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东院,此时已是入夜,各处都变得寂静。烛火跳动,一道人影投在窗户上。人影端坐,手握书折,极偶尔才会屈起手指翻页。
江寄渊按揉着不自觉紧锁的眉心,额角跳动,传来阵阵疼痛感。
随手将书合上放到一边,江寄渊问道:“今日郡主也来了?
守在一边已经犯了困意的魏长年立即清醒,他道:“没错,十日里郡主共来了四回,都是去找绛梨姑娘。”
江寄渊深邃的眉眼冷淡,他对沈昭华并无多少情感,只是他母亲曹皇后离世前叮嘱过他要多多照料沈昭华。
听了魏长年的话,江寄渊才展开的眉头又皱起,他知道沈昭华十分喜欢粘着他。只是,为何她突然会找上绛梨呢?
想到这个人,江寄渊条件反射般地体味到放松感。
江寄渊从小便不被他的皇帝父亲喜欢,幼时的经历让江寄渊习惯了时刻警醒;长大后皇帝、敌人更加忌惮他,渐渐地江寄渊就睡不着了。但饶是江寄渊身体再强健也只是个凡人,是人就不能不休息。
“走吧。”江寄渊起身往外走去。
魏长年打起精神,心中有了计较。太子约莫半月去一回,倒是挺规律,也不知道绛梨姑娘能待多久。
旁人不知,可魏长年跟着江寄渊多年,他对于江寄渊的性子一清二楚。江寄渊喜洁,向来厌恶他人碰过的东西,就算是他也过了很久才被江寄渊接受。只是,这绛梨姑娘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入夜的太子府格外安静,因为江寄渊不喜吵闹,所以东院更是如此,此时路上仅有衣料摩擦之声。
江寄渊行过影影绰绰的假山石林,走到用木桩围成的小院。
院子很小却格外整洁,一方石桌,另置着几个小凳。江寄渊推开门走进去,看见院中竟然种着一株树,上头开着几朵白色的花。许是风吹的缘故,地上还落了一些花瓣。
“这是什么树。”江寄渊道。
魏长年道:“应该是新种下的杏树。”
江寄渊收回视线不再过多在意。
屋内的人似乎还没有睡下,暖黄的光透过窗户照亮冰冷的地板,偶尔还有女子的说笑声传出。
江寄渊站在门口,眼神晦暗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魏长年也没料到江寄渊今晚会过来,是以未曾先行告知绛梨,他低声道:“属下去敲门。”
见江寄渊既不应允也没有反对,魏长年便走上前敲了门,里面的笑声霎时间停止了。
门从里面打开,出来的是衣裳齐整的初莺,初莺垂首恭敬地行礼道:“见过殿下、魏管事。”
魏长年正准备让初莺带着绛梨去收拾一下,立在一边的江寄渊却径直走了进去。魏长年立即关上门,笑着对初莺道:“初莺姑娘先去休息吧,这处我守着便是。”
初莺微微点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里面。
绛梨看着突然来访的江寄渊,有些懵懵地行礼道:“见过殿下。”
这段日子因着沈昭华常来找绛梨,二人关系越来越好。绛梨听沈昭华说过不少江寄渊的事,绛梨这才知道帝君在凡间的幼年时期经历过不少刺杀、投毒,当初她在司命星君处见到的不过九牛一毛。
绛梨听到这些,心尖不知为何有些酸涩。她在上界很少听到帝君未飞升的事,只有阿九提过一句帝君是孤儿,没想到来人间历劫一回,帝君幼时仍旧不能得到善待。
江寄渊感觉到绛梨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令他不适,他冷声道:“别跟过来。”
绛梨闷闷地答:“是,殿下好好休息。”
话语未落,江寄渊就消失在屏风后了。
绛梨坐在榻上,托着腮翻阅这几日买来的话本。她有些头疼地皱着眉,话本里的女子追求心仪的男子,会给他们做荷包,可是绛梨却是半点不会这些东西。
绛梨叹了口气,索性关上话本,往榻上一趟,闭上眼准备入睡。
才阖眼没一会儿,里屋突然传来江寄渊的声音:“绛梨,你进来。”
绛梨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这才意识到江寄渊是让她过去。
绛梨一边走一边问:“殿下有什么事吗?”
江寄渊躺在床上,本以为今日自己能很快入睡,不曾想一刻钟过去他却是翻来覆去的毫无睡意。
江寄渊听见声音后,猛地睁开眼看向绛梨:“睡过来。”
绛梨还有些茫然的大脑瞬间清醒,她杏眼微睁呐呐道:“殿下?”
江寄渊闭上眼没再说话,只是一双剑眉始终不曾松开。
绛梨看着床榻上已经睡到里面去的江寄渊,脸色不自觉红了起来。她知道对于人来说,只有关系极为亲密之人才能同塌而眠。
绛梨呐呐无言站在原地片刻,直到江寄渊不耐地睁眼看来后她才哒哒地跑到外边抱了一床被褥又进来。
绛梨小心翼翼地躺在外面,她听沈昭华提起过,江寄渊不喜人碰,所以她才特意又抱了被褥来。虽然不知道帝君为何要她一起睡,但绛梨素来心大,方才还惴惴不安,结果闭上眼没多久便睡熟过去了。
躺在里侧的江寄渊闻着令人放松的清香,总算是有了睡意。
眉间渐渐松开,江寄渊呼吸变得平稳。正当他睡着没一会儿,身侧的人翻了个身,一只手猛地落到他身上。江寄渊才有的睡意顿时被赶跑,凌厉的凤眸睁开,冷光迸出。
江寄渊挪开腰上的那只手,又被踢了一脚。
如此反复几次,江寄渊心底已经平静了。他侧头冷冷地看着睡得正香的绛梨,直接用被褥将她裹成一团,动弹不得。
绛梨睡梦中感觉自己被一条巨蟒缠住,难受得不行,她踢了踢脚,没踢动,便干脆地继续睡下去。
反正是做梦,帝君都在她身边,哪会有巨蟒敢来。
乐呵呵睡了一晚的绛梨第二日醒来发现自己裹在了被褥里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初莺进来把她拎出来。
初莺一边替她梳头一边道:“你昨晚做了什么,殿下今日早晨离开时有点奇怪。”
绛梨揉了揉酸痛的背,脸蛋红扑扑的:“我没做多余的事啊。”
初莺闭口不言,上回她进来时绛梨是就着榻上睡了一晚,而今日却是宿在床上,这二者可是大不同的意味。
或许往后要转变一下看法了。
用过早饭后不久,沈昭华急匆匆地赶来寻绛梨。
沈昭华紧紧握住绛梨的手问她:“昨晚太子表哥是睡在你这里吗?”
这十天沈昭华总来找绛梨,她才发现绛梨并没有多得到江寄渊的注意,心才渐渐放下。没想到她才松懈不过两天,江寄渊又来了这里!
沈昭华看着绛梨脸上的红晕,胃里一阵翻腾,她还是强装起笑容:“真好,我还担心表哥身边没个人陪,幸好有阿梨来了。”
绛梨不好意思地道:“殿下也不常来。”
此时屋里只剩下绛梨与沈昭华两人,绛梨犹豫了一下,有些羞怯地问道:“昭华,我想送点东西给殿下,可是我不会,你能教教我吗?”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沈昭华闻言,脸色黑了下去,等发现绛梨惊诧的眼神时她立即笑道:“当然可以啊,绣个荷包吧,男子都喜欢。”
绛梨高兴地点点头:“好!我们等会儿去买些针线好不好?”
沈昭华勉强笑着点头同意了绛梨的提议。
于绛梨而言,来了东院后最好的事并非是离江寄渊又近了些,而是她出府不用再受限制。
打定主意后绛梨便同沈昭华往府外去了。
沈昭华贵为郡主,对盛京店铺十分熟悉。她一心想着快些拜托绛梨,没多久便帮绛梨买好了东西。
沈昭华道:“阿梨,我身体有些不舒服,便先离开了。”
说罢,沈昭华也不等绛梨开口,坐上马车往宫里去了,留下绛梨一个人发愣。
初莺道:“姑娘,我们是坐郡主的马车出来,现在没了马车只能走回去。”
绛梨握着手里的东西,正兀自开心着,便也没有想太多,她乐呵呵道:“无事,我们先去买些零嘴儿。”
初莺不太赞同,但并未出言反对。
另一边的沈昭华上了马车后,脸色“唰”地阴沉下来,一双手死死地捏紧手帕。
良久,沈昭华无声冷笑了一下,真是个一头热的蠢货,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上赶着送礼。沈昭华知道,江寄渊对于那些女儿家的礼物只会厌烦。
沈昭华将鬓边的碎发别到而后,唇角绽开一个温婉的笑容,如她在众人面前表现的那样单纯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