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儿名叫窦芍,是她阿姐窦盛取的名字,也是被她阿姐养大的。窦芍出生后不久,她父母便被人间的捉妖师杀了。
窦盛让她无忧无虑长大,也养得窦芍这性子天真无邪、胸无城府。
蛇妖修到一定的修为便不再需要冬眠,那是窦芍没有冬眠的第一个冬天,贪玩跑出去,却遇到一只千年的乘黄兽咬伤了她。
窦盛好几日找不到妹妹,焦急绝望。
直到一日,妹妹突然回来,身上完好无损,告诉她,自己喜欢上一个凡人。
窦盛没能够阻止妹妹,好在那叫秦泽的人类没有负她。
可日子平静安稳,偏有人来破坏。
有些蛇妖为了提升修为会吸食人的精元,但窦芍从没有,她知道秦泽的身份容不得出任何差错,所以她就真像人一般陪伴他左右。
只偶尔回蛇谷摘几朵吸纳了日月精华的草药回去吃。
但有一次却被长老发现。
窦芍跪在长老面前乞求他不要告诉村民自己的身份,保证自己永远不会害人。
长老低头看着容貌姣好、身材韵致的窦芍,忽然心生歹念,握着她肩膀扶起,低笑道:“那你便伴我几日。”
窦芍自然不依,施了咒,趁机逃离长老府。
那时轻巷镇被连绵阴雨笼罩多月,庄稼地被淹没,粮食不足,村民中已渐渐流传开说是妖物作祟,秦泽也对此头疼不已。
窦芍甚至不敢告诉夫君自己遇到的事,心生忧思,竟在某日昏了过去。
家里丫鬟请来郎中,窦芍醒来后得知,自己已怀有身孕。
是她和秦泽的孩子。
多日来她第一次这般高兴,跑去要告诉秦泽这个消息。
但也是这一日,长老请来巫师,直指秦府中藏有为害村庄的蛇妖。
火光冲天。
浓烟滚滚。
秦泽站在府门前,告诉村民:“府中上下都是跟从我多年的人,不会有什么蛇妖。”
长老说:“到底有没有,县令尽管开府让巫师进去看看。”
于是秦泽开了府门,让众人进去,只见那巫师拿出一道符咒,施咒腾空,秦府上空忽然下起一阵黄雨。
窦芍捂着肚子倒地,在众人眼皮底下幻化作一条蛇。
众人哗然。
没料到蛇妖竟是县令妻子。
秦泽同样震惊不已:“芍儿,你怎么……”
村民们叫嚣着让他除蛇妖还村庄太平,拿火把往蛇身上烧,秦泽用身躯挡住,说村中祟事到底是不是妖物引起都还没有定论,怎么能就这样枉顾性命,哪怕是妖,也有善恶之分。
可粮食稀缺饿着肚子的村民怎么会听。
后来,秦泽被他们用绳缚起,蛇形的窦芍则被拘于捕兽器中关在长老府。
但这场连绵阴雨依旧不止。
庄稼地被淹没,种不了粮食,再这样下去不久后就要闹饥荒了。
巫师对长老说:“可以将那蛇妖用作酿酒之物,化水,浇在谷神神像之上。”
这法子血腥,但长老照做了。
果然,连绵阴雨终于停了,三个月来,轻巷镇第一次放晴。
百姓们欢天喜地,明白一定是长老终于杀死了蛇妖,秦泽也知道。
在那个喜气洋洋的大晴天,他上吊在府中悬梁之上。
窦盛忽然再感知不到妹妹的气息,来到轻巷镇,通过妹妹尚未离世的残魂明白了发生的一切。
她恨残暴残忍的村民,恨懦弱无能只敢以死作陪的秦泽,最恨的是巫师和长老。
那日,她第一次化出原型来到人间,盘踞在寺庙上,在众目睽睽下火烧了巫师,但却拿长老没有办法。
她告诉村民,每年都必须向她活祭一个孩童,否则她就对村庄降下灾祸。
当初这些人害死她妹妹和她肚中孩子。
她现在也要让他们不得好死,日日夜夜都活在会失去自己孩子的恐惧之中。
第一年,他们不信,因而闹了饥荒,死了大半的人。
后来几年,村民们自相残杀,互相怨怼,争吵着今年活祭谁的孩子。
而今年,他们选中了那手无寸铁的病弱寡妇的女儿。
窦盛冷笑,生不出一丝怜悯同情,相反,她乐于看到这些。
她冷眼旁观,在心中对妹妹说,你看,这就是你称作善良的人。
梦境戛然而止。
眼前恢复了一片漆黑,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那条漆黑廊道。
而后凛青望松开她的手,一道灵蕴随之从她体内离开。
黎杳睁开眼,从梦境中出来了。
她偏头看向窗外,大雪已经止了,鼎沸的人声也都稀落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再回想除夕夜街市的热闹,不由打了个寒噤。
这些人,选定了病弱寡妇的女儿作为祭品,然后就可以这般高枕无忧、兴高采烈的过新年了吗?
根本没有人在乎即将要被活祭的无辜孩子,只为今年没有选中自己的孩子而高兴。
后半夜,黎杳没有睡着。
第二天顶着眼下两块青色走出房门,正好看到了凛青望。
“早。”她打招呼,开口才发觉嗓子哑得很。
凛青望冲她招了招手。
黎杳走上前,只见他抬手,两根手指搭在她颈处。
黎杳只是愣了下,没动,毕竟在梦中还被他解了衣衫,现在这样实在不值一提。
没过两秒,他就放下手。
“怎么了?”黎杳说出来就明白了他刚才做了什么,喉咙不疼也不哑了。
走到楼下,方虚怀和方若谷正在用早膳。
黎杳坐下,同他们讲了昨天自己用潜梦术见到的一切。
方虚怀和方若谷也震惊了,没料到这看似祥和的村庄曾经竟然发生过如此可怕的事。
村庄里那么多人都是帮凶,难怪他们这些天询问情况收获不多。
而主谋,如今还剩下一个,便是那道貌岸然的长老。
方虚怀问:“黎姑娘,你如今打算怎么做?”
黎杳:“我想跟窦盛达成交易,替她烧掉长老府中的驱妖符,让她杀了长老。”
到这,从来不参与他们捉妖讨论会的凛青望抬头,看了黎杳一眼。
而方虚怀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很不赞同:“可她是妖,我们作为除妖师,怎么能帮妖杀人?更何况,就算这个方法能让她放了那孩子,也不是长久之计,往后呢,往后的每一年村庄还是都要死一个孩子,黎姑娘,此事切不可冲动行事啊!”
黎杳知道自己现在的想法偏激。
她甚至觉得,其他孩子死了又何妨,于她何干?这些都是他们父母自己种下的恶果。
但她没这么说出口。
她现在是除妖师。
尽管最初这是个虚名,可这些日子走来,她也渐渐认真对待这件事,偶尔甚至会想,自己是不是能够像前世的王爷那般惩恶扬善。
可黎杳到底没上过学,只王爷闲来教她识字读书,她不懂大道律法,也不知道此刻到底该怎么做。
她问方虚怀:“可长老做了这么多恶,就不用付出代价吗?”
“我不知道,但人妖本就殊途,我们不能和妖同伍,更何况那还是一只已经害了好几条人命的妖。”方虚怀说,“也许,等除去蛇妖,我们可以将这些事告诉村民,还窦芍姑娘一个清白。”
“他们会信吗?”
这回方虚怀没说话。
他们都知道,村民不会信的。
是他们联手杀了她,现在又怎么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更重要的是,有用吗?
一尸两命,魂飞魄散,区区清白,有用吗?
吃完早点,方家兄弟又出去继续找寻蛇妖踪迹,黎杳却还坐在椅子上迟迟未动。
“凛青望。”她第一次这么唤他。
凛青望抬眼,听到她低着头轻声:“到底什么是大道?除鬼除妖是善,还是杀了恶才是善?”
他静默片刻:“以你的师门,自然是前者。”
“那你呢?”她问,一双黑亮的眼眸直直地望着他,执拗不肯松动。
凛青望说:“我回答不了,因我本身就是恶。”
黎杳睫毛很轻地颤抖了下,垂下眼。
便听他笑着散漫说:“所以在昨天那个梦境里,如果我是秦泽,在一开始我就会血洗村庄,那蛇妖根本不会死。”
黎杳一愣。
忽然想到前世。
她在那暗黑天宇之下,魂魄所看到的王爷。
她那骁勇善战、无人不怕无人不敬的镇北王,在一片火光滔天之中,红着眼,嘶吼着领兵攻进了皇城,脸上盔甲上都是血。
他曾经杀外敌护百姓,却又弑兄夺位谋逆。
黎杳忽然倾身,双臂环住凛青望脖子,抱住了他。
“所以我还是喜欢你这样的。”黎杳在他耳边笑着说。
明明昨夜梦境中理所当然地解她衣襟的也是他,可此刻凛青望却僵硬地愣在了原地,双臂僵直地垂在身侧。
半晌,他才抬手捏着她后颈很不斯文地将黎杳扯开,皱眉嫌恶道:“别修道了,就你这觉悟,修高了更容易堕魔。”
作者有话要说:魔尊今天也是想拐杳杳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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