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林柠陟这句话，林荣拒绝的话也说不下去。
他明白这是女儿别扭的关心，也是一种担忧爸爸和自己不是同一类，潜意识里害怕自己被抛下的不安。
所以末日来临时，他刚开始是想让林柠陟待在家里，不想对方跟过来工厂，但柠柠当时表情太失落，他一时心软同意她跟过来。
没想到，一步错，步步错。
柠柠现在不可能再回到正常人的世界里了。
林荣长吁一口气，摆摆手：“算了，随你喜欢吧。”
‘大不了以后自己多护着她一点。’他心道。
得到林荣应承的林柠陟心里松了口气，她开始慢慢地吃着碗里的面。
一边吃一边问林荣。
“爸，工厂里真实有多少妖怪啊？为什么大家都要值夜班，我刚才看利利的反应，感觉大家都不喜欢值白天班，值白班是很严重的惩罚吗？”
她回忆起以前林荣的值班情况，一个月里有将近三分之二都是值白班，值夜班的天数少一些。
根据以前的情况，再结合妖怪们的表现，林柠陟发现似乎分配在白天工作对他们的影响很大。
林荣看着女儿吃得香，他自己也忍不住夹了几筷子面进自己的碗里。
他一边夹一边慢慢解答林柠陟的疑惑。
“工厂的员工不多，3个车间加起来一共有121只吧，不同种类的有43种，工厂里大部分妖怪都比较单纯，但也有那么几个脾气暴躁，或者十分胆小内向。”
“你和他们相处时……”他夹面的动作顿了顿，“爸不是想让你委屈，但要是他们没伤害到你，你多担待他们一些……”
“为什么？”林柠陟不解地问。
“因为他们绝大部分都是废妖，就是被同族抛弃出来，相比其他同族类的妖怪们来说，实力差劲或者身体很差的妖怪。”
林荣默默地低头吃上这一筷子上的泡面。
林柠陟没有看到他低头时，眼里闪过的那抹同病相怜的悲伤。
再次抬头，林荣已经将情绪完美藏好。
“人间无妖是许多年前地狱世界领主定下来的规矩，当时全部妖怪都回到地狱世界里生活，众妖生活在地狱世界里，和人间井水不犯河水。”
“而妖怪是一个讲究能力高低的群体，久而久之，能力低下的废妖不允许回去种族内。”
“被抛弃的大家都选择远离集体，他们挑了个偏远的地带生活，但地狱世界不像人间生存资源充沛，很多妖还是死了。”
“直到具翎的爷爷和领主商量，领主同意让他带领废妖们来到人间生活。”
“然而，能来到人间的妖怪都要受到很强的诅咒限制，大家的妖力在白天会被大幅度削弱，身体会进入到很虚弱的状态。”
他出神地看着锅边凝固起来的油渍，“说句简单的类比，就是人类小孩轻轻扔一块石头过来，都能把他们砸到重伤。”
“无论是哪种生灵，只要有意识，都会害怕伤重死亡。”
“所以大家才会这么害怕。”
“而且，得到批准来到人间的废妖们，一旦违背守则伤害人类，他们就要永远剥除妖怪的身份，变回最初化形的事物。”
林荣笑了笑，“某种程度来说，工厂里的妖怪们可能比人类怕他们，更怕人类。”
听到这里，林柠陟皱起眉头。
“可我今晚来这里的时候，大家的实力明明可怕得惊人。丧尸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真的是废妖吗？”
林荣见她已经吃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一个原因是大家待在人间，通过劳动获得滋养恢复身体的酬劳，另一个原因就是为什么地狱世界的领主要禁止妖怪们来到人间……”
林柠陟脑筋转得快，她听懂爸爸的意思。
妖怪们的实力过于强悍，连废妖都有这样的实力，正常的妖怪们要是不关在另一个世界，人间都不够他们嚯嚯。
“因为妖怪们太强了。”她道。
“嗯，所以工厂里的员工你可以说很强，也可以说很弱。”
林柠陟默默地听着，又问了一些关于工厂有的没的的问题，一边问一边帮忙收拾碗筷。
了解到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后，林柠陟也差不多将桌面收拾干净，林荣把拉开的窗户合上，刚才小厂长用了妖力吹走热气，不小心把凉风吹得过于强劲些。
现在屋内角落还刮着小卷风。
林荣见此皱眉，感觉柠柠都不自觉冷得抖了几下。
他犹豫了一下，问：“要不要给你找床棉被？”
林柠陟一阵恍惚，隐约回想今天傍晚她回家时，还热得满头大汗，没想到才过了多久，她竟然要在大夏天盖棉被。
人间魔幻不过如是。
她顿了顿，“可以，找床厚一点的。”
……
林柠陟躺在床上，房间内只亮了一盏暗黄色的小灯，放置在一角发出暖暖的光，房门已经被爸爸合上，屋内一片寂静。
工厂运作时并没有声响，只有郊外的零星虫鸣声和远方偶尔几声嚎叫声传来。
这些零碎的声音彰显得保安室更加幽静。
林柠陟精致的脸蛋被棉被盖住了大半，她翻了个身，只露出半张脸仰望头顶的木板发呆。
思绪飘到不远处的车间，现在才是工厂的上班时间，妖怪们还需要半夜待在车间工作，他们将材料缝制在玩偶里，再将玩偶运到地狱世界里。
据说影响人间的危险性生物都是工厂的主要材料，将这些材料塞进玩偶内，就能让它们在地狱世界里充当低等灵物——机械工。
林柠陟尝试想象刚才还热情招待她的妖怪们，此刻正安静地坐着传输带边上，然后将发臭的断指残骸塞进可爱的布偶里，莫名觉得这个场景血腥恐怖。
她忍不住缩了缩脑袋，只敢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林柠陟立马打断发散的思维，阻止自己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但之前在家睡了一下，现在她是毫无睡意。
林柠陟幽幽地叹了口气，以前还能烦第二天要上什么课，闹钟定几点……现在却要担心明天还有没有命活着。
境况的巨大更变，仅仅用了一天不够。
她这般想着，下意识从被兜里拿出手机，信号塔还在正常运行，现在的通讯还是畅通的。
现在是凌晨4点，末日来临后的第6个小时，已经没有熟人联系她了。
各自估计对方都遇难，可能就在灾难发生的第1个小时内，她的朋友们看见她没回消息，也以为她死了。
林柠陟默默地打开冲浪软件，热词上已经全是关于末日的信息，她随手点开名为“末日”这个高位词条。
点实时刷新，最新一条也是一个半小时之前的帖子。
她焦虑地滑动页面，屏幕上出现的大多是丧尸扑去活人，一下子将人咬得血肉淋漓的血腥场面，视频包括国内外。
而大半视频的结局都是丧尸扑过来咬死手持镜头的人。
有些丧尸如同丧尸片里面，完成了变异升级，它们的移动速度很快，普通人躲避不及就被追上扑倒。
林柠陟又继续看了十来个视频，努力总结这些丧尸的特点，还尝试找出它们的弱点，但暂时来看，割头是杀死丧尸们最快速有效的方法。
她退出词条，手指顿了一下，很快点开顶得最高的词条，上面写着“幸存者请拨打5456660”。
实时显示最新一条，也是一个半小时前的内容，那个网友说，拨打号码得到回应了。
林柠陟思考了一会儿，默默切换到电话那个页面。
她摁下了刚才的号码，电流声滋滋响个不停，过一会儿，终于被人接通。
林柠陟小心翼翼地喂了一声。
对面开始是没有声音发出，过了大概3秒的时间，才有女声回答。
“你好，你是前来求助的幸存者吗？”
听到甜美客气的女声，林柠陟率先松了口气，她脑袋忍不住探出来，吸些新鲜空气令呼吸畅通一下，边听电话，她的眼睛边无意识地打量头上的木板。
突然，她的眼里闪现出一副这样的画面——
一只丧尸披着一副活生生扒皮下来的女性的皮囊，活人的血液在它发灰的身上蜿蜒流下，再往上看，它的脑袋被削掉上半截，但下半截的嘴唇还在一张一合。
而它手持艳红的口红，时不时慢条斯理地涂画自己的嘴唇。
这一幕，恶心到让人觉得可怕。
林柠陟瞥见它的嘴型，和电话筒里传出的话语一致。
“喂？小姐，方便告知我你的位置吗？我好找到你。”
“她”用到的是“我”，而不是“我们”。
闪现的画面消失，头上的木板依旧漆黑，仿佛刚才看到的场景都是她的错觉。
林柠陟背脊一寒，她没有立即挂断电话，努力保持声音稳定。
她说道：“不好意思，我原本是一名勤工俭学的学子，命运前不久又给我重重一击，我那失智的爸爸他……”
对面的丧尸怪物心想这不刚好，既然这么惨，赶紧来到它肚子里呆一呆吧。
怪物忍不住舔舐嘴巴，将口红全都卷走。
它正要回答，对面又接着说：“所以，小姐姐要买份保险吗？”
作者有话要说：柠柠：我那失智的爸爸……他长痔疮了。
林荣：？您有事吗？
柠柠义正辞严：爸，我在想方设法套话呢，别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