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靖白和安若柳跟了出去,王氏单独叫了翠果到寺庙□□,她先观察周边是否有人,确认隔墙无耳,半句话不讲,上来便给翠果一个响亮的嘴巴,翠果平日狗仗人势,借着王氏的威风动不动就给府里的人赏耳刮子,兰芽、碧芳、雯琪便连月七都尝过她的手段,这回自己吃了耳光,只觉脑袋嗡嗡作响,左边脸颊火烧似的生疼,但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低眉垂首,任由王氏处置。
王氏反手再给她右脸一巴掌,怒问道:“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说!”
翠果不敢照顾脸上的疼,委屈巴巴道:“奴婢确实换了狗头,夫人昨晚也是看过的。”
王氏狠戾道:“那狗头是自己长腿跑的还是闹了鬼了?”
翠果哪能知道背后有那一番因由,要说疑惑,要说想知道谜底,她比王氏还着急。
王氏到底做了这么多年当家主母,也多少知道翠果对她忠心耿耿,从来是有些心思的,不是那种毛手毛脚的笨丫头,所以她略平息了怒气,想了想,问了一个关键问题:“是不是有人看见你了?”
翠果摇头否定,信誓旦旦道:“狗头连夜从咱们院子后门送进来,只有奴婢和夫人见过,后来摸黑到西府厨房替换,路上也不曾有人撞见,就是替换回来的那个羊头还在奴婢房里。”
王氏耳朵一竖,念头电转,她知道“亡羊补牢”的道理,说道:“你即刻回去把那羊头料理了,不能留在东院被人抓住把柄,还有——!”
她瞧了眼四周,继续说道:“把那狗头找着一并埋了,否则这两巴掌是轻的,仔细打烂你的嘴!”
翠果心知兹事体大,在打烂人的嘴这项技能上,她只能算第二,王氏才是第一,赶紧连连应声,一溜烟从后门跑了。
安靖白和安若柳躲在窗下听得真切,两人屏息静气,等翠果从后门急遭遭跑出去,王氏顺了气,整理仪容返回前院,他俩才从窗下探出头来,安靖白道:“婶娘做这种事还是机灵的,知道第一时间毁灭证据撇清干系。”
安若柳知道狗头羊头都由赖大管家看管,翠果就算找到也是进了陷阱,便问道:“长兄觉得这件事如何收尾为好?”
安靖白皱眉,这实在是个值得思索的问题,片刻后说道:“我们最终的目的是让姨娘替代婶娘在府里主事,所以既不能让婶娘和翠果就这么跑了,也不能不顾伯府的体面,我们要让姨娘在祖母那边博足了好感,让祖母看到姨娘既有手段又有胸怀。”
在安靖白看来,老太太事前必定知道王氏和翠果在背后捣鬼,因为他得知翠果用狗头换羊头的消息就是菱君提点的,菱君不可能单告诉他而对老太太隐瞒,这位吃斋念佛的祖母可不是善男信女,甚至可以这么说,这次就算没有安靖白帮云姨娘坏了王氏的阴谋,老太太也会让菱君或者赖大管家把那个狗头换掉,毕竟这是关乎祭拜祖宗和伯府颜面的大事,她不可能让王氏得逞。
只是那样的话,老太太对云姨娘的“手段”会有失望,会打心底里认为云姨娘并非王氏的“对手”。
所以安靖白有理由相信,整件事老太太都在后头看得一清二楚,她在观察云姨娘如何应对。
安若柳道:“我也这么想,阿娘既然说赖大管家是祖母的人,那么这件事祖母未必不知道,现下阿娘护住了伯府的体面,后头就该立威了,赏罚分明才是当家主母的分寸。”
安若柳到底是安若柳,能说出这样的话,足见她的心思远高出同龄人,安靖白对这位妹妹更佩服几分,说道:“好,我们回去跟姨娘讲清楚,顺便看看婶娘还能不能吃下斋饭,她该气饱了。”
安若柳掩嘴一笑,也说道:“翠果平日在府里借着姨娘的威风动不动就打人,这回她自己也吃了婶娘的耳光,可见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无论我们做家主子的还是丫头小厮,得饶人处且饶人。”
安靖白道:“那是自然,不过不能饶了婶娘和翠果这种人。”
安若柳微点了点头,与安靖白一同回去了。
寺庙斋堂这边自然再无事发生,安府上下上百口人吃过斋饭,又做了些收尾的仪轨,有闲心的,可以留在寺庙再住几日,但大多旁支宗族之人都是来走个过场,且这些人都不是住在嘉州,而是下面一些偏远的县城,这些人跟安老太太和安建元告了礼,便率先收拾车马回程了。
寺庙寒苦,老太太和安府众人自然也不会留,过了下午三时许,伯府的车马也便打道回府,在安府众人返回之前,翠果倒是提前回了伯府,她从后门进了东院,径直往自己房间跑——她把昨晚替换回来的羊头装在那个黑色布袋里,藏在床底下了。
她打开房门进去,趴下来便往她床底下钻,她好歹松了口气,黑色布袋还在。
赶紧将袋子拖出来,沉甸甸是羊头的重量没错,她不做多想,提着袋子出门,前脚才出门槛,面前便迎来了四个府里的护院,翠果冷不防吓了个激灵,下意识将布袋别在身后,也亏得她这些年跟着王氏,多少有些寻常丫鬟没有的底气,便色厉内荏道:“你们干什么?!敢到姑奶奶房里撒野来了?赖大管家惯得你们没了王法?!仔细我替二夫人赏你们嘴巴!”
她才说完,赖大管家便从四个护院身后走过来,边走边说道:“二夫人这顿嘴巴赖大无福消受,倒是姑娘要仔细老太太的耳光了。”
翠果知道赖大管家跟老太太的关系,平日里王氏不少提醒她要当心赖大这个人,在赖大管家面前,她的气焰一下便蔫了几分,她说:“你、你要干什么?”
赖管家板着脸没回她,而是向那四个壮汉护院吩咐道:“还等什么,拿了。”
四个护院得令,直接上来将翠果扭住,赖管家便将那黑色的布袋夺过去,掂量了下,打开瞧了眼确认是羊头无误,冷冷盯着翠果,说道:“抓贼抓脏,别说冤枉了你。”
翠果霍然间明白了什么,惊道:“是你!”
赖管家没回她,让护院押着她往西府那边走,翠果岂有束手就范的?又是挣扎又是叫喊,赖管家早有预料,用一块麻布塞住她的嘴,五花大绑往西府扭送过去。
并不是安靖白或者云氏要在今晚就把事情捅开,而是安老太太不想再等,赖管家是接了老太太的命令专门在等着翠果,从祭祖回来的路上,老太太便叫了安建元过来,亲自跟安建元说了这件事的详细始末。
安建元听闻此事,就算平日他对府里之事不闻不问,这次也知事态严重,便说:“弟妹也是胡闹,竟纵容如此恶婢,好在母亲耳清目明,否则真不知如何向祖宗交代。”
老太太道:“这事我没出面,是你儿子传的消息,你媳妇命人暗中处理的,且看她后面要怎么办吧。”
安建元心知老太太有意“考究”云氏,他向来对云氏心怀愧疚,有意维护,便说道:“玉素初次管事,不好拿捏分寸,还是让儿子来处置为好。”
老太太一眼看穿他的心思,说道:“你是怕她得罪东府?”
安建元道:“弟妹或是一时被那恶婢挑唆,并非出于本心,再者,儿子也要考虑二弟面上好不好看,毕竟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老太太道:“家里的事平时你不管,现在却出来和稀泥,有没有这样的道理?”
安建元赔笑道:“母亲,儿子哪里就有这样的意思,只是玉素实在……”
老太太打断他,脸上多了份凝重:“你是长房长子,她是正头夫人,这次她既应了我出来管事,就得有始有终——”
老太太看着安建元,继续说道:“不是为娘说你,府里的事,你这个当家的未必就比玉素精明,这事你不用管,且看她如何料理。”
安建元听出老太太倒有将扶云氏意思,便不再坚持,再说了两句宽慰话,行礼自去,待回到自己的马上,安建仁凑过来问他什么事,他也隐瞒下来,不过他多了一份心眼,把安靖白叫过来,如此这般耳语了一番,让安靖白提前给云氏通气,免得她到时措手不及。
安靖白听了安建元所言,心想老太太果然在背后盯着,便找了个借口上了云氏和安若柳的马车,将安建元的原话转告,三人商量着提前做好准备。
待回到伯府,再对府里供奉的祖宗牌位行过祭拜的礼仪,老太太脸色凝肃,驱散无关人等,只留了几个族老并安建元三兄弟与各自妻儿子女,还有安若柳二舅舅云清,剩下的就是赖管家等府里的心腹,随后关上厅堂大门,向赖管家吩咐道:“把人拿上来。”
赖管家往门外招呼了一声,四个护院将翠果押进来,那个黑袋子里边已经装了羊头和赖管家预先拿走的狗头,一并放到翠果脚边,老太太给了个眼色,赖管家亲自将翠果口中的麻布团取下,翠果将将能开口说话,便嚷着向王氏喊道:“二夫人救我,二夫人救命!”
王氏骇然大惊,脸上阵红阵白,这回不是云姨娘为难她,而是老太太要把她推到油锅上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