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吹过盛开的花丛,惊起馥郁芬芳的香气。白发少年戴着草帽挡住热烈的日光,手持花浇,一簇簇水落在花朵上,折射出彩色的光芒。
即墨扶了扶帽子,站在花圃里冷淡地看着进出的仆从。
不大的院子里今日来了格外多的客人,抬着箱笼往绛梨的房间走去,任由绛梨挑选。
绛梨才量完尺寸,便被压着坐在凳上选做衣服的布料、头饰等等。她兴致缺缺,随手一指便定下了衣料。
初莺道:“姑娘,这里是魏管事送来的首饰,你选些喜欢的吧。”
这些首饰五花八门,看得绛梨眼花缭乱。绛梨不喜欢头上戴那么多东西,多重呀。耐不住初莺的一再催促,绛梨迅速拿起一只蝴蝶发簪,斩钉截铁道:“就这个!”
眼见初莺皱眉想要说话,绛梨立马阻止她:“我就喜欢这种的!”
终于定下了首饰,绛梨如释重负般地松口气,忙不迭让初莺送走其他人,自己累瘫在了榻上。
围观了全程的沈昭华笑意不达眼底:“阿梨,这是表哥送来给你的吗?”
绛梨一股脑坐起,皱着一张小脸点头:“是的,殿下让我过几日随他去参加宫宴,所以要给我裁件得体的衣裳。”
沈昭华目光滑过绛梨方才指的衣料,心里忍不住嫉恨。这块衣料是江南进贡而来,只有三匹,两匹送给了贵妃,剩下的便来了太子府。她都没得到,凭什么便宜给一个舞伎!
沈昭华贵为曹家女儿,可父母双亡,很难找到一个满意的夫家。她自小长在皇宫,更是看不上身份低的人。沈昭华低头掩去眼中的恨意,太子府的东西都会是她的,她绝对不会便宜绛梨。
看来得加快些动作了。
沈昭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绛梨:“阿梨,你的荷包做得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绛梨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颓丧。她蹦下软塌,哒哒地跑到柜子处取出绣篮,递给沈昭华,一脸苦恼:“荷包太难了,我做的一点儿都不好看。”
沈昭华拿出绣盘,上面绣着一只看不出是什么的动物,线条僵硬缭乱,她嘴角抽了抽。沈昭华知道绛梨的绣艺不精,但没想到会是这个模样。
“你这是绣的何物?”沈昭华指着问。
绛梨失望地道:“你也认不出吗?这是鹤呀,我觉得和殿下很像。”
沈昭华凝噎片刻,她还想着要不要给绛梨再使些绊子,没想到绛梨居然这么一无是处。沈昭华柔柔地安慰她:“没关系,很好呀。表哥一定能明白你的心意的。”
只怕连看都不会看。
绛梨的衣服刚好就在宫宴的前一日送来。衣裳是俏丽的豆绿色,上面绣着大片大片的杏花,以银线勾勒,下裙覆着薄薄的白纱。
绛梨拿到时眼中满是惊喜,她太喜欢这件衣裳了。
初莺在绛梨换下之后收好,一边道:“明日的宫宴,其实也是殿下的生辰宴,姑娘的礼物备好了吗?”
绛梨道:“自然!”
这几天江寄渊没有日日来绛梨的院子,是以她有了很多时间去准备。原来绛梨是想绣一个荷包给江寄渊,但奈何她的技艺实在不行,便听了初莺的话改为剑穗,挂在殿下的剑上也很好看。
这一晚,绛梨一个人怀着好心情入睡,还做了一个美梦。
绛梨梦见她渡完情劫回到上界,又见到了迷榖爷爷和阿九,还有真正的帝君。梦里的帝君穿着白衣,衣角绣着祥云野鹤,眉目清淡俊秀。
他在朝绛梨温和地笑。
翌日,绛梨被初莺拖着梳妆打扮时唇边还带着笑容,脸蛋漫着绯红。
“姑娘,别笑了,要上口脂了。”初莺拍拍绛梨的脸,催道。
绛梨忙收敛笑意,当一个没有表情的人偶娃娃。
初莺絮絮叨叨:“姑娘午饭吃的有些多,晚宴时可要注意些,不要给殿下丢人了。”
绛梨从喉咙中应了一声。等一切都收拾好了之后,魏长年已经等待了许久。
绛梨忍住想要扶头发的冲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魏管事久等了。”
魏长年头回见到盛装打扮的绛梨,眼中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惊艳,行了个礼道:“不久,姑娘随我来吧,马车已经备好了。”
绛梨担心踩到裙角,小心翼翼地提起一角,跟着魏长年来到偏门。
马车不同于绛梨平日坐的,这一辆格外奢华大气,大抵是太子使用的马车。绛梨没有多想,踩着阶梯上到车辕,打开门正准备坐进去,却没想到看见了江寄渊。
绛梨愣愣地道:“殿下?”
是在特意等她一起去吗?绛梨心里雀跃。
江寄渊的目光从案牍移开看向绛梨,怔了一瞬后应声:“坐吧,要启程了。”
绛梨难得有些拘谨地坐下。
太子的马车虽然很大,但到底是个密闭空间。绛梨不知为何感觉不自在,分明与江寄渊睡在一处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
车内安静的气氛让绛梨头晕乎乎的,她头脑一热问道:“殿下,我今日这身衣服好看吗?”
话音才落,绛梨就恨不得给自己施一口封口术,帝君那么冷淡高傲的人怎么会理她这个问题,她实在太冒犯了。
不想,那边的江寄渊闻言,沉默片刻后答道:“还不错。”
下一刻,江寄渊就看见绛梨的眼眸变得亮晶晶的,里面是掩饰不住的高兴和喜悦。
他的一句话,就能让她这么高兴吗?
是当真如此,还是太会伪装?
江寄渊默然不语,心里却是百转千回。今日之所以会带绛梨参加宫宴,不过就是为了给王佑林和皇帝一个信号,他沉迷女色,有了一个弱点,并非不能掌握。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试探绛梨。
江寄渊收回内心的一点怪异,继续看手上的案卷,不再理会绛梨。
绛梨得到回答后心花怒放,脸上溢满笑意。见江寄渊又忙于公务,她识趣地闭嘴,不去打扰江寄渊。
如此相安无事,终于到了皇宫。
皇宫的奢华金贵比起太子府有过之而无不及,朱墙碧瓦,金碧辉煌。
江寄渊带着绛梨下了马车,从汉白玉筑成的宫道上行至麟德殿。才上台阶,宫中近侍高喝:“太子殿下到——”
绛梨拾阶而上,近侍的声音刚落,殿中乌泱泱的朝臣及女眷跪下行礼。
这是绛梨第二回参加宴会,不同于上一回众人轻佻放肆的打量,这次绛梨跟在江寄渊身侧平安无事地走到案桌边跪坐下来。
才坐下绛梨就见到沈昭华,正好在她的斜对面。绛梨朝沈昭华扬起明媚的笑容,不想沈昭华扭过头,只当做没有看见绛梨一般。
不久之后,皇帝携贵妃入座,宫宴开始。
绛梨并不知她来这里该做什么,江寄渊也没有告诉她。是以绛梨兴致勃勃地尝起宫中的美食,放眼殿内就她一个人沉迷在食物中。
不想高座上的皇帝突然将话题引到绛梨身上:“太子啊,今天怎么带了个女子来?”
江寄渊淡声道:“此人为我府上舞伎,最爱习舞。她听闻今日的宫宴有惊鸿舞,实在好奇,我便带她一道来了。”
绛梨拿食物的手瞬间停下,脑袋里浮出疑问,十分不可思议,她可从来没说过这回事!绛梨视线微微移到江寄渊锋利的侧脸处,最后双手放在膝上,垂头不言。
“哦?”皇帝眼中透出一丝兴味,身子微微前倾,“那不如让她来跳支舞?”
“她近日腿脚不便,就不污着父皇的眼了。”好在江寄渊并不是全无良知,替绛梨挡了回去,“还是要多谢王相送来这个舞伎。”
皇帝只是稍微试探了下江寄渊,并不强求,闻言他和王佑林交换了个视线,话题不再落在江寄渊和绛梨身上。
不过绛梨也不敢再一心埋到食物里,想着江寄渊方才说的话,乖乖地看着殿中起舞的女子,一副用心学习的模样。
宴会大都千篇一律,绛梨吃饱了以后便是无所事事。她的目光不知不觉便落到了身边的江寄渊身上,他似乎没有胃口,极偶尔才会吃点东西,更多的时候是无言地观察着殿中之人。
一双凤眸看不出半点情绪。
似乎是察觉到了绛梨的目光,江寄渊转头轻瞥了一眼绛梨,吓得绛梨立即移开眼神,心口砰砰直跳。
“若是无聊,一会儿让魏长年先送你回去吧。”
冷淡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绛梨一愣,旋即摇了摇头,随后才反应过来江寄渊应当看不见她的动作,绛梨学着江寄渊一样压低声音:“我等殿下一起走。”
没有人再开口说话,绛梨心下有些微微的失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
等冷白的星子挂满夜幕,这场各怀鬼胎的宫宴终于告一段落。
绛梨在宴会上不敢丝毫放松,累得腰酸背痛,但她强打起精神随着江寄渊回到太子府的马车。
夜晚的温度刚刚好,绛梨推开小轩窗,坐在柔软的羊毛垫上,困意升腾而起,她的头忍不住一点一点地瞌睡。
另一侧的江寄渊虽是疲惫,但他目光仍旧炯炯有神。他看着瞌睡的绛梨,觉得怪异又有趣,眼底出现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困惑。
“唰——”
破空声响起。
江寄渊听觉灵敏,他心中奇异的情绪驱散,目光微凝。
“殿下!”
绛梨的惊呼声响起,不等江寄渊反应过来,身上就传来一阵温热的温度,伴随着他十分熟悉的清香。江寄渊目光下移,神情瞬间黑下。
绛梨的左胸口处插着一枚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