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外侧长期弥漫着雾化的魔气,导致这里的天空天然就比外面暗沉许多。
今天却是格外阴沉。
最中心的区域,魔宫巍峨屹立,乍一看去,宛若趴伏假寐的黑色巨兽,本该肃穆沉静,现下却满是喧嚣。
惊叫声、惨叫声、兵刃相撞的声音,空中划过的剑气、魔气,乱成一锅粥。
魔将月冥叛变得突然,打了个措手不及,一路势如破竹的带兵冲进魔宫,直接把璃安堵在了宫殿里。
长得身材高大壮硕的男人脸颊尤带路上斩杀的宫人的血,贪婪的看着璃安身后的王座,又把目光转向王座前的青年,步步逼近。
璃安伸手,太合剑现于掌中,其上氤氲黑紫寒芒。
“月冥,这万年中,本尊可有苛待你?”
壮硕男人——魔降月冥闻言哈哈大笑:“有机会当主子谁要当奴才?苛待?尊上未免太过天真了些。正好尊上支撑魔界基业艰难,属下看得也心疼,不如您主动把位置让出来,也少受些皮肉之苦。”
璃安半个字都不愿多说,太合剑出,直奔月冥面门,空中划过黑紫色轨迹,好似一道闪电撕裂空气。
月冥身形一晃,竟是不躲不闪。黑紫色剑光刺来,只穿透了空气,虚影被剑气带起的风吹散,月冥整个人好似凭空消失。
剑气带起的风在某个瞬间突然就停了,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也在耳畔消失。
静、极静。极重的魔压陡然笼罩整片空间,似有成千上万个魔在人耳边轻喃,好像被无数只手拉住脚腕,让人沉沦,让人失神。
身后传来极重的危机感,璃安转身又是一剑,又打碎了一个虚影,一双手搭上脖颈,按上跳动的脉门。
璃安不敢动。
粗糙的手指在他的喉结上摩挲了一下,空气里弥漫的紧张被粘腻替代,这一切顿时含了些别样的意味,璃安想不明白,却也近乎本能的蹙眉。
月冥从背后绕到正面,从掐着他的脖子变成了捏着他的下巴。
看呐,一向高高在上的魔尊在他掌中任凭摆布,像被拔了牙的老虎,不,该叫猫咪。他皮肤白皙、脸颊、眼尾皆晕开些许绯色,大概是气的吧,掌中的脖颈纤细、触感细腻,稍微用力就能留下道道红痕。
“尊上要是识相,就乖乖把位置让出来,到时候不但不会有事,还能得个魔后的位置,你说怎么样?”
璃安像是被人打了一拳,瞪大了眼睛。
“竖子尔敢?!”
他什么也顾不得了,太合剑出,快准狠,一剑刺向月冥腹部。
月冥躲得仓促,还是被长剑刺伤了腰侧。
他眼神凶狠,铺天盖地的魔压再临,这次他没有手下留情,带着强大威势的一掌结结实实的打在璃安胸口,顿时让他喷出一口血。
璃安扶住王座,艰难的支撑住身体,挺直脊背,仍旧不肯认输,更不愿显露分毫弱态。
月冥少了那莫须有的怜惜,卸掉他的双臂,恶狠狠捏住他的下巴,用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脸颊,拍的啪啪作响。
璃安眼底滑过一丝难堪,咬牙:“你就不怕有朝一日我长姐回来了,知道你做的事,会将你挫骨扬灰?”
“莫玄尊上已经被镇压了万年,这些年为救尊上,多少魔将折损在天界?尊上还需要多久才能回来?一万年?两万年?”月冥冷笑,挥手,黑甲魔兵上前,将璃安压住。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璃安狼狈的模样,顶着像是要把他戳穿的怒视,粗糙的手指抚上璃安眼角。
“再过两天啊,就又到了天界加固封印的日子了,你说我们就在那天洞房怎么样?”
……
璃安被关在了自己寝殿的暗室。
暗室阴冷,四面都是石质的墙壁,银色的烛台冰冰凉,没有丁点火光。
月冥封禁了他的力量,又谨慎的修改了入口处的阵法,加了一座仅能容成年男子蜷缩其中的牢笼。
他被关在里面,站不起身,听不见声音,更加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月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进来一次,起初是羞辱嘲讽,璃安针锋相对,他便转身离开,把璃安自己留在那片黑暗中。
寂静、让人发疯的寂静……
月冥不急不慌,游刃有余,像是经验老道的训鹰师,轻车熟路的干着熬鹰的勾当。
银色的烛台上亮起微弱的火光,似有似无,半死不活,像是随时都会被掐灭。
一只手从笼子里伸出来,准确无误的抓住月冥的衣领,用力狠狠一拽,他整个人砸在笼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我要杀了你!”恨意和怒火夹杂,璃安狠狠揪着他的领口。
月冥单手搭在璃安的手背上,先是轻抚,为那细腻的触感而沉醉,再是一根根地掰开,把自己的领口从他手下解救出来,又顺着他的袖子往上摸,把手伸进笼子,一路向上直奔领口。
“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璃安不语,嫌恶的躲开那只手。
月冥本也不在乎他的回答,手上方向一变,就挑开了璃安的腰带,看他衣服散乱慌忙遮盖的模样,畅快的大笑:“像垂死挣扎啊,我的尊上。”
璃安怒喝:“滚开!”
月冥目光粘腻,肆意的在他身上扫了一圈,捉住他的一缕墨发在手中把玩,又猛地用力一扯,看璃安吃痛被扯过来,顺势捉住他的脖子。
一点点用力,看他因为窒息再无法保持那张故作坚强的冷面,拼命用手去拍打撕扯扼在脖子上的手。
月冥松开力道,看人在笼子里连连咳嗽,咳的眼角溢出水光。
“明日就是我们洞房的日子了,尊上开心吗?”
言罢,也不管笼中人是何反应,哈哈大笑着转身走了。
……
漆黑中时间完全失去了意义。
说是一天,璃安却觉得像一年。
暗室的入口传来响动,微弱的开门声后再无半点声音,璃安能听见另一道呼吸,平稳、轻缓……他倔强的咬紧牙关绝不出声。
那人是不是又在用那种恶心又粘腻的目光看他?
是不是躲在黑暗中,像个臭虫一样的欣赏他的忐忑和恐惧?
是不是高高在上,故作怜悯却又难以掩盖的露出贪婪的嘴脸?
不,绝不行!
沦落至此已经可悲到极点,要是再如月冥期待的那样发展,到时别说他自己会沦为笑话,便是长姐、他们一族都将沦为笑柄!
他咬牙切齿,愤恨的打破了寂静:“月、冥!你今日若是敢动我,我绝不会放过你!”
力量被封禁,那就用牙咬、用手抓,用一切能用的东西去反抗。再不济,他也能解决了自己,留下最后的体面。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是多么吸引人。
明明怒极涨红了双目,眼尾的绯色却将他的脸点缀的更艳丽了几分,明明身上迸发着杀气,好像下一刻就会扑上来咬断你的喉咙,却无力地蜷缩在笼子里。
是脆弱、是力量、是矛盾,是尊贵者零落成泥,是飞鸟折断羽翼。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从外面伸了进来,先是轻点着手臂,再缓慢向上,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寒意,方向一转,随意的拨了拨他没了腰带的衣衫。
一滴带着腥味的温热液体砸在手背上,绽开一朵红梅,血花好似千钧重,又像惊雷,在耳边炸响。
“你是谁?!”
纵然失去力量后不能在黑暗中视物,璃安依旧瞪大了没有定焦的双目,急切地以手摸索那冰冰凉的东西,却差点被利刃划伤。
暗室的所有烛台在同一时间燃起火光。
在黑暗中呆久了的眼睛受不得刺激,直接被刺的流泪。
璃安下意识地遮住眼睛,却被剑尖挑起了下巴。剑刃贴着皮肤,他不敢动。
“啧,废物。”
女声微哑,却让璃安如遭雷击,再顾不得不适的眼睛,强行撤去挡着眼睛的手,瞬间便被刺激得落了一滴泪。
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坠在弑神剑上,和剑身尚且温热的血混合在一处,血色氤氲,像玫瑰、像牡丹、像花儿开败前燃烧生命的艳。
她一身玄衣,黑发红瞳、身姿挺拔,弑神剑上染魔血,于血色中垂首轻笑,看着他的目光却是冷入骨髓。
他自己呢?
璃安从那双红瞳中看见了自己的模样,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力量被封、满身狼狈。
他听见自己失神般的喃喃:“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