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落水

自从上回太子生辰过后,太子府的人都知晓东院有一位绛梨姑娘彻底入了太子的眼。这十几日以来,太子夜夜留宿于绛梨姑娘的院子里,从无间断。

绛梨伸了个懒腰,身体不自觉往榻上歪去,眼睛还牢牢盯着手上的话本。

“坐起来看。”

低缓的声音传来,绛梨猛地一激灵,赶紧坐端正。她哀怨地看了一眼端坐在书桌前处理公务的江寄渊,感叹自己的轻松生活一去不返,但脸上却笑得开心。

绛梨的房中多了不少属于江寄渊的东西,大到书桌批文,小到衣物,事无巨细。

绛梨思绪不自觉飘走,她院子里的人也多了不少,弄得她不自在极了。可是魏长年告诉绛梨这是很正常的事,因为江寄渊少不得要人服侍。

衣袍的摩擦声响起,绛梨才回过神便看见江寄渊脱下了外袍,淡声道:“夜已深,该歇息了。”

灯光下,绛梨的脸红彤彤的。她磨磨蹭蹭地躺到江寄渊的身边,沉香顺着鼻息钻入绛梨的心田,她听见自己和江寄渊的心跳交织着,一道快速一道沉缓。

她偷偷转了个身,不敢面向江寄渊。

“昭华今日来信,问你要不要出去散散心。”

绛梨眼前一亮,心底不可明说的别扭瞬间散去,她迫不及待地转身面向江寄渊,如小鸡啄米般地不停点头。

江寄渊闭眼感受着身上盖着的锦被微微扯动,这么多日的亲密相处,江寄渊几乎可以想象绛梨此时的样子,肯定是兴奋又欣喜地看着他。

她像一只山野精怪,对所有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和期待。

“我想去。”

细细的声音钻入江寄渊耳廓,连带着他心颤了一瞬,江寄渊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道:“过两日让昭华来接你一起去。”

得了准信后绛梨满意地睡了过去。

身边少了一道灼灼的视线后江寄渊滞了一下,他睁眼偏头看向绛梨的后脑勺,眼底浮现疑惑。多日相处足够江寄渊看清一个人了,他已经可以十分确定,绛梨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更别提当一个卧底。

正是因为如此,江寄渊才敢继续放心地留下绛梨。

两日后,绛梨等来了沈昭华的马车。

“昭华妹妹,你今天真好看。”绛梨兴致勃勃地上了马车,嘴甜地夸奖了一句。

沈昭华掩唇一笑,敛下两分不悦抱歉地道:“阿梨,这几日我身体忽然不舒服,没能来看你。你现在好些了吗?”

绛梨眼眉微扬道:“那点小伤早就好了,不用担心我。今日是要去哪?”

沈昭华道:“曹家。我舅母怜我长年待在宫中无趣,便寻了个由头让我与家中姐妹小聚。”

“那再好不过,我又可以认识新朋友了。”绛梨笑着道。

沈昭华垂下的眼神泛起冷意,她暗骂了一句愚蠢后不想再说话,闭上眼以身体不适为由假寐。

绛梨见状也不再打扰,她总莫名有一种沈昭华似乎不太喜欢她的感觉,可沈昭华又常常主动与她来往,实在矛盾。而且沈昭华又是江寄渊的妹妹。

想不明白的事绛梨不过多纠结,跟着闭眼休息了一会儿便到了曹府。

一入曹府,曹家的主母就很热情地招待了沈昭华和绛梨,其实她们大多是围在沈昭华身边问候,绛梨知晓自己与她们素不相识,因而没有上前打扰,直到她们把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

华冠丽服的妇人握着沈昭华的手,看向绛梨礼貌地问道:“方才关心则乱,忽视了这位姑娘,不知你是?”

沈昭华接过话:“绛梨姑娘是表哥府上的舞伎,前段时日救了表哥一命,现在很得表哥的心呢。”

哪怕绛梨性子再迟钝,她也品出了沈昭华这段话透着不对劲,但每一句话又都是无可指摘的事实。

方才还和蔼的妇人眼中带了些打量,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些,只道:“既然救了太子一命,那于曹家也是有恩。”

绛梨摇了摇头道:“不碍事,举手之劳而已。”

绛梨说得是实话,不说江寄渊对她有恩,就算江寄渊只是个普通人,绛梨也不可能放任他在自己眼前死去。毕竟她受伤了好得快,再不济也是回到本体中。

不过她这话一出,妇人心底的警惕更盛,只是没有让绛梨发现,她淡淡道:“昭华,带绛梨姑娘去后面找你的姐姐妹妹们玩儿吧。”

沈昭华闻声应下,规矩地行了个礼后带着绛梨往花园里走去。

湖心亭中,五六个穿着各色华美衣裙的少女轻摇团扇聊天打趣,一见沈昭华来了忙不迭起身行礼。

沈昭华柔柔一笑才缓声道:“都是家里人,不用多礼。”

话音落下后,众姑娘才起身,按着先前的位置坐下。绛梨跟在沈昭华的身边,隐隐感觉沈昭华和曹家的姑娘好像不太熟悉,不然怎么坐下来好一会儿了还不说话。

一个穿着粉裙的姑娘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看了眼绛梨后笑着问:“郡主,这位姑娘是谁啊?以前没在盛京见过呢。”

绛梨穿着的衣裙是由上好的布料裁剪而成,容貌又出众,曹家姑娘便以为她是某家的贵女,目光带上了几分好奇。

沈昭华笑容不改,将先前和曹家主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回。

知道绛梨的来历后,粉衣姑娘并没有露出挑剔的眼神,反倒微笑着释放善意:“绛梨姑娘,我是曹家的二姑娘,你便直接称呼我一句二娘子便可。”

其他几个姑娘也一一介绍了自己,绛梨勉强算是记住了。

众人又坐了一会儿,还是曹二娘子先道:“前几日家中新进了几只画舫,正好我们可以坐着游湖,也凉快清爽一些。”

现在日头还不是很大,单单坐在亭中难免无趣。绛梨闻言起了极大的兴趣,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绛梨的沈昭华见了,点头同意了这个提议。

“画舫算不上大,不如我与郡主还有绛梨姑娘坐一处,如何?”曹二娘子道。

曹二娘子在曹家姐妹中年龄最大,是以其他人也没有意见,纷纷同意了。

画舫绕过湖心亭,顺着曲曲绕绕的流水往深处驶去。稍稍往里面一些,湖里种满了莲叶,接天莲叶上淌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光是看着就觉得清凉。

绛梨上了画舫后就十分亢奋,她觉得今天这一趟当真没有白来。

“绛梨姑娘,你觉得这里如何?”曹二娘子轻柔的声音响起。

绛梨收回触碰莲花的手,侧头朝身边的曹二娘子肯定地点头,嘴角上翘:“这里好好看!”

曹二娘子道:“绛梨姑娘喜欢就好。”

两人才说了没两句话,沈昭华从走了过来问:“你们在这做什么呢?”

方才轻松惬意的氛围不知为何凝固了一瞬,绛梨抬头看着立在她身后的沈昭华道:“我觉得这莲花很美,就想近距离地看两眼。”

“若是喜欢就摘一些。”沈昭华道。

绛梨愣了一下,她没想过这种方法:“还是算了吧,莲花要长在湖里才是最好看的。”

才收回尾音,绛梨立时感觉脊背处一凉,但转瞬即逝,快得绛梨来不及抓住。

不等她说话,曹二娘子便道:“绛梨姑娘说得有些道理。日头有些晒人,我去里面避一避。”

说罢,这里就只剩下绛梨与沈昭华二人了。不同于其他画舫的欢声笑语,绛梨总觉得她们这里的气氛尴尬又冷凝,她看了沈昭华一眼,又往曹二娘子消失的地方看去,眼底带着疑惑:明明两人的性格都很好,为何关系会这般冷硬?

绛梨没有深思的时间,沈昭华便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湖上三两只画舫隔着一段距离随意地沿着水流飘荡,时不时传来笑声,清脆美好。突然,一声尖叫打破了这片宁静。

曹二娘子闻声登时掀开帘幕走出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船上的沈昭华和绛梨不见了踪影,只有船夫不知所措地稳着船。曹二娘子拉起趴在船边的侍女厉声问道:“郡主和绛梨姑娘人呢!”

婢女眼中含着惊惧和愤恨:“我家郡主,刚刚被那个舞伎推搡下了船!郡主她不会水。”

“你作为婢女不下去救人在这哭哭啼啼做什么?!”曹二娘子眼神冷下,语气如万丈寒冰,“那绛梨姑娘呢?也是自己摔下去的吗?”

“我也不善水性……”婢女一愣,瑟瑟发抖,眼神飘忽不定,“绛梨姑娘,她自己跳下去了,和我家郡主无关。”

曹二娘子脸色黑了下来,吓得婢女不敢说话。她没有再管这个毫无用处的婢女,一边让自己的侍女下水先去救人,一边命后面的船只先上岸找人来。

曹二娘子忧心忡忡地看着湖水,这湖看着浅,实则不可测,毕竟要种莲花,怎么也不能太浅。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能够快些找到她们。

岸上,江寄渊正与自己的外祖父和舅舅一边走一边讨论事宜,他其实今天不必要来曹府,但不知为何从皇宫离开后江寄渊命马车一路来了这里。

不过来了这么久,怎么也没有都没有看见人影?

江寄渊的心不在焉被他的外祖父曹老察觉,他咳了两声,用苍老的声音道:“刚才的事,太子怎么看?”

江寄渊收回神思,垂下眼睑道:“还望外祖父能再说一遍。”

曹老眼中不满,但到底不敢叱责过甚,正准备重复一遍,湖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江寄渊神色一凝,心底浮现出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