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靖白见得宋崇进门,下意识想道歉,恨不得马上跟宋崇搞好关系,随即一想又觉不妥,宋崇是原主多年伴读,且头脑聪慧,观察力非云姨娘和安若柳可比,他之前的举动已经让云姨娘和安若柳看出不对,要是在宋崇面前露馅可就更不好。
稍加思索,心中有了主意,摆出肃然脸色,学着原主惫懒样,没好气道:“宋崇,你怎么才来?!”
这是责备之中带着找麻烦的语气,宋崇却觉得这才是“习以为常”的少爷,恭敬回道:“回少爷,小的饿了几日实在没气力,路上走慢了些。”
安靖白大手一招:“过来!”
宋崇走近,安靖白直接伸手来拉他,安若柳以为安靖白要拿宋崇撒气,正要出言相劝,却发现安靖白将宋崇拉到身旁的椅子坐下,塞给宋崇一碗饭,指着桌上的菜肴,说道:“给我吃,吃光它们。”
安若柳一时哑然,宋崇也没反应过来,等安靖白给他夹菜,在白米饭上铺了一层,他意识才回笼过来,赶紧推辞道:“不可不可!这坏了规矩,小人不能与少爷和夫人同桌用饭。”
安靖白已做好了拿捏他的打算,说道:“你不听本少爷所言,也坏了规矩!”
宋崇面有难色,安靖白道:“你吃饱了饭才有气力帮少爷我写功课,你被关这几日,学堂那边落下多少功课了?”
听闻安靖白此言,旁边的云姨娘和安若柳不知为何反倒松了一口气——这才是熟悉的安靖白!
宋崇亦觉这就是安靖白的作风,不过他讲原则,恭敬又坚定道:“少爷有功课可以与小人一同查阅典籍或者请教先生们完成,哪怕多花些时间也总能写完,若为了这碗饭小人便当少爷代笔,此事却万不可行。”
虽说是安靖白的伴读书童,但宋崇其实一直都有自己的底线和风骨,在原书中他就是因为死活不肯给原主代笔,这才屡屡招致原主气愤,他向来不谄媚,日后在官场能够清正其身,以身作则,跟他从小坚守的正直有很大关系。
安靖白算准了他的倔脾气,说道:“那就赶紧把饭吃了,吃完再陪本少查典籍、写功课!”
逻辑自洽,天衣无缝!
宋崇感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云氏和安若柳亦是如此,只觉安靖白有所变化又好像没变,可无论怎么讲,安靖白肯让宋崇教写功课总归值得赞许,云氏便说道:“宋崇,你是老爷请来的伴读书童,不是府里的奴仆,这些年你陪靖儿读书,功劳苦劳我们都看在眼里的,上桌吃饭也无不可,靖儿既让你吃,你就不用推辞了。”
宋崇对云氏向来恭敬,听云氏这么说,他默然半晌,想到却之不恭四个字,便说道:“谢夫人和少爷赐饭,宋崇便不推辞了。”
云氏笑言:“坐吧。”
又让碧芳给宋崇倒了一杯茶。
宋崇的确是饿坏了,这几日只靠安若柳晚上送的馒头咸菜苦苦支撑,此刻便是顾着礼数,也大口大口吃起来,安靖白看宋崇肯接受这一顿饭,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起码在这个时间节点,他还可以在宋崇这里挽回形象,不说挽回形象,便是多加恩惠也是可以的,等宋崇连中六元名动天下,他这位少爷也跟着“鸡犬升天”不是?
安靖白心中盘算此节,于是说道:“吃完饭回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等少爷我好了,还得是你伺候笔墨。”
宋崇点头应诺,安靖白这么说就还当他是书童,他依然有机会接着伯府的便利“读书”,自然感激安靖白,回道:“少爷放心,小人必定尽心伴您读书。”
安靖白再给他夹了块肉,说道:“这就对了。”
宋崇道:“谢谢少爷。”
安靖白脱口想说“不客气,后面还得靠你照顾”,随即想到自己现在还要维持纨绔人设,便改口说:“谢什么谢,我们都不吃肥肉才给的你,吃你的。”
宋崇仍道:“谢谢少爷。”
脸上甚至露出了满足的笑意,应该是原主先前对他实在太坏,安靖白才给了些好他便“感恩戴德”了,或许优秀的人都有这种共同点,他们总能感受到别人给予的好意,哪怕微乎其微,他们都铭记于心,安靖白便趁热打铁问宋崇正事,问道:“你今年十七岁了吧?”
宋崇道:“回少爷,小人今年十七了,恰好年长少爷三岁。”
安靖白听罢若有所思,那时间就不算宽裕了。
原书中,宋崇是二十一岁考中的状元,那就是说还有四年的时间宋崇便大魁天下一鸣惊人了,安靖白想要抱宋崇大腿,那就得抓住他登上庙堂之前的这段时间,而在当下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安靖白最好的改变自己的形象,或者说将来最好的出路当然也是读书考取功名,现在又有宋崇这个将来的天才状元郎伴读解惑,不走科举之路岂非“暴殄天物”?
如此想着,安靖白试探性问道:“宋崇,你觉得少爷我这三四年内发奋读书,能否考个功名回来?”
此言一出,别说宋崇差点喷饭,便是安若柳和云姨娘都忍不住,一个两个眼睛瞪大似系在牛脖上的铜铃,平日里安靖白见了书便是耗子见着猫,躲还来不及,这会儿陡然说要发奋读书考取功名,难怪宋崇三人吃惊,也就宋崇严谨,换做旁人,该说安靖白这个笑话不好笑了。
宋崇略作思索,想到一个委婉又得体的回答。
“功名之事并非勤奋便有结果,但若不肯下苦功却必然没有结果,少爷若有心读书,功名不敢说,三四年内定有进境,到时再谈功名不迟。”
这么说既没有违背他的观点,也没有打击安靖白读书的积极性,可谓周全。
安靖白岂能听不出人家的好歹话?
以原主现在这个学识功底去考科举,跟他从头开始学差不多,别说他了,便是宋崇花个三四年时间也才堪堪摸到科举门槛,宋崇四年后能考中状元,那是他前面已经下了十多年的苦功,安靖白想在这四年间便读出成绩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安靖白若有所思,点头道:“你说的在理,欲速则不达……”
边说边凝思去了,云氏难得见安靖白开口提读书,又担心他刚醒来不久便多思多虑,因此说道:“靖儿今年才十四岁,若有心思考取功名,何必急在三四年内?姨娘没读过几本书,却也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理儿,如今只管将养好身体,读书的事不必心急,等你好了,便是州里最好的先生,花多少束脩,姨娘都给你请来。”
安若柳也说道:“长兄正该先将养身体,读书之事不必急在一时。”
安靖白笑了笑,说道:“好,那我先歇两天,后面的事后面再说,宋崇——”
宋崇放下碗筷恭敬听讲,安靖白道:“吃完饭你也回去休息,这几日也不用你做什么,只用心读书,待少爷我好了,再与你请教功课,到时问你,一问三不知,也是你这个书童不称职。”
其实哪有书童教少爷写功课的道理?自古以来,伴读书童跟服侍听差的小厮差不了多少,能认几个字就算不错了,只因安靖白知道宋崇不是寻常书童才说这种话,平日里宋崇自己是挤出时间来读书,现在安靖白让他读书,这种好事他求之不得,自然应诺,心里对安靖白更是感激。
而安靖白考虑到自己再谈读书便跟原主去之千里了,便扯了几句有的没的题外话,将安若柳和宋崇打发走之后,以自己要歇午为由,也将云姨娘说回去休息了。
接下来几日,他只在床上躺着将养,期间也有不少人来看他,都是些与伯爵府有往来的亲眷,非富即贵,比如安靖白生母那边,从宜宁府城上来的外祖家人;云姨娘那边的娘家人;安靖白的姑姑、姨妈之类,这些先可不提,现在单说安靖白至亲的一家人——伯府东边的二叔和婶娘家。
安靖白是伯府长房的嫡传独子,他父亲安建元却是有兄弟的,老太太育有两儿两女,长女没能养活,两岁上便早夭了,次女是安靖白的二姑姑,嫁了原宜宁府知府老爷家的长公子,长子是安建元,次子就是安靖白那位二叔安建仁,安建仁成家立户之后,分走伯府东边几座院房,与安靖白家这边不过隔了中间一堵院墙。
安靖白落水不省人事之时,二叔安建仁与婶娘王淑如倒是频频带人来看,现今听闻安靖白醒来,两人来看过一回之后却是再也不来了,不为别的,安靖白没死成,他们大失所望,要是安靖白死了他们才好称心如愿——安靖白一死,安建元再无子嗣,到时定毅伯爵位的继承人,按照兄终弟及的顺位规矩,便不是安建仁自己,也一定是他和王氏的儿子。
且不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一旦涉及权力继承,伯府这种公侯之家何尝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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