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温萧惊得嘴里能塞进个鸡蛋。
章女士的执行力恐怖如斯,可时途也真的办好了?
杨瑞成一脸迷糊:“跟谁结啊?丫头,你不是才跟姓李的小伙子分手?”
温萧喃喃道:“我还没来得及跟您说,我昨天去相亲了……”
杨瑞成长叹一口气,对着章女士语重心长:“温家姆妈,你们也不要把孩子逼太急了,哪有见第一面就结婚的?又不是包办婚姻的年代……”
章茉香掏出一袋喜糖,放在杨瑞成面前:“哎呦,您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是他们两个自己定的,都认识二十来年了,才不是什么包办婚姻。”
忙乱中,温萧也没来得及再解释,她被章女士催着换衣服。
章茉香的口袋像哆啦A梦的兜一样,从里面源源不断掏出新衣服和化妆品。
杨瑞成欲言又止,在一排陈列出样前背着手来回踱步,忍不住又问:“丫头,你真想好了?”
在今天之前,温萧只觉得时途只是为自己解围随口编了个谎,事后总有机会解释。
但如今他居然真的像他说的一样,准备好跟一个十来年没有交集的女人结婚,哪怕曾经是发小,可十年的时间可以改变的事情太多太多。
他真的了解自己在做什么吗?
温萧当然十分困惑。
她试图去回忆十岁出头时,那个沉默寡言,又异常聪明的男孩。
隔着岁月长河,她没有新的收获。
唯一回旋在脑海中的,便是他昨天说的那句:真正的热爱,哪怕不被理解,也值得坚持,值得牺牲一些不重要的东西。
空气中飞着细小的粉屑,在斜射进屋的光线中飞舞,像真丝缎上精细织进去的金线。
温萧拿起章茉香新买的衣服,点点头说:“嗯,我想好了,跟他结婚。”
章女士喜色难掩,推着她后背进更衣室。
杨瑞成拿下丝绒隔帘后的一件旗袍,递过去:“这么大的日子,不该穿你自己做的衣服吗?”
这件旗袍是温萧拿散料试手做的,工艺相对简单,杨瑞成手把手带着她做衣片的归拔和烫省,她手工上领缝合大身,只是绲边不够精细,和师父做的旗袍摆在一起就不够看了。
她一直没带走,总想找时间把绲边拆掉重新做。
这时,下午约的客人准时到了,老头拿着茶杯迎上前,扭头对傻站着的温萧说:“绲边我给你压了两道,你自己那道看起来不起眼,没事儿,好看着呢。”
温萧前世只领了个证,准备了很久用来婚礼上穿的大红旗袍没有用武之地,最后给了女儿,可说是前世最大的遗憾之一。
老天眷顾之下,这个遗憾也悄悄弥补。
温萧换上旗袍,用章茉香的口红和香粉纸上了个淡妆,看着全身镜里焕然一新的自己,她有了点隆重的感觉。
章茉香这时候倒是不急了,带着温萧去坐公交车。
她一脸骄矜,拍拍女儿手背:“让男方等一等是应该的。”
前世她和李江海领证的那天,章茉香在家躺了一整天,唉声叹气。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觉得自己的婚姻没有托底的支撑,过得好是理所应当,过不好却是瞎眼活该。
每一个寒凉如水孤独的夜晚,说不想回家是假的。
可她不敢看骄傲了一辈子的章女士,就这样被自己击倒。
此时看她脸上莹莹有光,每一条细小皱纹中,似乎写满了称心二字。
温萧把手张开,紧紧握住了妈妈温暖的手。
婚姻登记处。
门口已经等了一排人,时途的身高鹤立鸡群。
章女士一眼看到了准女婿,笑得像朵菊花,凑到温萧耳边说:“喏,你看你老公,模样一等一好呀,可比我老公强多了!”语气竟然有些酸。
那一边,邵牧君也看到了母女俩,朝章女士挥手,视线移落到温萧身上时眼睛一亮。她伸手推身边的儿子,发现推了个空。
时途正拨开人群,缓缓走向温萧。
周遭人声鼎沸,视线相交的一瞬间,温萧心头一跳,紧接着觉得自己手臂上鸡皮疙瘩起了来。
“怎么了?”转眼间,时途走到她面前,低头打量她突然抱起的手臂。
要命了,这真的是前世不食人间烟火的科研工作者吗?
发小啊,你错过了多少人间妲己!
“没什么,手臂有些凉。”温萧努力忽略旁边吃吃笑的章女士,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时途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西装,配卡其色西裤。
偏分的短发,落了一两丝下来,眼窝深邃,看起来很有几分后世追捧的斯文禁欲味道。
听她说凉,时途脱下外套,盖住她肩膀,然后才对章茉香完了弯腰:“章姨……哦,妈。”
章女士这辈子大概这一声妈听得最窝心,笑得合不拢嘴。
邵牧君也走了过来,假装吃酸:“听听,喊起丈母娘来,比亲妈都自然。”
温萧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以后多了一个得叫妈的对象,她期期艾艾张不开口,时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解围:“还没领完证,现在不用改口。”
邵牧君不客气地拍章茉香的背,又气又好笑:“你瞧呀,胳膊肘大概都断了,我这是帮你养大了儿子咯!”然后笑着对温萧说,“萧萧,我不想小途这么仓促的,再怎么样新潮时髦,我们该有的礼数都要有的,你别见怪哦,所有礼数邵姨都会补上的。”
“不用的,邵姨……”
其实……不是你想的这样。
不知道以后真相大白,她会不会被两个妈打断腿?
时途握住温萧的手臂轻轻一拉,对两个老闺蜜说:“我们进去排队,妈你们就在外面等我们。”
两人进了等候队伍,温萧把西装还给时途。
或许是温萧穿着旗袍太吸睛,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十分热烈。
时途不动声色将她护在里侧,像一堵墙一样隔绝旁人的打量。
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到温萧面前。
“什么?”温萧低头看去,只见上面一项一项列得十分详细,条分缕析地按实物类资产和虚拟类资产列了个清清楚楚。
时途看着队伍前方,若无其事:“我妈说应该先给聘礼,但我想我名下的资产以后都应付由你管,你先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可以跟妈商量再匀一些。”
“资产?”温萧震惊,这是什么神操作?
“聘礼。”时途纠正,“现在流行的结婚四大件,家里已经有了,不如给你买个电动的缝纫机?我研究过型号参数,已经定了一台。”
说完,他指着单子第一项大件。
温萧毕竟是结过一次婚的,前世李江海家虽然拉胯啥也没给,但同龄人结婚她也参与过那么一两家,可没见过这种把家当全部列出来给女方的操作。
电动缝纫机还是稀罕货,价格不菲,抵得上普通人家小半年的收入。
章茉香和温平安单位收入已经算不错,可这东西她也从不敢肖想。
“这也……太贵了。”温萧压低了声音惊叹,他这么败家邵姨能同意?!
时途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我妈陪着我一起去定的。”然后指着单子上第二件说,“这块手表是我爸身体还好那会儿出国出差的时候买的,买了两块,一块我妈戴着,还有一块是给儿媳妇的。”
温萧前世日子过得紧巴巴。化工厂和高校都算效益稳定,但都没赶上后来经济腾飞带来的机遇,王玉梅要不是因为不甘心被单位的死对头压一头换了房,可能全家还窝在那套八十年代初分配的公房里。
但她做了将近三十年大学图书管理员,看过的时尚杂志无数,对时尚品牌如数家珍,贫穷不影响她对卡地亚的认知。
她瞪着那几个字不动。
时途小声解释:“表不便宜,我爸当时让我妈训了,不过好处是可以传给孩子……我的意思是,如果以后你真愿意跟我在一起,我们有孩子的话。”
温萧抬头看着他。
时途又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递到她眼前。
“结婚协议?”温萧今天受到的震惊已经足够,这会儿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低头看去,他列了四条,条条直指人心,振聋发聩:
第一,尊重敬爱双方父母家人,无论婚姻关系是否存续;
第二,在未购买独立房产之前,与邵女士合住一套房,但不可对温萧有侵犯性肢体碰触;
第三,尊重温萧的生活习惯,绝不勉强温萧做不愿意之事;
第四,温萧如爱上别人,可随时配合解除婚姻关系。
时途的名字签在下面,还按了个指印。
温萧把协议折了起来,四下看了看,小声用手指指着他胸口,咬牙切齿:“你是疯了吗?我们只是办张结婚证,是应付外面两尊大佛的,你清醒点!”
哪个傻子结婚把家底全交出去不说,还签这种“丧权辱国”协议的?
这时,队伍开始动起来,时途指了指协议:“那不也是结婚?你把协议放好,就当是我给你的保证。房子的钱我还得攒攒,暂时先跟我妈住一起,不过房子挺宽敞的,离你师父的旗袍店也近。”
温萧被他的逻辑冲击得三观发生了扭曲,她正要推脱,然而转眼队伍已经进了登记处的门,她只好收声。
轮到他们时,时途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来两袋喜糖,递给工作人员。
“哎哟,这新郎官好懂事!”工作人员夸时途上路,一边递给他们申请书,一边打量两人。
温萧是第二回办,流程虽然早已忘得差不多,但不觉稀奇。
侧脸看时途,只见他掏出西装内袋的钢笔,写得一丝不苟。
他好像从小都这样,做什么事都认真又仔细。
这西装的口袋到底是怎么设计的,怎么掏也掏不完?
资料审核完,两张红彤彤的结婚证从窗口递给时途,时途打开检查了一遍钢印和印章,收到了西装内侧袋中,抬头对温萧解释:“都放我这里,免得你大马哈弄丢了,小时候连学生证都弄丢过几回,信不过你。”
温萧只能点头,心里冒出来一个模糊的念头:他这是怕自己跑了?
正要出门,办事人员喊住他们:“路口的照相馆最近在做促销活动,当天结婚的新人,可以凭结婚证优惠拍照。”说完兴许怕被误会,补充道,“我是看新娘子旗袍好看,顺便拍个照挺有纪念意义,那店跟我们登记处没关系的。”
时途听了眼神一亮,扭头说了声谢。
作者有话要说:时途:老婆太美liao,想让你们知道,又不是太想你们知道,怎么办?
自问自答:懂了,拍成照片,我想看就看,泥萌就只能靠想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