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杳一觉醒来,发现已经回到自己屋内的床榻之上,还有些酒后的头疼。
她放空片刻思绪,回忆起来,自己喝了师父的酒后便醉了,而后就看到了魔界与天元宗交战的画面。
而那魔尊凛青望,长了一张和王爷一样的脸。
黎杳立马从床上坐起,拂面,早已泪流满面。
那王爷是不是跟她一样,也穿越到这个修真世界,只不过穿越到了魔尊身上?
那是不是也意味着,这世界不会再有那个凶狠暴戾的凛青望,而是王爷——心怀天下、骁勇善战的王爷。
黎杳走到窗边,发现窗台那盆花不知何时已经盛开。嫩粉色花骨朵微微散开,阳光漏过花瓣间隙。
她拿起花盆,对着远处被雷霆包围的腐骨渊,娇艳的嫩粉色背后是无尽的黑紫雷霆。
雷声愈发密集了,魔尊真要出关了。
黎杳满心都盛着热切的盼望,捧着昨日师父交予她的法器与符箓,急匆匆前往天元宗。
黄绿相间的田地里,有师兄们正在耕作,见她便打招呼:“师妹,你去哪儿,切不可贪玩再撞上那魔藤石。”
黎杳头也来不及回,笑答:“师父让我去天元宗送些法器!”
“难怪这么开心呢,原来今儿是轮到师妹去了,可以长长见识。”
黎杳应声同他们道别。
心里却道,她开心是因为马上就能再见到王爷。
黎杳下山坐船,河水潺潺,稳稳将船驶向远处,而后眼前出现一道窄洞,过了洞,天地豁然开朗,一条河流却是由下至上流动。
船顺着河缓缓驶向天际,眼前一片绿绿葱葱的参天古树,两道古树中央是上百阶的石阶,禅意古朴,周围白云缭绕,上方正中央则是一个石匾——天元宗。
和昨日喝醉后眼前浮现的场景一模一样,看来是重新修缮了。
船将她送至天元宗下便消失了。
这天元宗果真是气派,光站在这都能感受到一股让人心旷神怡的灵气,难怪她师兄师姐们都想来这长见识。
她刚踏上一格台阶,身后一道声音——
“黎杳师妹!”
黎杳转头,看到一个穿着道袍的丰神俊朗的男子,他飞至自己身侧,稳稳落地,满眼欣喜:“你怎么来天元宗了?”
不好。
这不会是原主的旧情人吧……
那可不行啊,她可是要去找王爷的。
黎杳迅速挖掘原主记忆,调动出眼前人的信息:
「天元太上座下弟子,名叫卫承霄,真正的卓绝灵根,修为一日千里,仅仅两百年就已经修至大乘期,很被天元宗看重,被期望是未来继承天元太上衣钵人选。
卫承霄从前去过一次衍月门,这才与原主认识,一直非常爱慕原主,但原主并未接受他的爱意。」
黎杳尴尬一笑,后退半步,行了个礼:“卫师兄。”
卫承霄看眼她手里的东西,明白她是来做什么的。
只见他手一挥,黎杳眼前的景色迅速往下,再一睁眼,已经来到玄天阁门外。
卫承霄:“到了。”
黎杳:……
“多谢。”她正愁怎么爬上那成千上百格的石阶呢。
黎杳把手里的法器丹药和符箓放到玄天阁内,一出去就看到卫承霄身边又站了个女人。
这世界里的女人都长这么好看的吗?
黎杳爱看美人,但眼前这美人显然对她很有敌意,一看到她就皱起眉质问:“你怎么在这!”
原主记忆:「天元宗,锦云师姐,爱慕卫承霄。」
黎杳:……
懂了。
自己这是被看作情敌了。
卫承霄替她回答:“师妹是来替衍月门送法器来了。”
黎杳决定按兵不动,先礼貌问候:“锦云师姐。”
哪知眼前这美人儿连面子都懒得摆,不屑地睨她一眼,道:“你家掌门果真是宠爱你,像你这般连灵兽都孵化不出的低等灵根,竟能被收入掌门座下成为门内弟子,现在还让你来我天元宗,我看你们衍月门真是要败了。”
她边阴阳怪气边踱步到黎杳身侧,还有意撞她。
黎杳:?
在衍月门待久了,还以为这个世界没这样的女人呢。
对付这种女人黎杳可最是擅长了。
从前在王府,皇帝有意在镇北王身边安插些女人,想以此控制他。镇北王自然拒绝,皇帝便硬是将人送到他府里,还美名其曰伺候他饮食起居。
那些女人身受皇命,使尽浑身解数勾|引镇北王,对黎杳更是满带恶意。
可她们到底是忽略了,黎杳从前可是在青楼被当做未来花魁调|教,对这一类女人之间、男女之间的事再擅长不过。
不就是比谁更柔弱无辜惹人心疼吗。
黎杳总能使些计策哄着王爷赶走这些女人,王爷也每回只笑着摇头,给了银钱打发她们走了。
于是,此刻,被锦云师姐这么一撞,黎杳顺势摔倒在地,无辜可怜地蹙起柳眉,轻轻抽了一口气,泪水充盈眼眶,但却不落下,柔弱又坚毅。
卫承霄立马上前抚她:“师妹,你怎么样!”
锦云震惊地看着她,到底是修仙人士,不熟悉凡间王府女子如何争宠使计,立马慌了:“你装什么!我根本没用力!”
黎杳红着眼眶看向她,作为十级茶艺师,柔声道:“不怪师姐,只是我前阵子受过伤,身子还未恢复全,有些虚弱罢了。”
锦云师姐气得那漂亮脸蛋都通红。
卫承霄紧张地问:“哪里疼?”
黎杳:“脚似乎扭到了。”
卫承霄聚气到掌间,掌心拢在她脚腕上方。
黎杳只觉得一股暖气从脚腕注入,仿佛是有一双厚重有力的手穿过皮肉,触摸到她的经脉骨头。
黎杳:“……”
她小心翼翼地瞥了卫承霄一眼。
发现他原本紧皱的眉心微微一松,似乎有些诧异。
啊啊啊啊啊啊啊!!!
修仙世界误我!!!
卫承霄显然发现她的脚根本没有任何问题。
甚至于说,好得很,不可能疼得站不起来。
但卫承霄却未拆穿她,还将计就计,收了手,温声道:“好了,师妹你试试,还疼不疼了?”
黎杳:“……”
她看着卫承霄眼里那“真调皮怎么还吃上醋了”的意思,顿觉眼前一黑。
她厚着脸皮,点点头,站起身:“不疼了,多谢卫师兄。”
他笑意更加柔情似水:“不谢。”
黎杳:“……”
一旁锦云师姐也看不下去了,催促道:“师兄,我们该去腐骨渊了。”
黎杳一愣,连带着心跳都滞了一拍。
她立马上前:“卫师兄,你们要去腐骨渊?”
卫承霄:“是了,那魔尊就要出关,师父派我们过去把守布阵,如若能趁那魔头出关虚弱之际除去那是最好的。”
“?”
黎杳倒不担心凛青望真会被他如此轻易地除去。
以凛青望的修为,以王爷的本事,断不可能被轻易除去,否则师傅也不可能差她过来。
只忽然想到师父昨日说的,天元宗多恃才傲物之人,若是轻敌,只怕真要以血为代价吃亏长智。
卫承霄是难得的卓越灵根,只两百年便修至大乘期,没有和鼎盛时期的魔尊交过手,而自己又被寄予厚望,自然是恃才傲物。
但她迫不及待地想再次见到王爷。
黎杳凑到卫承霄身侧,真诚地问:“卫师兄,你能带我一起去腐骨渊吗?”
卫承霄还没回答,锦云便讥讽道:“腐骨渊也是你一小小的衍月门道士能去的?”
“锦云。”卫承霄沉声告诫,“修道之人都是心怀天下的仁人义士,衍月门这千年来帮助凡界除妖除鬼,怎可轻视?”
黎杳谄媚地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卫承霄又看向黎杳:“只是师妹你的修为去腐骨渊那种魔界境地,恐怕会吃不消。”
黎杳正打算说些什么再为自己争取一番,又听卫承霄说:“不过有我的灵气庇佑,想必定能护师妹周全。”
黎杳:“嗯嗯。”
卫承霄:“其实这种杀魔族、保卫苍生的事是我们天元宗人的责任,师妹无需承担这等风险。”
黎杳:?
怎么又绕回去了?
卫承霄看着她宠溺一笑:“不过我也能理解师妹担心我受伤的心情,所以师妹真的想去就去吧,届时也能亲眼看到我如何斩妖除魔。”
“……”
好叭。
说这么多原来是以为我担心你呢。
看来师父说的没错,天元宗要完。
但此刻黎杳弯着眼奉承:“嗯!卫师兄真厉害!”
于是黎杳便和十几名天元宗弟子一块儿前往腐骨渊。
来到那座山峰。
她这才发现,山峰周围岩浆滚烫,可方寸之间竟在下雪,九重天外的雷霆直逼峰口,轰隆作响,像是魔鬼呼啸。
山峰顶上则是一个口径,底下是深渊,传言当年魔尊便是在这里杀了自己的父亲,魔域旧主的死灵困在此处,因此其他人皆靠近不了,否则就会中腐骨之毒,不出半日便毒发身亡。
天元宗弟子在腐骨渊外布下阵法,只等着凛青望出关将他困在其中。
而黎杳作为一个修为还在筑基期的小垃圾,自然没有需要她的地方,找了个角落歇息,顺便想想一会儿见到王爷要怎么打招呼。
黎杳睡了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
卫承霄布完阵法,背剑飞到她面前:“师妹,可有觉得难受?”
“啊?不难受。”
就是有点饿。
卫承霄:“无妨,魔尊还没出关,你无需怕麻烦我。”
“……”
卫承霄认定她是体贴才不说,将灵力注于两指指尖,轻轻抵在她太阳穴处,将灵力输给她:“这里魔气浓郁,师妹觉得难受是正常的。”
一注霸道的温热气流注入体内,的确是有功效。
黎杳发现自己忽然不饿了。
神奇!
不过她还是更想吃东西来果腹。
黎杳轻轻咳一声,看向腐骨渊,布完阵法后周围隐约闪着金光,如金钟般将整个峰口都罩住。
她问:“师兄,魔尊何时出关?”
“看这雷霆迹象,左不过这些天了。”
卫承霄抬手,将她鬓角的碎发轻轻挽至耳后,目光愈发温柔。
黎杳:?
你想干嘛?
紧接着,便听他温声道:“我没想到,原来师妹对我也有一样的心思,待我杀魔头彰大道,我们便结为道侣,再不分开。”
黎杳:?
这个世界的人都是这么谈恋爱的吗!?
“等、等一下。”黎杳磕巴道,“卫师兄,你好像是误会了什么。”
卫承霄握住她的手:“杳儿,我都明白,两情相悦,你无须害羞,何况我也不在乎你的修为如何。”
黎杳:?
这人怎么自说自话地不听人解释啊!!!
黎杳深吸一口气,觉得现在只有一个法子才能让这自信的男人清醒了。
“卫师兄,我已有心慕之人了。”她说。
“我知道……”卫承霄顿了下,终于清醒,错愕,“是谁?”
黎杳和卫承霄差距悬殊极大,放在皇宫里,就跟御前红人和不受宠妃子身边的小丫鬟差不多。
过了今日,往后恐怕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所以得让他彻底死心,以绝后患。
于是黎杳说:“凛青望。”
其实她也没骗人,她今日过来可不就是为了凛青望。
卫承霄:“谁!?”
“魔尊,凛青望。”
“怎么可能……”卫承霄不敢置信,“师妹,正魔殊途,你怎么可能会喜欢那个魔头?”
黎杳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正魔殊途这种话在她看来更是不值一提。
管他是魔是仙,她只要王爷。
黎杳眼前只想处理完这原身桃花债,面不改色道,“师兄,我心意已决,哪怕正魔殊途,我与凛青望此生都不可能,我也只心属于他,变不了了。”
“师妹,你糊涂啊!”
卫承霄一副痛心疾首模样,难以接受自己的小师妹竟然爱上了那让生灵频频陷入危难的魔尊。
不远处有其他弟子唤他,卫承霄最后只惋惜地看她一眼,摇着头走了。
黎杳松了口气,坐下来。
没坐一会儿,又觉得刚才被注入灵气,这会儿有些胀,打算随处走走消消“食”。
魔域这一带荒芜一片,偶有些草树也都奇形怪状,长得可怕。
树木粗壮的虬根都暴露在土壤外,一节又一节,像是堆积成一摞的巨型节肢虫,这样可怕的树开得花却格外漂亮,鲜红欲滴,但在这鬼气的环境中更显阴森。
黎杳绕了一圈,又发现这儿的草生长得格外茂盛,竟有一人高。
她停下来正打算好好看看,便透过草丛间隙看到了锦云师姐,她手里拿了个细长的玉器,亮着光。
这玩意儿黎杳认识,叫做玉简,是这个世界人们用来传讯沟通的物件。
只听锦云师姐对着玉简说:“是啊,你说她怎这般不知廉耻,竟还敢在卫师兄面前诓骗我。”
黎杳:……
原来这修仙人士也会跟自己小姐妹吐槽。
只是蹲墙角听到别人骂人是不是不道义。
锦云师姐又道:“还能是谁,衍月门那黎杳啊!你不知道,她甚至还跟来了腐骨渊,若凛青望真出了关,我们尚且可以保护自己,她除了拖后腿还会什么!?”
黎杳:等一下,她骂的人好像是我。
黎杳不再觉得蹲墙角不道义了,坐下来正打算好好听一听,却忽然感受到一阵疾风刮来,带着花香。
而后,锦云师姐话说一半忽然失声,再然后,她手里的玉简掉落,砸碎在地。
黎杳看到她腹中插了一把匕首,不,那不是匕首。
——是一支花枝。
而后那花枝便动起来了,在空中飞上飞下。
花枝尾部勾着什么,夜色朦胧,黎杳看不太清,只看见那长长一条顺着花枝连接锦云师姐的肚子,还有鲜血不断往下滴落。
黎杳揉了揉眼睛。
脏话还未骂出口,立马干呕起来。
勾在花枝上荡来荡去的,那是……
黎杳:呕……
那是,锦云师姐的肠子!
她被一株花枝开膛破肚,满身修为都没用,直接死了。
黎杳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可怕。
她下意识朝花枝飞来的方向看去,正是方才那种奇怪的树。
此刻,树上坐了一个人——
他懒散地靠在树干上,两指手指操控那花枝,表情淡漠,不带一丝情绪,也看不出丝毫对锦云学姐的恨意,只是觉得吵,顺手就杀了。
树下躺着一只黑红相间的老虎,体型巨大,皮毛黑亮,是他的灵兽。
黎杳心口忽然重重一跳。
只见花枝忽然停下,悬在空中,树上的男子偏头朝她看过来。
赤色的双眸冷硬平静,漠然地看着她。
巨大的一轮弯月悬挂在他身后,另一侧腐骨渊上雷霆震怒,血色火焰照亮半边黑夜,盛大地烧灼这片焦土。
火光和闪电将他的轮廓勾勒得修长挺拔,赤眸也被照亮,如同长夜焰火,狭长的眼尾逼出冷漠的煞意,不浓烈,如同这里的焦土。
荒芜但强大。
王爷。
这是一张和王爷一模一样的脸。
每一寸都一样。
黎杳刻在心里永远不会忘记的脸。
但很显然,王爷并没有认出他来。
因为暗宇下那花枝转了个方向,对着黎杳。
凛青望侧头,平静漠然地看着她,似在思考要不要把她的肠子也勾出来。
这时,树下的灵兽老虎抬起毛茸茸的脑袋,体贴地决定替主人处理掉这小喽啰。
只见那巨大的老虎忽然站起来,疾速朝她跑来。
黎杳:!!!
她还没来得及跟王爷说一句话,自己就要死在这深渊巨口之下了吗!
老虎扑进黎杳怀里,两只巨大的爪子按在她肩膀上。
黎杳妥协了:好疼,你还是快点咬死我吧。
下一刻,老虎张大嘴,伸出舌头——
舔了她一下。
嗯?
只是舔???
老虎舌头有倒刺,磨在脸上不太舒服,有些疼。
黎杳:魔尊,你的大脑斧好像一只小喵咪啊。
还是一只粘人的小喵咪。
她大着胆子睁开眼,发现树上已经没人。
风轻轻拂过,她被沙迷眼。
再次睁开,对上一双赤眸,周围气息黑沉地压下来。
花枝上残留的血液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王爷就站在她面前,衣决轻飘。
不,现在他是,魔尊。
凛青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