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夏妈妈打来电话,未语先哭。
「妈,妳先不要哭,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小云,妈买末上市股票,被人坑了五佰万……」
「妳哪来的五佰万玩股票?」
「我存款有七十万,其它……跟地下钱庄借的,不过我是借二佰万,加利息的关系……」
「妳怎么会去跟地下钱庄借钱!那地方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还不都怪夭寿短命的张妈妈说那股票有多好赚就有多好赚,我一时鬼迷心窍,才……结果钱被张妈妈卷款潜逃,她不只骗我,还有好多邻居也上当,小云,欠地下钱庄的四佰万月底就要还,若是还不出来,他们会怎么对付我,我不敢想……」夏妈妈又嘤嘤哭了起来。
「妈,妳眼睛不好,不要再哭了,我会跟同学惜借看,借多少,先还多少。」
「为什么是跟同学借,不跟建凯借吗?他家不是很有钱?」
建凯被逐出家门的事,她并没让母亲知道,现在更不能说出来。
「啊!我一时把建凯忘记了……那没问题了,四佰万对建凯而言是小儿科,妈妳要答应我以后玩股票可以,但是不可以再跟地下钱庄借钱。」
对了!可以叫建凯去跟他那些玩车的朋友借,那些都是纫恬子弟,四佰万对他们而言应该不是问题。
「不会啦,我不敢了。」
这时门铃声响起。「妈,有人按门铃,可能是来收费的,再见啰。」
朵云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衣着考究的老人,虽说他是老人,但仅两鬓飞霜,端整而森严的脸相,犀利的眼袖似乎能洞穿任何人心里的秘密。
虽然和他是第一次见面,但不用他自我介绍,她就知道他的大名,从某期的Time杂志上得知他叫蓝东靖,建凯天天挂在嘴边的老头。
他来做什么?朵云心里有不祥之感。
「不请我进去?」他的声音跟人一样严威。
「对不起,蓝伯伯,请进。」她赶紧蹲下身将建凯的拖鞋帷到他脚前,但他并没换穿,一双皮贺极好且光亮的鞋从她眼前经过,他在沙发上坐下。
「我去泡茶。」
朵云才转身,蓝东靖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不用麻烦了,我不是来喝茶的。」
她在他的对面坐下,有些微不自在地并腿坐着。
「一向和我儿子走得近的女人,都是些衣香鬓影的女人,难得他会交个朴素的女孩。」蓝东靖眼神高深莫测的说。
在他看来,她虽连口红都没抹,像个纯情的邻家女孩,但狐狸精就是狐狸精,再怎么掩盖,他还是闻得到那股骚味。
他是在褒她?还是在贬她寒酸的身世配不上蓝家?朵云不抑该如何回答。
这时,水塔抽水声羁轰响起。蓝东靖皱着眉,「你们住这儿不嫌吵吗?」
「听习惯就不觉得吵了。」朵云怯怯地说。这套房是顶楼加盖的违建,水塔就在窗边:每天轰轰的响。
「哦,是吗?我很怀疑建凯真能习惯这……」
「他从没抱怨过。」朵云应道。
蓝东靖将房间梭巡了一遍,「妳真觉得像建凯那种含着金汤匙出生、没吃过半点苦的少爷,住得惯这种既简陋又吵杂的地方吗?」
听到这话,她猛然想起水塔抽水时,建凯虽没抱怨或咒骂,但他都会皱起眉头,
或许真如他父亲所说的,毕竟知子莫若父。
朵云的眼底流露出深深的愧色。建凯一定很不快乐……
「你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如果妳真的爱他,就该让他回到属于他的世界。」
她紧抿着唇,感觉自己像双飞蛾,他只消一捏,就可将她捏成粉末。
「夏小姐,妳并不适合建凯,你们在一起是无法幸福的,我也不会祝福你们……」
她在心里反驳:你看着好了!将来她和建凯会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要多少,妳才肯离开建凯?」
朵云脸色一变,「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
「一仟万够不够?」
「你太污辱人了--」她气得颤声回道。
「两仟万!」他打量着她的脸孔,看她还会坚持到什么地步。
「你以为钱可以买到任何东西--你错了,至少我和建凯的感情是非卖品。」
一阵窒息的沉默,他们眼光互望,想猜出对方怀着什么心思。
看不出这只小狐狸精这么难缠,哼!他不相信没办法打出她的原形。
突然,蓝东靖阴侧侧地问,「妳妈妈最近好吗?」
他为什么突然问候她妈?「很好。」
「我听到的不是这样,听说她欠地下钱庄四佰万,这个月月底就要还清。」昨晚他差人去金门调查她的家庭。
她张大眼睛,「你……调查我!」
「没错!我知道妳是私住女,妳妈靠卖槟榔含辛茹苦地把妳养大。」他很冷峻地表示,「还是收下吧,妳妈等着这笔救命钱吶。」
「钱,我会筹到的。」
「妳指望建凯吗?别傻了!这就像妳去银行借钱,如果妳没有抵押品或是绝佳的信用,银行是不会借给妳的。建凯现在不是找蓝东靖的儿子,妳想还会有人借钱给他吗?」
蓝东靖撇撇嘴缎续说道,「我看要不了多久,我那养尊处优惯了的二儿子会因受不了苦而离开妳,到时妳不仅一毛钱也拿不到,还有四佰万的负债,妳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建凯不会离开我的……」她哽咽地说。
「我劝妳还是务实一点。」他拿出支票本,「两仟万可以让妳妈过好日子。」
她微微垂下脸,若有所思。在蓝东靖眼里,她是卑微的、不合格的,就算她有了孩子,他也不会承认她是他的媳妇;而建凯……脑海里浮现一张疲惫且落魄的脸;母亲的债务也迫在眉睫……看来是别无选择了……
她缓缓抬起脸,「四佰万就好,找只要还清我妈的债务,多一毛我都不要。」
「妳别跟我客气。」蓝东靖有些愕然。
「蓝先生,我的头很痛,请你赶快写好支票,我想休息了。」
他将四佰万支票放在桌上,「我有个条件,妳要让建凯对妳彻底死心。」
「会的,我会让你的钱物起所值。」朵云的神情显得冷僵。
「很好,希望妳真能跟他彻底断绝来往,就算他结婚后也一样。」
「放心,我不会做你二儿子的情妇。」
蓝东靖走后,朵云整个人就陷在沙发上,无力起身。
※※天长地久的踪迹※※※※天长地久的踪迹※※
蓝建凯走出休息室,转过吧台,蓦然间有人从身后拢他的肩,「小五!」
「老大,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被老头赶出来后,晚上都在这里弹钢琴。」
「真惨!老大,车队少了你,群龙无苗,连输了两场比赛,礼拜六晚上在海边飚车,你来不来?」
「抱歉了,我现在不是蓝少爷,没英国时间飚车,得为填饱肚皮打拚。」
「干嘛不跟蓝伯伯低头?一低头,昔日的荣华富贵又回来了。」
「低头,就得跟朵云分开,那我情愿不要荣华富贵。」
「看不出老大还是台湾的『温莎公爵』,只爱美人,不爱江山。」小五挂着笑说,「陪我喝几杯可以吗?」
「现在时间还早,客人也不多,喝几杯应该不成问题。」
几杯黄汤下肚后,小五聒噪的像只麻雀,「老大,我告诉你,孔老夫子讲『唯小人与女子难养』这句话一点也没错……」
「和小芬分手了?」小五每次失恋,就会说这句话。
「不要提那个水性杨花、见异思迁的女人!」小五带气的说,「我当时怎么会那么没眼光,以为她是好女人,还想娶她,原来她是谁有钱,就跟谁上床的烂货……」
一点也看不出小芬是那样的女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下个女人会更好。」他拍拍小五的背。
「老大,女人是善变的动物,你可要看好你的女人……」
他的眼神闪了下,「你是说朵云吗?她怎么了?」
「有些捕风捉影……」小五慢吞吞地说,「只是流言,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什么样的流言?」
「你知道韩峰那个人最爱吹嘘他和女人的关系,他说今晚他在凯悦请嫂子吃饭,已经订好了房间。」
「韩峰说的话要是能听,狗屎也能吃。」他嗤之以鼻。
「本来我也认为韩峰胡说八道,可是小齐说他有好几次看到嫂子坐在韩峰那辆红色保时捷的前座。」其实,小齐什么也没看到,他会扯这个谎是朵云叫他说的,而今晚他会来这,他是朵云拜托他来演戏的。
演这种拆散人的角色,本来他是拒演的,但朵云苦苦哀求他,而且把蓝伯伯找过她的事告诉了他,最后她泣不成声地说,她不忍看到建凯为了她就这么庸庸碌碌过一生,他才勉强答应。
「小齐眼花了。」
「如果是我看到,就有可能张冠李戴,可是小齐,他视力2.0耶。」
他心头一窒,吶吶地说,「他看错了……朵云不可能上韩峰的车……」
「其实上车也没什么,就怕上床,给你戴绿帽。」小五又说,「老大,你现在不比从前,只是在酒吧弹钢琴的乐师,而韩峰是没你帅,但也没差你到哪里,不过他还是少爷,依我看,嫂子可能琵琶别抱了。」
蓝建凯青筋暴跳,「不可能!朵云不可能背叛我!」
「我不是在挑拨你和嫂子,而是我觉得女人都很现实,西瓜偎大边。」小五这么建议,「不然你打电话去凯悦查问韩峰有没有订房间?」
他拨了电话过去。「请问是否有位韩峰预订房间?几号房?」
「你等一下……」老天,他希望没有!
「六O三房。」
这不是真的!蓝建凯心中乱如万马奔腾。
「怎么样?韩峰有订房间吗?」
「他是有,但这并不能证明今晚会跟韩峰进那个房间的女人,就是朵云。」
「你何不现在去凯悦看看,如果不是最好,日后打烂韩峰那张嘴他有理由。」
「虽然我不相信,但我会去。」蓝建凯请假后窜出酒吧,赶往凯悦饭店。
台北下着大雨,街上塞车塞得非常严重,还有游行和车祸。
「去!」蓝建凯狂吼一声,往人行道上骑去。
到达凯悦饭店后,他将机车丢给门房,直奔电梯。在电梯里,他听到自己心脏猛烈的撞击声。
走出电梯,一眼就瞥见六O三房。他按下门铃,艰难的望着门把。
很快,他听见韩峰愉快的声音,「我们的烛光晚餐来了。」
房门打开了,韩峰的下巴也掉了下来,「你来做什么?」
「找人。」蓝建凯推开韩峰径自住里走,经过一间大起居室,来到里间,朵云坐在床上,她像煞刚被韩峰爱抚过,暗红色的衣衫些微敞开,里面亦是红色的胸罩,下半身则埋入棉被里,一股媚态外露。
蓝建凯定定的望着朵云,他的眼神发怒,揉和着几丝痛苦。
韩峰跑进他的视线,「,这是我和朵云的房间,请你出去。」
「峰,你先出去,我有话和蓝少爷说清楚。」她故意解开衣扣并亲昵地喊着韩峰,目的是在造成建凯的误会。
「不会有事吧?」韩峰问道,在朵云摇头后,他退出房间。
「叫的可真亲热--」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朵云扬起笑声,「你吃醋了--」
那笑声感觉上是种嘲笑。蓝建凯感到心在淌血,「我哪里对不起妳?」
「你没对不起我,只是我不想再跟着你过苦日子。」
「妳说过不要我赚大钱,只要能天天秤我在一起就心满意足了。」
「那是谎话。」朵云压抑内心强烈的苦痛,又补上一句,「连同我说过我爱你也是谎话。」既然注定今生无缘,那就说得绝情点吧。
这句话像利刃般直刺进蓝建凯的心坎,他为了她连家都不要,父母都不认,而她对他竟是虚情假意……
这叫他情何以堪!
「我不相信妳对我完全没感情,妳甚至把第一次给了我……」他像在做垂死挣扎。
她将头发往后拂,「处女只是我飞上枝头的工具,只可惜我押宝押错人了,没想到你爸宁可不要你这个儿子,也不让我进蓝家大门。」
他感觉气血逆转上来,「这就是妳的真面目?妳以前伪装的真好。」老头说的没错,朵云是狐狸精,不过是只披着羊皮的狐狸精。
她下了床,对着化妆镜搔首弄姿。「嗯,我想我可以拿下一座奥斯卡。」
「妳把第一次给了我,却没能做上少奶奶,不是蚀本了?」
「我没亏损,你爸很慷慨,」她望着他笑,「他给了我两仟万做为补偿。」
一巴掌轰了过去,朵云跌在地毯上,蓝建凯对她恨恨地骂了句,「婊子!」
她奋力爬起来,扯下无名指上的戒指,「还给你。」
「不用了,一个小戒指值不了多少钱,妳留着当纪念吧!」他转身便走。
房门被甩得震天价响,朵云的眼泪他潸然落下。
别了!我此生的至爱。
等蓝建凯走后,始终挨在门口的韩峰才进房间,「美人就是美人,连哭都那么好看,犹似梨花带雨。」
朵云没搭理他,抓起床头柜上的背包从韩峰身边走过。
韩峰眼明手快地抓住朵云的手腕,将她拉近自己身边。
「放开我!」
「妳别故作清纯的样子了,是妳约我来这的。」说完便伸手拉扯若朵云的衬衫。
「住手!」她双手槌打着他以抵抗他的袭击。
韩峰一时怒气涌上,猛地抓住朵云,狠重地用拳头揍了一拳,朵云像颗被球棒击中的球一样住床角撞去,嘴角马上渗出鲜血来,韩峰则被吓呆住了。
朵云见机不可失,猛地往韩峰胸前一推,让他跌得后脑着地,她用力的扭转门把,跑了出来。沿着太平梯,她跑出了饭店大门,冲到马路上。
天空飘着雨丝,在路灯、车灯、霓虹灯投射下闪闪发亮,情侣亲腻地撑着伞在她面前走过,朵云备觉落寞不禁流下泪来。
她走入快车道,看着远方急驶而来的汽车,她开始想象肉身与汽车互撞那的壮烈……
迎面而来的车子对着她猛按喇叭,惊险地从她身边擦过,她任两条腿漫无目的地带着她往前走。
※※天长地久的踪迹※※※※天长地久的踪迹※※
礼拜六整天雨下个不停,屋内寂静无声,外头却十分吵杂。朵云躺在床上,耳畔传来四面八方的喧嚷,公寓铁门开关声、脚步声、水塔抽水声、车子发动或紧急煞车声……突然响起一串急鸣,是救护车,由远而近。
朵云听了心惊。黑夜中透着不安,彷佛有什么事即将发生,她侧耳倾听,远方隐隐传来呜呜的响声,又是救护车,是刚才那辆回返吗?
不安的情绪延伸进梦里,她梦见建凯像着了魔,车骑得好快,她追着哀求他停下来,但他却丝毫未会减速的直往前冲,顿时,一声轰隆巨响,眼前一片火红的烈焰扑袭而来……
惊醒时,她听见天花板上垂下的风铃响得刺耳,无缘无故半夜里起了风……
会不会建凯出事了?
思及此,朵云再也睡不着,她开始在房内踱起步。然后她坐在沙发上,两眼盯
着时钟,短针指着三。她坐在那儿,动也不动,心中惶惶,直到门铃急响。
她惊跳起来跑去开门,小五劈头一句,「建凯出事了!」
朵云一某,觉得整个人发软,双脚抖得厉害,几乎站不住了。
「朵云,妳可不要在这时候昏倒。」小五扶住她。
飞车往医院的路上,小五叙述经过,「昨天晚上我们在海边飚车,连凯也来了,我们看他像醉八仙一样,不让他出赛,他死缠烂打地,又挖又吐后,说是酒醒了……」
小五说着眼眶发红,「谁知他连人带车冲进海里……」
「他伤得怎么样?」
「他流了好多血,我从没看过那么多血……我来找妳时他还在开刀房。」
「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她泪如雨下。
「朵云,妳不要自责了,不是妳害的,是他爸造成这次的不幸。」
「谁都不愿意发生这种事,他爸只是爱子心切。」
「妳就是这么善良。」小五感叹,「什么门当户对,不知拆散多少相爱的恋人,又造成多少对怨偶。」
天!前面路口都是红灯,小五像有色盲般逐一闯过。
朵云忧心如焚地念着各种佛号、求圣母玛丽亚、求观世音菩萨、求阿弥陀佛、求上帝,所有她知道的神柢她都求了。
只要建凯平安无事,她愿意牺牲一切,包括她的生命!
到了医院,朵云和小五在医院狭窄的信道疾奔。跑到了开刀房前,护士告诉他们蓝建凯已转住加护病房了。
当他们跑到加护病房区的管制门口时,被蓝东靖的两个随从挡住。
蓝束靖从候诊椅上起身,「妳不应该来的。」
「伯父,我只要看一眼就走。」朵云眼眸中带着乞求地望着他。
蓝东靖皱起眉,「在外面看就好。」
「谢谢。」朵云充满感激地说。
她从透明的病房门扇中找到了建凯。建凯像沉睡般躺在布满电子仪器的病榻
上,他裸裎的胸膛裹满了雪白的纱布,一具帮浦一样的机器,正有节奏地将氧气打到他的透明面罩里。暗红色的血浆袋,透过点滴管流到他伤痕累累的手腕上。
﹁他断了几根肋骨,左锁骨也撞断了,胸腔大量出血,才刚动完手术。﹂
﹁还有没有危险?﹂
﹁幸亏他年轻,身体也够强壮,检回了一条命。﹂
晓得建凯没事,她的一颗心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充满了感恩。
﹁看到守在建凯床侧的那个女孩没?她就是建凯的未婚妻。﹂
丰厚黑亮的发丝,披在肩上,微发的浏海覆盖在形状美好的额头,挺秀的鼻梁勾画出一副完美无缺的侧面。
﹁她一眼就爱上了建凯,要求我不要请看护,她要亲自看护建凯,相信建凯醒来后,也会爱上她。﹂
朵云木然的听着,双眼正努力阻止泪水泛滥成灾。
﹁妳不要再来医院了,有她照顾建凯,妳可以放心。﹂
她只是点头,接着转过身,霎时四周的人影、嘈杂声形同轻烟迷雾般虚渺,她急速的踩着碎步离去,彷佛后头有人盯梢。
※※天长地久的踪迹※※※※天长地久的踪迹※※
「朵云,我拜托妳,不要节省成那样,连饭钱都省。」贺小玲看不过去。朵云的餐盘里只有两样菜,豆腐和豆芽菜。
「我不是省钱,只是没什么胃口。」这个月以来,她食欲不振,特别嗜睡。
「为『那个人』没胃口,何苦呢?」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人笨蛋蓝建凯。想到蓝建凯,贺小玲就有气,那个笨蛋,朵云演戏给他看,他竟信以为真,还出车祸,老实说她一点也不同情他。他们在一起三年了,他却不了解朵云是怎样的好女孩,甚至还误会朵云是钓金龟的捞女,真是猪脑袋。
「妳不要我有点什么,就都赖在那个人头上,我胃口不好,大概是夏天到了,所以没有食欲。」
「又不是今天才认识妳,朵云,他快结婚了,妳忘了他吧,天涯何处无芳草。」她在时尚杂志上看到蓝建凯缕着一个美女出席婚纱展的照片。那个美女大有来头,她可是星马企业巨子的掌上明珠,报导上说他们好事将近。
「只要妳不要一直提起他,我就能忘掉他。」朵云反将一军。
小玲没谈过恋爱,所以不懂,要忘掉一个深爱过的人,谈何容易啊!
「哟,居然性起我来了。」
「好了,不要再说话了,快吃妳的饭。」
「看妳气色不好,这条鱼给妳补一补。」
当她挟起鱼肉至嘴旁时,胃里竟翻滚欲岖,朵云坞仕嘴巴,撇下一脸诧异的贺小玲,冲向洗手间。一口气地吐出后,漱了漱口。
才回到位子,贺小玲压低声音问,「妳会不会怀孕了?」
朵云脑中一片轰然,突然想起月经已经慢了四、五天的事。她一向都很准时,来潮口不太会乱掉……他许是刚开始打工造成的压力让月经晚来。
建凯走后,她第一个面对的问题便是生活的压力,所以她去麦当劳打工。
「我去隔壁屈臣氏买验孕棒。」贺小玲说完便离去。
没多久,贺小玲回来塞给她验孕棒,她心慌意乱地跑进自助餐的厕所里。
不!验孕棒的窗口一格又一格爬上红线,朵云整个背脊都凉了起来。
怎么办?
她不要当未婚妈妈,不要步上母亲的后尘,不要让小孩因没有父亲而被人欺负,可是,拿掉小孩……朵云下意识的抚摸下腹,他是无辜的,她不能扼杀他生存的权利……
她该怎么办?
贺小玲边敲门边问,「朵云,妳怎么那么久没出来?不会用是不是?」
门打开了,看她如临世界末日般的脸,不用问也知道「蓝田种玉」了。
贺小玲双手合抱,眉心皱成一团,好一会才说,「过两天我陪妳去妇产科。」
「去妇产科做什么?」朵云失神的问。
「妳怎么会问这么白痴的问题!妇产科能做什么,不会是拔牙!现在小孩还小,不用动手术,吃RU486就可以让他流掉。」
「我不要!」朵云失声喊道。
「小姐,妳还是学生,不速战速决,想弄得学校里人尽皆知呀。」
「她们也许只以为我发胖了。」
「她们将来要做护士的,不会看走眼……妳该不会想生下来吧!朵云,现在生下来没有意义,那个人又不会要,说不定还不认为是他的,到时反而给妳一顿羞辱。」
「我并不想生下,可是……这是杀掉一条生命耶!」
贺小玲嗤之以鼻,「那只是一颗受精卯。」
「小玲,妳能说受精卯不是生命吗?我真的不忍心杀害他……」
「气死人了妳,我说的话妳听不进去,妳自己又拿不定主意,妳到底想怎样?」
朵云想了半晌,「我知道要去问谁了。」
「谁?」
「我母亲,我要去问她当年为什么决定生下我。」
朵云立刻招来出租车赶往松山机场,搭上回金门的最后一班飞机。
下了飞机,才八点多,朵云包了车直奔槟榔摊,夏母见到她惊愕万分,「妳怎么跑回来了?」夏母敏感地知道女儿有重要的事,于是提早打烊。
回到家,夏母坐在摇椅上,恬适地端详着朵云。曾几何时她已不再是那个满园子乱跑的小女孩,而是亭亭玉立的小姐……
朵云在夏母身旁蹲踞下来,「妈,在妳那个时代又不流行做未婚妈妈,妳未婚生下我需要很大的勇气吧?」
夏母愣了一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突然想知道嘛。」她眼神闪烁的说。她打算等母亲说完后,她再把她的情况说出来。
「我和他个性不合分手峙,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
「那妳知道了以后,有什么举动?妳通知他了吗?」
夏母摇摇头,「通知地做什么,我又不想和他结婚。」
「妳从没想过……不要我?」
「我不是没有想过,甚至还付诸行动,可是走到妇产科门口,怎么也跨不进去……虽然可以预料得到,会被许多人说各式各样的闲话,也许是想要拥有一个自己的小孩的欲望吧……倒是苦了妳,让妳从小没父亲,被人欺负。」
「妈,感谢妳给我生命。」
「傻孩子!说什么谢。」夏母抚掌她的发,「说吧,妳回来有什么大事?要和建凯结婚了?」
她扑进母亲怀里哭得伤心欲绝,好半天才勉勉强强、断断续续的诉说这一个多月来所发生的事和她怀孕的事。
「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妳怎么没听妈的话,不要有婚前性行为……唉,难道万般皆是命,女儿终究会步上母亲所正的路……这条路辛苦啊
夏母紧搂着她,一颗颗的眼泪滴在她的头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