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抓住了我的前襟:“天下传闻,你已经归降了段月容,那妖孽在何处?”
我冷笑:“你几十万人马,却抓不住一个段月容吗?”
“你这贱人,快点说出你那相好的在哪里,不然我让我的兄弟玩死你。”
我冷笑道:“胡军帅,你可知道有一句话吗?”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我猛地一踢地上的一块小石,准确地跳进了他的左眼,他大叫着放开了我。
我摔倒在地,拣起地上的大刀,发疯地砍着周围的士兵,可是毕竟人多我寡,不久,我被人按在地上,大雨滂沱,仿佛验证人间惨剧的发生,我看着老天,嘴角那一抹嘲笑不变,我被人架了起来,抬到胡勇那里,胡勇捂着一只眼睛,赏了我两个耳光,我眼前金星不断,血腥气不断地从喉间涌出。
“老子要干死你,然后把你点了天灯,让你暴尸荒野……”他在哪里唠唠叨叨的讲了半天他将要对我的惩罚,好不容易说完了,他罪恶的手伸向我的胸前……
我闭上了眼睛,心中默默地说着:“宋二哥,对不起,木槿不能履行对你的承诺了,这个世道太苦了,木槿只好选择有尊严地死去,解脱苦海。”
我的牙齿抵住了我的舌头,准备咬舌自尽,正在这时,一颗小石子打了过来,不偏不倚,打在了胡勇的毛手上,力量并不是很大,但却足以引起了南诏兵的注意,所有人都向那石头来处望去。
只见小土坡上站着一个一岁多大的小女孩脑袋上歪带着一只老虎帽,一手牵着烧了一半的兔子灯,单眼皮的小眼睛睁得大大的,肥短的小手抓着石头往下慢慢地一颗一颗地扔向胡勇:“坏人。”
夕颜,是夕颜,我无比惊骇,肝胆俱焚,段月容不是把她带走了吗,难道是,难道是段月容半道上把她扔下了,她自己又回来了。
想到这里,我怒火中烧,好你个段月容,你简直不是人,我花木槿怎么会错信你,看在你也曾对我痴迷的份上,会救夕颜一命,你这个禽兽!
我放声大叫,夕颜,你快跑啊。
可是夕颜却没有动,反而摇摇晃晃地向前走来,继续扔着小石子:“坏人……放开爹爹……打你……坏人。”
夕颜贫乏的词语宝库里对于坏人,可能只有坏人两个字,胡勇大怒地跑过去,正欲一把拎起夕颜:“小毛孩子,活腻味了,这个君家寨的人都是疯子……”
一支长枪,劲道极大地射过来,胡勇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我的女儿。”一个声音冷冷传来,我的心脏再一次受到刺激,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段月容?!
我回过头去,却见段月容恢复了一付少年打扮,乌发披散着,风雨中飘扬。天人的颜上依旧挂着一丝嘲笑,他手中拿着一把偃月刀,高贵如君王,睥睨着胡勇,紫瞳盛满鄙视:“这个老天爷真是没有天理,像你这种肮脏的肥猪竟然活到现在,怎么,你替光义王反了我豫刚家,为何他反而抽取了你五分之四的兵力,只给你一万兵马来打这鸟不拉屎的瘴毒之地?”
胡勇肥脸通红:“你这妖孽,只怪上次让你逃了,今天,非要抓住你,光义王定会给我重赏。”
他正要露出凶象,却不想段月容猛地踢出一脚,胡勇却吓得退了一步,段月容的脸上露出许久未见的阴狠的笑脸,恶狠狠道:“这是我的寨子,我的女人,我的孩子,你竟然敢痴心妄想地来糟蹋这里,胡勇,你现在退下去,我或许可以赏你个全尸,不然我就挖出你的心肝来给我父王下酒。”
胡勇的眼中露出骇然,他又退后一步,壮着胆子大声道:“弟兄们,这个紫眼妖孽,是光义王悬赏要抓的人,大伙只要抓住他,便可加官进爵。”
段月容大声道:“南诏兵听着,光义王骄奢淫逸,朝纲败乱,昏庸无道,我父王马上就要打进叶榆,若是降了我,今天便不杀尔等,不然我要你们死无葬生之地。”
正当南诏兵犹豫间,一阵喊杀之声传了过来,南诏兵人心惶惶:“豫刚王爷的大队人马来了,快逃。”
段月容一个箭步蹿来,抓住夕颜,同时将偃月刀射向我最近的一个士兵,正中胸口,我甩掉周围的士兵,向段月容奔去,他一把抱住我和夕颜,向旁边的山石滚去,立时,流矢又射了下来,本来南诏兵人心不齐,人马争相践踏,死伤大半。
我的心振奋起来,这段月容是什么时候同族长商量好了来救君家寨的?
过了半个时辰,流矢之声渐熄,山上喊杀之声大起,却见君家寨的老少都跳了出来,拿着铁锹,锄头,旁边还夹杂着少数民族兵士的身影,向剩余的南诏兵打去,我好像还看到了翠花的身影。
段月容拣起地上的偃月刀,向战场冲去,这时龙道过来了:“莫……先生,你的计策生效了,那些寨子都不愿意看着胡勇再来糟蹋盘龙山,半柱香前,黎家,侗家的人由布仲家的多吉拉少爷领着来救……救……”
他看到我的长发披散,衣衫破乱,而段月容一股男儿英气,显然很懵懂。
我笑笑,把夕颜交给他:“你不要加入战圈,帮我把夕颜带到安全之处,好吗?”
他愣愣地点点头,抱着夕颜离开了战场。
我拿起一柄大刀,也冲向战场,渐渐杀到战场的中心,胡勇似乎发现了段月容有些不济,振奋道:“弟兄们,不要怕,这妖孽果然武功尽废,不要怕,这些不过是些普通汉民还有布仲家的流寇,不足为惧,冲啊。”
我虚晃一刀,同段月容背靠背,我问道:“你为什么回来?”
他哈哈一笑,潋滟的紫瞳激情涌现:“如果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还谈什么有尊严地活下去。”
我的内心一热,更加奋力的拼杀了起来。
眼前的南诏兵不断向我们冲过来,我喉间的血越涌越多,手上的刀仿佛似千斤重,耳边响着一片嘈杂的声音:“活捉段月容,活捉花西夫人。”
这个场面就好像永业三年我做原非烟的替身,无数的南诏兵前来袭击我。
我的怒火从心底涌起,谁给了你们权力来抓我的,谁给你们权力来毁灭这个美丽的盘龙山,来破坏这里的平静,难道你们都没有妻女,没有双亲吗?
我一边杀一边又跑到了落花坡高处,我抹了一下嘴边涌不尽的血迹,大声叫道:“朝珠。”
段月容立刻拣起一个箭袋和弓扔给了我,我抽出长箭,又开始了疾射。
箭过留声,惨叫不绝,转眼箭袋已空,只省下最后一支箭,眼前一片血色,我的双腿软了下来,跪坐于地,脑中全是当年一千子弟兵惨死的样子,难道我今天又要重见这一悲剧了吗?
一阵布依人的急哨吹来,我们所有人的精神振奋了,只见多吉拉骑着高头大马又带着几千勇士闯进了战圈。
可惜我只能手持弓箭,一手撑着大树不停地喘气,只觉自己好像在不停地飞越,仿佛越过了千山万水,越过了田野丘壑,越过那樱花林下,却早已不见了非珏,唯有红影坐在华丽的突厥牙帐中,身穿王袍,睥睨天下……
我的眼前渐渐清晰了起来,一灯幽灭下,一个天使一般的美少年,左肩绑着渗血的纱布,气息微弱地躺在阴暗的宫殿深处,口中喃喃地呼唤着木槿,而一旁一个美髯公满面泪痕,沉声痛呼三爷。
我的泪如泉涌,柔声呼唤:“非白醒来,非白醒来啊。”
那美少年似是听到我的轻唤,睁开了如星的眸子,满含着痛楚地问道:“你究竟在哪里啊,快归来啊,莫要再离我而去了。”
我轻轻笑道,抚上他苍白的病容:“莫要再担心了,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去的,又何谈归来,木槿一直就在你的心中啊。非白啊,连木槿自己也不知道啊,原来木槿的心里早己驻满你的影子。”
少年的眉间松开了愁云,眼中柔情涌动,吃力地提起一只手,想拉住我,可是我却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走了,我浑身剧痛,却不及心的惊痛,只能死死地看着他的星眸装满绝望的痛苦。
我究竟在哪里,谁在唤我,是非白吗?我勉力睁开眼睛,却见眼前一个少年,血溅满身,手提一把偃月刀,紫瞳灿烂,充满嗜血的残忍,然而那双本应残暴绝情的紫瞳里却有了一丝柔情,一丝恐惧,他轻声呼唤着我的名字,颤抖不已。
我惨淡地笑了,用尽浑身最后一丝力气,扶着旁边的樱花树,将最后那支弓箭架上,向他举了起来,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快意,我终于可以做一件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他的紫瞳如遭电击,身后有人似乎砍了他一刀,血溅满身,然而他却如没有知觉一般,只是痴痴地看着我,咽气吞声:“木槿。”
我微笑着拉满了弓,说出了一直埋在心底的一句话:“我不愿意在来世路上伺候你。”
半窗残月,最是离人泪……
那恨如覆水,箭如流星,直射紫瞳……
而那双紫瞳盈满了极度的痛苦和绝望,是何等让人心碎啊!
他缓缓地合上了紫眼睛,任那长箭穿过他的耳际,擦破了耳垂,戳入了背后偷袭的胡勇。
紫瞳再一次睁开,却是另一番光景,年青的紫瞳星光璀璨,激情难掩,我有一种想笑的冲动,终于也狠狠地折磨了这个妖孽一番了,可惜我的笑意凝结在我的脸上,黑暗中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解脱。
好累啊,我轻轻叹息着,倒了下去。
我躺在一个血腥的怀抱里,有人在狂呼着我的名字,可惜我实在动不了了,对不起。
对不起,二哥,木槿很没用地死在南诏的国界了。
对不起,碧莹,我不能到戈壁黄沙去看看你,只望你在黄泉路上等我,我们结伴一场,理当同行。
对不起,大哥,我不能同你泛舟碧波了,以后不知还有何人年年为你纳鞋,为你祈祷平安。
对不起,锦绣,我这个姐姐总是做得很失败,希望有一天你为人母时,能比我成功地保护自己所爱的亲人。
对不起,初画,我看不到你的宝宝的出世了,想来夕颜同他或她一定能成为好朋友。
对不起,非珏,我不能遵守我们的誓言,等到重逢的那一天。我花木槿好生对不起你,若再有来世,我定当生死相随。
对不起,非白,如果没有锦绣的话,也许我会有勇气对你说出我对你的真感情,如果我没有被前世糟糕的经验很没用的吓住了,也许我不会这样一次次地伤害你,如果我没有中生生不离的话,也许……唉!我们之间总是有这么多的如果,这么多的也许,所以幸福在手边时我没有珍惜,现在后悔,为时已晚。
然而如果我还有最后一个如果的话,我想说,如果能再见到你,我一定要狠狠地吻你,然后得意地用前世一句很俗的话告诉你,如果要在Iloveyou这三个字前面加上一个时间,我想那应该是一万年吧。
对不起,段月容……我实在想不到有哪个地方我是对不起你的,反而是一大堆你对不起我,哦!对了,再有来世,千万不要选我在来世路上侍候你,还有,我不该打你的,也不该笑你的绣功,其实我一直很想告诉你,我第一次绣鸳鸯时,碧莹很认真地夸我帕上的熏衣草绣得好……
一时间,我想不出还有谁我要惭悔了,只是觉得滚烫的液体一滴滴地落在我的面上,是谁在哭呢?可是对不起,我实在太困了,没有办法来安慰你了。
好困啊……
莫愁湖里,碧叶连天,盛放的荷花逶迤绿波之上,白云在清空漫步,湖心亭里,一个天人少年身着家常如意云纹的缎子白衣,髻上插着一支东陵白玉簪,夏蝉嘈切的暑意,却无法损其一身贵气,飘飘欲仙,他的玉手握着一支狼毫毛笔,在宣纸上行云如水。
我在对面正襟危坐,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哈欠:“三爷,还要多久啊,木槿快坐不住了。”
他对我展颜一笑道:“快画完了,莫急,马上就好了。”
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小少年蹦蹦跳跳地从远处过来,一近湖心亭,立刻放慢脚步,毕恭毕敬,口中却乐歪歪地说道:“木丫头,你再忍一下,本已够丑了,小心爷再把你画得更……”
他脑袋微伸,一呆:“爷画得真好啊……”
我抿嘴一笑,对面的天人少年也对我一笑,凤目满是柔柔的宠溺:“好了,木槿我画完了,你且歇息一下吧。”
却见那小少年看看我,又看看画里:“呀!三爷,这画里的木丫头明明就是木丫头,却是好生漂亮啊。”
我打了一个哈欠,在亭椅上倚了下来,好困……
我昏昏欲睡地想着,终于可以睡一会儿了,待会子醒了,就去看看那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