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了大夫人,苏余拉着竹兰告退。
竹兰刚出厅堂就忍不住了,她眼泪止不住地流,哭道:”小姐!你以为大小姐说那些是吓唬人的吗,那都是真的啊!太子刑克六亲,他身边的人全都不得好死!你怎么就这样答应下来了呢!”
苏余不说话,只闷头往回走,一直走回自己破旧的小院里,进了屋看到脸色苍白躺着毫无知觉的二夫人,才放松肩膀,趴在床边,脸埋在双手中,呢喃着:“那我能怎么办呢?”
总不能真的惹恼了大夫人,带着所有人一起死去。
大夫人敢为了苏嫣欺君要她替嫁,她自然也能为了娘和竹兰只身犯险。
苏余慢慢地抓住二夫人被子外面微凉的手,眷恋地靠在床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二夫人,小声喊道:“娘,我好想你啊。”
可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竹兰看看无知无觉得二夫人,又看看浮萍一样无依无靠的苏余,不由地悲从中来,泣不成声。
听到竹兰那样难过,苏余偷偷擦干净眼泪,回头笑着道:“竹兰不哭不哭,你不要怕,我一个人去就好,你留下来照顾娘,别人我不放心。”
前途未卜情况不明,就算是去送死,她一个人就够了,不能拉上别人。
竹兰一下子慌了神,她扑通一声跪下,哀求道:“带上我吧,我不怕死,我想一直陪着小姐!”
苏余温柔地笑着,摇了摇头,扶起她,轻声道:“我也想要你一直陪着我,可是我更想你留下来照顾娘,我不信别人,我只相信你。”
她目光澄澈地看着竹兰,里面是纯然的信任。
竹兰止了哭声,眼睛里噙着泪水,既是一腔不能辜负她信任的坚定决心,又实在担忧她,一时进退两难。
苏余抱着竹兰的腰,头搁在她肩膀上,宛如妹妹对姐姐撒娇似的,安慰说:“况且——太子那些传言未必都是真的啊。”
她心思通透,干干净净的,不在意那些迷人眼的权势金钱,从心里的情感分析道:“皇上不喜欢太子,所以不关心爱护他,其他人都听皇上的话,为了讨他欢心,肯定会抹黑贬低太子,给太子编出种种恶名,让不知内情的人都讨厌他。”
苏余掰着手指数道:“太子的外祖家满门忠烈,都是天大的好人,已经逝去的皇后也纯良仁善,他们都这样好,子嗣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说完苏余侧着头蹭蹭下竹兰的脸颊,浅笑道:“竹兰,不用担心我的,你在府里好好养伤,我们都要好好的。”
“况且,”她抬头看着昏睡的二夫人,乐观道:“说不定我还能求求太子,能求他让苏府放我娘离开呢。”
苏余早就想带着二夫人离开这逼仄压抑的苏府,去哪里都好,平平淡淡粗茶淡饭地生活,为柴米油盐发愁,不用再理会勾心斗角的交锋,和无处不在的欺凌。
而且——
她没有和竹兰说的是,对于这件事情,其实她心中早就隐隐有所预料。
二夫人病倒不起的时候,苏余和竹兰还是两个小孩子撑不起事,在这龙潭虎穴似的苏府,若是没有人照应着,她们三个早就没命了。
很久之前的一次,二夫人病得很重,她们没有钱请大夫,府中管事的也冷嘲热讽的不给她们抓药,竹兰红着眼睛把煎过药的残渣熬了又熬,滤出来最后一点药汁,抱着苏余喃喃安慰她别怕,自己却担心到不停发抖。
后来暮色四合,苏余抱着膝盖靠墙坐着,突然听到墙外有车马驶过的声音,她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不管不顾地从墙角低矮的洞中爬出去,豁出命拦在奔跑的马车前,哭着求贵人救救娘亲。
马车里坐着的是忠义将军府的老夫人。
老夫人金戈铁马,一身沙场磨砺出来的生人勿近,腰背挺直不苟言笑,苏余满脸泪水,被她瞧得怯怯,却还是鼓着勇气上前拉着她的衣角,稚嫩却认真地道:“只要您能救救我娘,往后不论您吩咐我什么,我都一定会做到!”
老夫人看着她沉默许久,最后不仅请了妙手郎中救回二夫人,在往后的许多年也一直暗中照看着她们,苏余她们才能虽然艰难,但一直平静地生活下去。
而在前不久,老夫人突然找到她,要她照看一个人。
那个人正是太子容遐。
老夫人和容遐虽然是祖孙,但关系并不亲近,容遐阴晴不定多疑成性,像一条孤傲阴毒的蛇,蛰伏着随时准备搅弄风波。
老夫人冷眼旁观多年,觉得无法再放任下去,决定要纠一纠他的性子,谋略许久,选中苏余赤诚善良,希望她能让人近朱者赤。
苏余尚在揣摩自己会被怎样送到容遐身边,今日这一遭就让她醍醐灌顶,原来一切早已安排好。
老夫人和她的交集,因为老夫人的要求,她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说,连竹兰和长睡不醒的二夫人都没有透露分毫。
因此虽然她心中清明,竹兰却忧虑不已,只是实在别无他法,只能红着眼睛,勉强笑着,安慰自己也安慰她道:“是啊,说不定太子是个好人。”
只是这话连她自己也不信,太子容遐恶性岂止罄竹难书,就是街边幼童都能不喘气地讲上三天三夜。
可她家小姐却要独自面对容遐。
竹兰只是想一想,都担心的睡不着觉。
这婚事定的仓促,谁都不重视,潦草又敷衍,连知道的人都不多,更无人操心。
二夫人病着,诸事无人安置,竹兰放心不下,红肿着眼睛,一遍一遍地给苏余添置东西,翻来覆去地嘱咐,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打包跟着她去。
只是没过几天又突然来消息,不耐烦地说太子生母冥庆将近,一切从简,太子居于慈宁山修行反思,不宜喧哗铺张,只让抬了轿子送新娘子上去就行。
简陋得连寻常人家娶妻都不如。
竹兰又气又替苏余委屈,苏余把她收拾出来的东西一样一样放回去,放松地安慰她说“我觉得这样简简单单的也好呀”。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出嫁那一天终究到来了,竹兰眼睛肿成了核桃,嗓子哑得哭声都发不出来。
临行前,苏余对着竹兰仰颜一笑,那笑容灿烂又温暖,带着安抚人心的平静力量。
竹兰看得心都要碎了,哭得站不住,无助地伸手想要挽留。
苏嫣怎么可能错过这样的好场景,她一早就抱着手臂在旁边,愉悦地看着这一对主仆泪洒分别时。
只是想到苏余被送到疯太子身边可能的下场,苏嫣就不由地高兴到笑出了声,带着满脸笑意说:“唉,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到,下次再见到你的时候,你还能这样笑得这么好看吗?”
她慢慢地走到苏余面前,凑到她耳边愉快地说:“说不定,下一次我见到的,就是你被仍在乱葬岗的尸体了呢。”
“啧啧,想想就很期待呢。”
说完她愉快地大笑起来。
苏余看着她,也微微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小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