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山贼,得有山贼的样子

“空置的房间许久无人居住,今晚清理不出另一处。”

烛火摇曳,明明灭灭,微弱的光线中,她一双眼睛明亮而真挚,顾璃安与她对视,却不似最初那般戒备。

衣摆的一角被压在身下,梅枝也跟着弯了腰,那人却挺直脊背坐在床沿,比身上的寒梅还要清雅顽强。

他低声喃喃:“叫我与其他人将就一晚就是了,现在这像什么样子?”

“不行!”

这一声实在不小,烛火都似受惊般的晃了晃。

莫玄缓步上前,逼近璃安。

他撑着不动,气的涨红了脸,梗着脖子憋着一股气:“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她理直气壮:“不能。”

莫玄已经凑的很近了,弯腰跟他脸对脸,近到能看清他卷翘的睫毛。

她满意的在那双眼睛里看到惊慌失措,他同样看清了她眼底的戏谑。

顾璃安心里不服,脸上难免带出些许,心一横,非但没退,反而主动往前凑了凑。

要是真的追根究底,这事吃亏的也是她。他还真不信这个邪了,他一个男人,还真能被个姑娘给吓住不成?

她也不躲,任凭自己的嘴唇擦过他的脸颊,好似羽毛拂过,稍微有点痒。

顾璃安再绷不住,脸色瞬间爆红,伸手用足了力气就要推开她,却被抓住双手手腕往后压,竟是被生生按倒在床上。

她俯身,在他耳边低语:“没想到婚还没成呢,夫人就这么急着投怀送抱。”

“你、闭、嘴!”

恶向胆边生,他偏头,一口咬上她的耳朵。

“嘶——”

莫玄属实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不敢生扯,只能呲牙咧嘴更加用力掐了掐他的手腕:“夫人怎么跟个小野猫似的?”

夫人什么夫人?你的耳朵不想要了是吧?

他纹丝不动,反倒更用力的磨了磨她的耳垂。

莫玄无法,只能祭出大招。

“我倒是无妨,等到明天山寨里的兄弟们看见这咬痕,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耳朵上的力道一松,顾璃安瞪着她,锋利的目光像是要把她扎穿:“你无耻,放开我!”

他挣了挣手腕,不知道这女人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挣扎了半天愣是纹丝不动。

看他气急,眼尾都红了,莫玄才松手。

“夫人真是牙尖嘴利,字面意思的牙尖嘴利。”

她一手以手肘撑着床,另一只手轻抚刚刚被自己抓过的手腕,看见那上面渐渐浮现的红痕,歉疚没有半分,反而觉得有些好看。

山贼都做了,还要什么良心?

“你起来。”他伸手推她,她也顺势起身。

顾璃安都没想到这次会这么顺利,诧异的看着她。

头顶落下一只手,顺着他半干的发捋了捋。

被他偏头甩开。

“你真要去跟其他人睡一间房也不是不行。”她慢悠悠的开口。

璃安目光里明晃晃的警惕,不信她会这么简单的放人。也不说话,就等着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莫玄压住上扬的嘴角,淡淡道:“要是运气好那就当我没说,要是运气不好……我这山上的人呐,十天半月不洗澡者常有,等到晚上回屋脱了鞋,那味道……”

顾璃安脸色铁青:“别说了,我就在这睡。”

现在谁让他搬出去,他跟谁急。

不就是同床共枕吗?睡就睡,谁怕谁!

他干脆利落的翻身上床,往里面一滚,取了个枕头摆在中间,全当楚河汉界。接着把头连埋进被子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淡淡的清香充斥着鼻腔,这味道不算陌生——先前在莫玄身上闻到过。

不光枕头,还有被褥,整个床铺都带着这种清香。

混乱的脑子瞬间清醒,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举动有多唐突逾矩。

埋进枕头里的脸色越来越红,最后连耳根都染上红晕。

莫玄盯着那双颜色逐渐加深的耳朵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伸手把人给翻过来。

——露出一张飞着红霞的脸,眼里似有潋滟波光,又带着些惊慌。

狠狠瞪了她一眼,像挥舞着爪子的小猫,故做凶恶:“你又发什么疯?”

“想憋死自己也别挑我的床。”她在床沿坐下,顿了顿,看他气呼呼的模样,笑了,“还是说你这么讨厌我,真想来个宁死不屈?”

她回房之后,他脸上的红晕就没消过。

这会的红晕有一大半都是被气出来的。

“谁、谁要憋死自己?我看你才是居心叵测,你要气死我。”

“我要是真被你气死了,魂魄就呆在你的房间不走,鬼压床,吓死你!”

莫玄:“……”

有那么一刻,她怀疑是不是自己今夜还是有没看顾到的时候,他还是被刺客伤了哪里,比如——头。

“我可不容易被吓到,鬼压床倒是行,但是得换个压法。”

脑子在走神,嘴上也就没了把门的,等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已经为时已晚。

干脆一错到底。

“何其有幸,我能被璃安‘做鬼也不放过’的缠上。”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不知为何,他觉得有些熟悉。

像是融入血脉,刻入骨髓。千千万万年,无数个日升日落之前,与此刻共鸣。

记忆可以被洗刷,感情却无法消弭,如同烧不尽的野草,一旦有了机会便会野蛮生长,将荒漠变为绿洲。

落在此刻,便是一瞬间消弭了怒火,他冷哼一声,不欲再理她,转身对着墙面,隔绝了她的视线。

床铺动了动,那人也已经翻身上床,她打开了另一床被子躺在自己身侧。纵然有中间的枕头相隔,也能感受到另一人的体温。

不知何时烛火已经燃尽,房内一片漆黑,眼睛失去效用后听力总是格外好,伴随着规律的呼吸声,顾璃安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没想到这一觉睡的格外香甜。

一夜无梦,直到日上三杆。

他睁眼时那人早已不在房中,身侧的床铺早已一片冰冷。开门就看见守在门口的男人,那人看见他,大步流星的走过来。

“老大吩咐过,等您醒了我们就去准备洗脸的热水,您稍等。”

这人生的五大三粗,浑身肌肉不说,还比顾璃安高了半头,干的是侍女的活,却远非被专门训练过的侍女那般规矩,把话扔下转身就走。

顾璃安望着他的背影,徒劳的张了张嘴。

“其实我倒也不必一定要人伺候。”

本以为这人的性子会如他这个人一般粗糙,等水端进来的时候他就知道是自己想岔了。

水盆中热气腾腾,兑过凉水,既不凉也不烫。顾璃安有心打探山寨情况,便跟他多聊了两句。

“今日麻烦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远远的站在门口,挠挠头,觉得老大的这位准夫人不光生的好看,连说话的嗓音都很好听,搞得他也不敢大声说话,只能放缓语气道:“叫我二牛就行。”

这么大一个人,却是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着实有些好笑。

顾璃安拉平嘴角抿掉笑意:“多谢二牛兄弟,但让你干这些烧水的杂活实在是大材小用,我也于心难安,不如你先去做其他事吧。”

二牛想也不想:“那可不行!老大给我的任务就是跟在您身边,这就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事。”

老大脾气不好,但是讲规矩,也不吝啬,她吃肉,底下的人都能跟着喝汤。再想想昨晚那几个刺客的死状,他是万万不敢忤逆老大半分。

顾璃安没想到莫玄竟然这么得人心,沉吟片刻,干脆换了话题:“昨夜斩杀刺客的时候,莫玄明明那么厉害,但我看山寨,怎么是不太富裕的样子?”

“因为老大也才成为我们老大没多久。”

“先前的首领不好说话,我们底下这些人连汤都喝不到一口,钱都被挥霍一空。”

“别看山寨还是破破烂烂的,但现在已经比原先好了不知道多少。”

二牛一脸坦率:“夫人还不知道吧,您是老大上位后第一次开张。”

没想到就抢了个大活人回来,不愧是老大,第一次就搞了个好彩头!

“好彩头”本人脸色漆黑:“别叫我夫人。”

“那叫你什么?”

莫玄的声音带着笑意,尾调上扬,挥手让二牛退下,她走进屋里,带起一阵风。

“我又不是没有名字。”

顾璃安和她擦身而过,想到“夫人”这么个不伦不类的称呼就是从她那开始的就来气,瞪了她一眼,再没分给她半个眼神。

又往前走了两步,感觉到衣裳绷紧,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莫玄扯住了衣摆。

“松手。”

他眼神如刀,她却不痛不痒:“休想。”

“我可得把人给抓牢了,不然我这么大一个夫人跑了可怎么办?”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她凑到他身旁,抓住衣摆的力道没有松懈半分:“璃安要是不喜欢这个称呼,那私下里我就换个,叫夫君怎么样?”

“你看,我们都快成婚了,你得为我考虑考虑嘛,我一个山大王,就是应该娶亲才对。”

她故意做出可怜兮兮的模样。

他冷哼一声:“离谱。”

又哼哼唧唧的补充:“天下找不出第二个和你一样离谱的女人。”

莫玄权当他是在夸她:“这正好证明了我够独特,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强词夺理。”

她全当听不见:“我要真是嫁,而不是在外人听着荒谬的娶,你就要倒大霉了,以后我干的坏事怕是也要算在你头上。”

“你就不能不干坏事?”

莫玄眨眨眼,满脸茫然:“山贼不干坏事?”

顾璃安身为曾经的小皇子,面对这没有半点思想觉悟的模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硬是扯开了被她抓住的衣摆。

还没走两步,又被她眼疾手快的拉住。

这次是要拉着他一块往外走。

“和我一块去山下的镇子一趟。”

顾璃安眼皮一跳:“干什么?”

她一脸坦荡:“去成衣店拿婚服。”

“拿?你什么时候订的?”

一天时间就能做好?

就算是宫里最顶尖的绣娘也做不到。

“都说了我是山贼,去成衣店买婚服不给钱的,那可不就是拿?”

她这人,坏的坦坦荡荡。

顾璃安:“……”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能把抢.劫说的如此坦荡。

他站在原地,铁了心不走。

“你不给钱,我就不去。”瞥了她一眼,“还是说堂堂山大王连买自己婚服的钱都没有?”

莫玄悄悄摸了摸袖中不太丰裕的钱袋,面上却是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样。

“我当然有!我就是觉得山贼去店里买衣服还给钱,不像样子而已。”

顾璃安微不可察的挑了挑眉,表情瞬间就变了,眉宇染上一抹愁容:“也是,我就是被你抢上山的,你我的婚礼用抢来的婚服倒也应景,我竟还想要一个堂堂正正的婚礼,是我奢望了。”

莫玄倒抽一口冷气,脱口而出:“给钱,一定给钱,不抢了!”

色令智昏,古人诚不欺我。

顾璃安自己都没想到这一招竟然这么好用。

感受到那灼热的目光,先是觉得高兴,又想到这人今天能对着她的脸迷糊,明天要是遇到一个更好看的说不定就把他给忘了。

那点高兴顷刻间烟消云散,还额外憋了一肚子气。

“哼!”

顾璃安再度甩开她的手,甚至为了防止再被她抓住,故意走得很快。

莫玄:??

她不理解。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后天~算上今天,七天五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