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炼场内,身着水绿色宗服的静相宗弟子正挥舞灵剑,各自努力修炼。
夏风浅拂,吹落他们额角的汗珠,以及迎头绽放的黄花。
零星几片花瓣翩然下落,轻轻掉在了躲在树荫中,小憩的兔儿身上。
不多时,有两名女修有些受不住,结伴来到槐树下休息。
“好累!昨夜才校考完,今日还要修炼,修道之路漫漫兮,何时是个头啊!”
女修口中的校考,指的是静相宗一年一度的内门弟子考核。
按静相宗规矩,外门弟子若想成为某位长老的亲传弟子,必须参加校考。只有打败长老指定的内门弟子,才算通过校考,可获得拜入内门的机会。
“你就庆幸自己今日还能来参加修炼吧。你看看昨日丁组的那些人,今儿大多都身体不适请假了。”
“丁组,是入至行长老门下吧?我记得,至行长老是安排初景师弟负责校考。初景师弟那般温柔,分到他那一组,应该很幸运才是。”
听到苏初景的名字,树下兔子的一双长耳动了动。
“天真!初景师弟为人是随和,但他为人正直,事关校考,他可不会放水。你也知道,因为初景师弟,不少女修都报名想入至行长老门下,丁组的人可远超其他组呢。可是,昨日丁组愣是比其他组早结束了一个时辰。听说有不少人还没用上半招,就被打趴下了,甚至有人直接晕了过去。”
闻者倒吸一口气,“这么狠……那丁组的人会不会怨恨初景师弟?”
“怎会!校考开始前,初景师弟就说了,他会全力参加校考,不仅是奉师命,更是对丁组所有人的尊重。比起被放水还打不过,大家宁愿被认真对待。校考结束后,丁组的人大多也只是埋怨自己实力不够强,才没有去埋怨初景师弟。”
女修张口结舌,佩服得五体投地,“不愧是初景师弟,叫人心服口服。”
二人闲聊瞎扯,又悠哉休息了好一会儿。
忽然,其中一女修“咦”了一声,指向树的另一侧,“你看!”
另一人望去,瞧见了阴影中闭目养神的兔儿。
只见兔儿背靠槐树,两条后腿舒懒得张开,瘫坐的豪迈姿势,像极了吃多了酒的醉汉。
见它姿态嚣张,她们直呼好玩可爱。
又见这只兔儿的毛比其他兔子来得更软更顺,一个心动,手就不受控制地抚了上去。
感受到脑袋和肚皮上轻柔的抚摸,月珑忽地睁开了双眼。
今早用过早膳后,苏初景前来修炼,她嫌一个人待在房间无趣,便跟着他一同前来,当作散步透气。
出门时,苏初景建议她,想要在仙门内自由活动,最好不要暴露妖族身份,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她来静相宗前,特意拔了渠汲的一簇毛。渠汲乃纯种的红狐妖,最是擅长改息幻形,就连他的红狐毛,都有掩气的效果。
她利用渠汲的狐狸毛掩去妖气,又变回原形兔身,如此一来,在旁人眼中,她不过是一只普通的兔子。
此时被两名女修撸毛,她哼哼唧唧两声,由着她们去。
女孩子的手软嫩光滑,顺起毛来,甚是舒服。
她再度闭上眼睛,享受着女修的的轻抚,不知不觉间,困意上了头。
就在她昏昏沉沉之际,宁静的氛围中闯进一突兀的声音:“二位师姐是在这儿偷懒吗?”
两名女修乍听此言,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去。
待看清来人,她们松了口气,嗔怪道:“我们不过歇息片刻,怎的就偷懒了?若凡师弟可不要胡说。”
许若凡嬉皮笑脸,在她们身边坐下,“师姐可是冤枉我了。我是怕二位师姐在这儿无聊,特意来陪师姐的。”
许若凡满嘴油腔滑调,但胜在面容清秀,年纪小,不至于惹人厌。
与师姐调笑两句后,他注意到了月珑。
“这小家伙怪招人喜欢的,难怪师姐们在这儿乐不思蜀,都不去修炼了。”
他说着便上了手,点了点月珑的鼻子,又拨了拨她的脑袋。
月珑困意被搅,甚是厌烦。
许若凡没能明白她的情绪,见她睁眼,还紧紧盯着他,只当是兔子喜欢他。
他随手捡起一颗从旁边果树上滚落来的红色果子,放到月珑嘴边,逗弄道:“小家伙,来,喂你吃果子。”
月珑看着果子上沾着的泥草,嫌弃地往边上蹦了蹦。
许若凡以为她是在同他玩耍,呵笑了两声,继续把果子往她嘴边凑,“乖,这好吃的,吃了它。”
月珑扭头,又挪了挪。
许若凡也不放弃,坚持要喂她吃果子。
一人一兔你来我往,好半天后,见对方实在没有自知之明,月珑耐心丧尽。
她张开嘴,越过果子,作势要往许若凡手上咬。
一旁女修瞧见,掩嘴笑道:“看来若凡师弟不讨这兔儿的喜呢。”
女修所言不过是玩笑之语,但月珑瞧得真切,话音落下时,许若凡望着她的眼神中,泄出几丝带有羞愤的杀意。
月珑当下心中便有了数。
不过是被一只兔子拂了面子,就露出这样的神色,许若凡这人表面友善热情,内里却是烂的。
在同门师姐面前,许若凡迅速收敛神色,没让她们察觉一二。
他故作善解人意,“应当是这果子酸,不好吃。”
说话间,他“不小心”捏碎了果子,红色的汁水四溅,染了月珑白净的兔毛。
若说刚刚月珑只是厌烦,此时此刻,她是实实在在地炸了!
她最引以为傲的,也最宝贵的就是这一身兔毛!
在玉玄山时,她几乎日日以灵气氤氲的泉水沐浴,又敷以山间的珍贵灵株,这才将这一身兔毛滋养得柔软顺滑又蓬松。
平日里,掉一根兔毛都让她心疼得不行,可许若凡,竟然敢将那会染色的汁水溅到她身上!
这个混账!
许若凡看着兔儿朝他龇牙咧嘴,自是知道惹毛了她。
他面露愧疚,朝月珑伸手,“哎呀,弄脏了你的毛呢。快过来,哥哥带你去洗干净。”
月珑在气头上,但理智未减,轻松猜出他的用意。
想来是借着替她清洗的名义,带她去往偏远处,在偏僻之地结果了她,以解他在师姐面前丢脸的怨气。
啧,跟只兔子计较,真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不过,到了无人的地方,还不知道是谁吹亏呢。
心中计较一二后,月珑收起炸毛姿态,任由许若凡抱起她。
许若凡面露疑惑,似是不解,她怎么突然变得温顺。
但这并不影响他想要报复的心情。
他同两名女修打了个招呼后,抱着月珑转身而去,还没走出多远,月珑就感觉到,他在施力掐她的后颈。
月珑素来不会吃亏,感觉到不适,立刻张开口,狠狠地朝许若凡的手上咬去。
一口即见血。
许若凡本意是打算到了偏僻处慢慢折磨月珑,以发泄最近的压力,和方才被丢了面子的耻辱。
可月珑的这一咬,咬碎了他想要慢慢折磨她的计划。
手上的鲜血,红了他的眼。他本性发作,手上施法,想要立即折断月珑的脖子。
只需要一息的功夫,他就能让这只不安分的兔子断气,神不知鬼不觉……
“若凡师兄。”
听到熟悉的声音,月珑和许若凡双双停顿。
短暂的迟疑后,许若凡旋过身子。
苏初景走到他跟前,温和有礼地问道:“不知若凡师兄不修炼,是要去哪里?”
许若凡皮笑肉不笑,“师弟管得未免太宽了些,我修炼与否,要去何处,与你何关?”
“师兄去往何处的确与我无关,但她……”苏初景指向月珑,“是我的。”
“你的?”许若凡皱眉,脱口而出,“难怪如此惹人厌。”
月珑本就带着气,听许若凡这蔑视之语,心头更是不快。
相较之下,同样被骂的苏初景,不显一丝恼怒,甚至嘴角得体的笑容,都没有改变分毫。
见之,月珑佩服不已。
这性子,真是同他的容貌一样干净超然。
苏初景望着许若凡,不急不恼,“还请师兄将兔儿还与我。”
月珑无声叹了口气。
苏初景涉世不深,太过单纯,不明白以礼相待也要分人,对许若凡这样的人讲礼,只会让他愈发嚣张。
然而等了片刻,月珑预想之中的讥讽没有如期到来。
她困惑仰首,就见许若凡死死盯着苏初景,一动不动,就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莫名的异样感浮上心头,但还没等她深究,一双带着凉意的手,就将她自许若凡的臂间带出。
下一瞬,鼻尖被淡雅的冷冽清香所裹覆。
这抹淡香让她想起冬日里傲然生长的独枝,坚强孤独,又透着一股子绝望。
她被苏初景以保护的姿态抱在怀中,双目所视,是苏初景的一角宗服,一双长耳折在两颊边,耳中听到的,唯有苏初景稳健规律的心跳。
接回月珑,苏初景打算离去。
擦身经过许若凡时,他凑到许若凡耳边低声浅语一二后,才抬步离开。
当苏初景彻底没了踪影后,一直呆立在原地未动的许若凡身体一松。
他像是断了筋骨一般,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捂着喉咙,大口喘着气。
他面色涨红,额上青筋显露,待深呼吸了好一会儿后,脸色才逐渐恢复稳定。
然而,身体的颤抖没有一丝缓解,恐惧仍盘亘在他的身心没有消退。
苏初景方才的低语犹言在耳。
“师兄若想活命,下次记得滚远点儿。”
他说这话时,眉眼清淡,嘴角含笑,似是在同许若凡玩笑。
但许若凡比任何人都清楚苏初景的真面目,他知道,苏初景所言不含虚。
身体方才被法术禁锢不得动弹的无力挫败,和胸腔内残留的窒息感无一不在提醒着他,苏初景当真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