爱,但周如铭不一样,他是真的同意周如翡的意见,并且还能引经据典,无论周如翡的话有所荒谬,他都能找到出处。在周如翡看来,他就是世上最博学多才的人!
周如翡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抱着周如铭的胳膊回家,跟他分享起最近有趣的事情,路过那片人工湖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对了个,家里来了个大美人呢,她也说这片残荷好看,你想见见吗?”
作者有话要说:哥哥其实很聪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