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攥着樱花枝,脸上挂着帅气的笑,模样很自得,像极了一只向主人邀赏的猫。
这一回,禅院蓝该对他改观,继而露出感激的神色了吧?就像那些普通的女孩子一样。
“没想到五条悟是这样的人”“看来他也挺体贴的嘛”“我错怪五条悟了”——搞不好,她的心里正这样想着呢。
悟勾起了嘴角,笑容又帅气了几分。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少女却并没有露出他想象中那种先吃惊后羞涩的神色,反倒表情古怪。她挤着眉头,似乎有些生气,但又努力按捺下了,但黑色眼睛里所埋藏着的薄怒,却像是猫亮出来的爪子一般,叫人难以无视。
“……怎么了?”悟有些捉摸不定她的心情了。
“没什么。”禅院蓝闷闷地回答。她压下心底的怒意,恢复为那种茫然木讷的表情,低声说:“谢谢您。”
但傻子也知道,她并不是真心的。
五条悟盯着她,想起了先前在寺院时发生的事——即使不是她犯的错,她也会沉默地背下指责,不会为自己争辩分毫。
与别人不同,这是个不会将内心说出口,封闭了自我的人。
所以,她的嘴上所言,未必真实。
“喂,你不高兴吗?”五条悟晃了晃樱枝,直白地说:“我和别人不一样,不会对你发火的。你可以和我直说。”
少女愣了下,吃惊的目光飘了过来。
她犹豫了一会儿,低声说:“你不该将花苞从树上摘下来的。”
“啊?”五条悟摸着后脑勺,有些奇怪:“你不是想要它吗?我还以为,女孩子就是喜欢摘花呢。”
“不是。”禅院蓝盯着樱花枝深绿的断面,说:“我只是想摸一摸它。比起被折断、被放在花瓶里赏玩,我还是更想看到它在枝头自由自在绽放的模样。”
五条悟眨了眨眼,心里陡然明白,是他理解错蓝的意思了。
糟了糟了,这下更是让她心烦了吧。
“那个……对不起。”五条悟咳了咳,倒是很爽快地和她道歉了。
其实悟不喜欢“道歉”这件事,因为他觉得自己不会干什么错事。但是面对蓝,他大方地这样说了。
“还有前一次的事也是,是我错怪你了。”悟顺道将寺院的事情也说了。
禅院蓝眨了眨眼,看向他的目光轻颤。她眨了眨眼,像是望着怪物一样,那黑长的羽睫,也跟着一同轻扇。
“你这是什么眼神啊?”悟有些不爽。
难得和人认认真真地道歉,却被当做傻子一样看了!
“……我只是感到吃惊,您竟然会说这种话。”她低下头,声音很轻:“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听见别人和我道歉。”
这回换悟愣住了。
忽然间,他觉得自己刚才的道歉是件很帅气的事。
这种莫名的念头,像是树枝上的樱花花苞一样,慢慢地萌发了。
就在这时,一旁传来了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响动。二人齐齐侧头,正好看到禅院百合吃惊地站在不远处,手中的小布包掉落在脚边。
“你……你们……”百合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眼里写着羞愤。
蓝这才意识到,她和悟现在是什么模样——少年少女站在树枝下,而悟正将折下的花枝递给她。
“禅院蓝,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百合气得双眼泛红。她狠狠地剜了一眼两人,抽噎一声,转身跑开了。
蓝愣住了。
糟了。这下搞砸了。
蓝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她朝百合的方向追了过去。
“喂!蓝!”五条悟伸手拽住她。
“请放开我。”蓝回头望着他,表情说不出的奇怪,像是在生气,又像是在哀求:“拜托了,五条大人,请您离我远一点吧。您这样做,只会让我更倒霉而已。”
悟僵住了。
蓝趁机甩开了他的手,朝百合离开的方向追去。
而五条悟呢,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那身穿小豆色和服的身影,越跑越远、越跑越远,最后消失在丛丛的樱花树后。
低下头来时,他看到他手中还攥着那截樱花枝。可这樱花枝,眼下已没了任何用途,不过是等着干枯死去的玩意儿罢了。
“真是岂有此理!竟敢这样羞辱百合!”
幽深的和式房间内,一位贵妇人恼怒的呼声,回荡在层叠的屏风之间。
妇人是禅院百合之母,满面厉色。此时此刻,百合正坐在她的身旁,委屈地哭泣着:“既然五条家无意于我,为什么要我去见面呢?害得我受此羞辱……”
贵妇人咬了咬牙,低声道:“五条家的二位大人,可是很中意百合的,一定有什么别的缘故,才会让悟少爷做出这么反常的行为。”
说完,贵妇人的目光就往座下扫去——禅院蓝与母亲阳子,正跪坐在那里。
蓝低着头,似乎正在出神,目光木讷地注视着榻榻米的轮廓。而阳子则浑身发抖,像是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一副百口莫辩的模样。
“我好心让蓝去五条家见见世面,她却干出勾引悟少爷的事情来,真是不知羞耻。”贵妇人恼火地指向了座下的蓝,“这一次,就算我想开恩也不行。这影响的可是两个家族之间的关系,必须惩戒!”
阳子哆嗦着,点头连连称是:“都是蓝的错。是她不知羞耻。请百合小姐责罚她吧!”
一边说着,阳子一边用埋怨的眼光看着女儿。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还能搞砸呢?她不是交代了,要蓝不要惹麻烦吗?她为什么敢去勾引五条家的少爷呢?
禅院蓝木讷地低着头,什么都没有说。
不要辩解,不要多话,不要委屈。
贵妇人恼火地扫了一眼她,轻描淡写地说:“就把她丢到后院的屋子里去待个一晚上吧!”
吱呀一声响,沉重的木门在禅院蓝的背后合上。
屋内很暗,没有任何光。老旧的窗户被木条钉上了,四处都是漆黑一片。
蓝浑身僵硬地站在门口,后背紧贴着合拢的门扇,不敢再向前一步。
这是后院的一间房间,从外面看,普普通通,与其他屋子没有区别,甚至还显得有些奢华。但实际上,这里饲养了许多的咒灵。它们隐匿在阴暗的角落里,只等着有人进来便肆意袭击。
“把犯了错的人关进后院的屋子”,是禅院家众多刑罚中的一种,意思就是扔进咒灵堆。
这不是蓝第一次来这里,但她还是感到了淡淡的恐惧。
她的咒力很微弱,只能勉强分辨出咒灵的气息,并不能让她与它们为敌。那些咒灵,一会儿就会扑过来,撕咬她的肌肤,把她弄得一身是伤。
隐隐约约的,她已经听到了角落里的咒灵在不安地躁动着。
蓝发着抖,后背和门扇贴得更紧了。她想到自己血肉模糊的样子,心咚咚狂跳起来。
忽然间,门外传来了守卫者吃惊的声音:“直哉大人,您来这里做什么?”
“滚开。你也配问我的事?”禅院直哉那吊儿郎当的声音不耐烦地响起。
“可是,这里面关的是在惩戒的人……”
“快点滚,不然就把你打一顿。”直哉显得很没有耐心。
紧接着,外头传来了拳头落在身体上的闷闷钝响。这拳打脚踢的响声持续了好一阵,紧接着是守卫哀哀的求饶声:“直哉大人,请放过我吧!”
门开了,直哉悠悠闲闲地踏了进来,紧接着门扇再度合拢。
“蓝,听说你惹到了百合母女,被关进来受罚了呀。”直哉挑着嘴角,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禅院蓝。
说也奇怪,他踏进来的一瞬,那些躁动不安的咒灵便缩了回去,不敢再动弹了。也许是因为它们原本就是禅院族人饲养的,所以直哉身上那禅院的血脉,对它们具有压制的能力。
蓝没有说话,沉默应对。
她的这种反应,惹得直哉很不高兴。下一秒,直哉的面色变得有些狰狞:“你和五条悟是怎么回事?!”
说着,他就拽着蓝的衣领,把她扯进了自己的怀里。
“那家伙有什么好的?啊?你竟然跑去和他说话?怎么?你也喜欢他?”直哉显然很不高兴,眼里隐约有着暴怒的血丝:“一个个的,都夸五条悟是最强的天才,是将来最强的咒术师……他算是个什么东西?!”
看得出来,直哉很烦五条悟这个同辈人。
五条悟比直哉大一岁,两人同龄,又都是家主的孩子,难免被放在一起比较。但五条悟,从来都是最光辉耀目的那个。
他箍在蓝腰间的手,让蓝感到骨头隐隐作痛。她被迫埋首在直哉的胸口,勉强摇了摇头,发出闷闷的声音:“什么也没有发生。是百合小姐误会了。”
“哦?是吗?”直哉的语气稍微松了些。
他放开了蓝,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说:“蓝,你只是个没有御三家血统的废物而已。五条悟肯定不会看上你的。除了我,没有人会喜欢你,明白吗?”
蓝点了点头。
“这样才乖嘛。”直哉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脸颊。他狎昵地把玩着这张面孔,最后还把拇指塞进了她的口中,恶作剧地掐了一下她的舌头。
“好了,出去吧。”直哉说。
蓝睁大了眼,说:“可是,百合小姐她……”
“那对母女?”直哉轻蔑地哼了一声:“要是她们敢有废话,我就把她的女儿变成没人要的破鞋。”
蓝愣了一下。
“不能那样!”她攥住直哉的衣角,小声地说。
“啊?”直哉讶异于她难得地开口。
“不能对百合小姐做那种事!”
直哉的脸上爬上了不耐烦之色:“我就是随口说说,行了吧?那种毫无女人味,一点都不懂怎么讨好男人的丑八怪,怎么可能引起我的兴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