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晖从窗棂透进,洒落在地面上宛如一块块碎裂的镜子。
江寄渊定定地看着垂下头的绛梨片刻,走上前俯下身,探手捡起交叠在一处、略微凌乱的纸张。目光落在纸上,笔触稚嫩,字迹漂浮,以江寄渊的眼光来看实在算不上好。
这是绛梨的字迹无疑。
修长的手指微微一递便换了下一张纸,纸上陡然出现了另一个人的笔迹,写的是绛梨的名字。
江寄渊伸手把这叠纸放到案几上,目光如古井无波,“出去吧。”
话音落定,却没有人动身。
绛梨抬头觑了一眼快要走到里间的江寄渊,随后伸手拍了下即墨的肩,压低声音:“你先去用晚饭吧。还在长个儿呢,别饿坏了。”
即墨转眼看了下江寄渊的方向,浅笑道:“那好吧,姐姐。”
桌上雪白的纸张被不在意地搁置,边缘却变得皱巴。绛梨没有细看,只迅速收好了这些塞入柜中。
江寄渊走到屏风处脚步停住,回身看着绛梨的动作,又转而看着远去的即墨,目光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初莺便让人送上了晚膳。
绛梨与江寄渊相对无言,各自吃着饭。绛梨心中还有气,她现在还不想和江寄渊说话。
绛梨赶了两口饭,腮帮鼓了起来,她伸出筷子去夹自己喜欢的菜。不想半路上,江寄渊的手亦伸了过来。
筷子与筷子碰了碰。
绛梨一愣,怔怔抬眼,和江寄渊的眼眸对了个正着。他的瞳仁漆黑,仿佛藏着一汪深潭,令人看不懂却又想要在其中搅起波澜。良久过去,绛梨率先移开眼眸,她道:“殿下,我让初莺再帮你拿一双玉箸。”
绛梨记得魏长年曾经告诉过她,殿下不喜欢别人碰了他的东西,所以连布菜的奴仆都不需要。
不等绛梨起身,江寄渊便道:“不必。”
绛梨低低地“哦”了一声,垂下眼睫挡住眸中的情绪,却怎么都瞒不过她自己。
她好像生气不起来了。
“可还满意这些?”江寄渊的声音响起,如古乐般悦耳。
绛梨先还没有反应过来,待咽下口中的食物后才察觉到江寄渊一直看着她。绛梨看着案桌上的菜,这才发现似乎都是她喜欢的食物。绛梨不自觉咬住筷子的尖端,呐呐道:“喜欢的。”
“别咬筷。”江寄渊淡淡地点了句,“若还有喜欢的可以直接吩咐初莺。”
绛梨松开贝齿,拿下筷子后乖巧地点头应下:“好,我知道的。”
糟糕,好像彻底没气了。
绛梨在心里骂了句自己记吃不记打,然后又愉快地投入美食当中。
撤下饭食后,绛梨梳洗后便盘腿坐在榻上看今日新买来的话本打发时间。偶尔绛梨会从话本上移开视线,看一眼端坐在书案前的江寄渊,而后稍稍调整下自己的坐姿,但没过多久就故态复萌。
江寄渊自然注意到了这些小动作,他没有太在意。晚饭时江寄渊已然发现绛梨周围的气息忽然变了,不再像前几日那般压抑着怒意。
到底年纪小,稍微哄上一哄便好。
绛梨一手抵着下颌,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忽然,手上的话本被人抽走,绛梨恍然惊醒,声音带着困意软糯哑然:“殿下。”
江寄渊看着绛梨几乎又要阖上的眼眸,顿了顿道:“夜深了,睡吧。”
只见绛梨一边应着声,一边又闭上了眼。江寄渊看了一会儿,弯腰打横抱起来绛梨。凌空的感觉传来,都没有让快要睡着的绛梨清醒过来,她下意识用脸蹭了蹭旁边冰凉的绸衣,舒服地挨了上去。
江寄渊察觉到胸膛处传来的热意,垂眸看了一眼,最终没有移开绛梨,继续往里走去。
落到柔软的床上,绛梨迅速往里面滚去,找到熟悉的位置后抱着枕头睡了去。
绛梨闭了眼,但耳边一直有细碎的声音,搅得她无法安稳入睡。但绛梨脑中还记着身边的人是帝君、是太子,是她的恩人,不能凶。好不容易这声音才消退了去,绛梨转了个身,呼吸渐趋平稳。
“你喜欢写字吗?”
绛梨心下几乎就要恼怒,她拽住枕头,含糊地道:“还成。”
江寄渊看着绛梨的背影,凤眸暗沉,“可想要再练练字?我替你寻一个先生。”
“不要,我这字教即墨那小孩够用了。”绛梨急切地想要睡觉,话语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
养伤的日子还是不能太闲了,况且那字确是需要练练。江寄渊道:“那我来教你。”
绛梨迷迷糊糊地听了个囫囵,只以为江寄渊要带她去哪儿,便忙不迭应了下来。
屋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翌日,绛梨看见魏长年忽然大白天来了她的院子,身后还跟着几个仆从。魏长年向绛梨问了声好,一挥手身后的仆从便扛着红棕木书桌往里走。
绛梨奇怪地问:“魏管事,这是在做什么。”
魏长年道:“绛梨姑娘,这是殿下吩咐的。你们就将桌子放那吧。”
绛梨顺着魏长年的手看过去,那张全新的书桌便放在江寄渊书桌的旁边。绛梨满头雾水,难道是原来的书桌太窄小了吗?
这个问题一直到晚上江寄渊来时才得到解答。
“你昨晚不是说想练字。”江寄渊口吻轻淡,“我教你。”
绛梨被这话惊住,这才想起昨晚她在困倦之下答应了什么,她有些苦恼地小声道:“殿下,我觉得我的字还成呢,还可以教别人”
江寄渊持卷帙的手一顿,“嗯”了一声,道:“还能更好。”
这事儿就这么被定了下来。江寄渊不单单要绛梨练字,还常常给她布置课业和书籍,绛梨甚至抽不出时间来看话本,更别提教即墨写字了。
当绛梨看着即墨含着失落的黑瞳,自觉十分愧疚。分明她先提出来的,结果也是她自己没能做到。
这天,绛梨正抱着江寄渊给她安排的书本在背诵,却突然迎来了一个许久未见的人。
绛梨虽说是处于禁足,但也只是不让她出院子,并不拦着别人来找她。
当听见了那声十分熟悉的“阿梨”后,绛梨瞬间止住了口里的念念有词,移开挡在面前的书本,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