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还是将引线留在此处,又从尸队里翻出几支铁箭带上,然后摸摸鹦鹉,“小雅带我们出去吧。”
鹦鹉只顾同我亲热,根本没有理睬,我着急起来,把鹦鹉往空中一扔,它又飞回我的身上,我来回扔了几次,它似乎意识到我的用意了,往黑暗处飞去,我复又把原非白绑在我的身后,忍住伤痛向前走去。
我照着火把,鹦鹉在前面飞飞停停,不离我两步之遥,过了一会儿,前面真的出现一丝曙光。
我大喜,背着飞白快步向前。前方是一堵破旧的石墙,我走入时,烟尘累累,似是很久无人启动,墙面唯留一小洞,鹦鹉开心的穿过那个小洞,飞了过去。
我愣在那里两三秒,那只鹦鹉又从那个小洞回了进来,然后又飞了出去,来回几次后,停在那个小方口上,好奇的转动着脑袋,似乎是疑惑,我为什么不能同它一样飞出去。
我一屁股坐了下来,恨自己此时不能吧原非白变成一只鹦鹉给送出去。
我用我的脑袋撞着石墙,满心沮丧,没想到哗的一声,洞口打开了。
我后退一步怕有什么兵器射出,等了许久,这才放下心来。
我拿了块石头扔了进去,没有什么反映,就背着原非白轻轻走了进去,然后待在那里。
这是一个十分奇异的世界,放眼所及是一个红色的世界,红木椅子,红木圆桌,大红幔帐,红色流速帷幔,就连裹着铜镜的锦缎都是红色的。
然而这个房间只有一半,到书桌这里却是一片怪石嶙峋,峭壁危崖,崖下水流之声比之方才更急,给人的感觉便是原本是一片温柔浪漫乡,猛地被一只上帝之手给折断了一半,只剩一半永远的留给了这个静止的世界。
我放下原非白,走到床边,用原非白的乌鞭轻轻撩起红纱帐,却见帐里睡着两人,一个身心伟岸的男子,抱着一个绝代姿容的女子,竟然是我在壁画中所见的毕出鲁可汗同轩辕紫弥。
象牙床上两人红色的衣衫虽是坠满宝石珍珠,却十分古老,略有褪色,面容有些干涩,那个毕出鲁浑身有些发黑,像是中了剧毒而死的,然而两人的面容却依然称得上栩栩如生。
我暗想,这两人身上必定有水银之类的化学药品方可保持容颜不老,突厥人流行火葬,那毕出鲁可汗理应同所有的可贺敦和宝物焚烧在一起,化作天灵啊。
阿米尔说过,轩辕紫弥曾想用酬情行刺毕出鲁,结果失败了而被迫自尽,那么这个毕出鲁又是如何中了毒的?
目光下移,却见轩辕紫弥怀中抱着一支碧玉短笛。
我心中一喜,心想等非白醒过来,便可折回来时路,利用这只碧玉笛,吹奏广陵散,便可逃出生天。
心下,搂住鹦鹉亲了好几下,然后在两人床前跪下来,认认真真的磕了几个头,心中暗念:“民女花木槿,借用轩辕公主您的长笛一用,若逃出生天,必定想办法归还。”
我深吸一口气,上前极轻的抽出那支短笛。
我轻轻用衣衫一角擦净那支短笛,却见那短笛似翠竹欲滴,在火光下折射出一汪剔透的凝碧,握在手中也是温润透心,也不知是哪里采来的上等的翡翠。
我微微一转,却见短笛背后,刻着两个极小的古字“真武”
我心中一动,这是明家的短笛,轩辕公主致死都要抱着这把短笛,原来是明凤城送给轩辕公主的信物,难道是公主看到了这把短笛,猜到明凤城同她在一个宫殿吗?我有了一种奇特的想法,也许公主到死都抱着这短笛,是想如果明凤城还活着,哪怕找到他的尸体,也能吹动音律锁,逃出生天。
我叹了一口气,其实两人相隔不远,却是咫尺天涯。
我转回身,跪在原非白面前,正要再试一次唤醒他,给他看这把短笛。
“他醒过来也没用了。”
这个声音如魔鬼的歌唱,优雅性感,却带着一丝冷意,让我的肌皮一层层的战栗了起来。
我暗中将碧玉笛塞在原非白的怀中,慢慢地转过身来。
“可汗万岁,可汗万岁”五彩鹦鹉叽叽咕咕的叫了起来,似是很开心,飞到那人披散着红发的肩上。
“真想不到,你竟然还活着。”酒瞳闪着两点血红,性感的唇对我笑着,我看着他,心头也平静下来:“让陛下失望,花木槿是在很抱歉。”
他的身上早已换了一身干净的红色皇袍,那红色倒是同这里的红色主题很相称,。他摸着鹦鹉身上的长毛,可是鹦鹉却忽然害怕的飞回到我的肩上。
他的身后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一只类似大鳄鱼的大怪物从撒鲁尔的身后转了出来,对我低声咆哮着,像是要向我冲过来。
撒鲁尔摸着怪物的头颅,柔声道:“小乖,别急,他们都是你的。”大怪物低声吼着,不停的看着我,撒鲁尔微笑着:“你要吃他吗?”
这个怪物是要吃我吗?
就在疑惑的一霎那间,撒鲁尔的身形动了一动,我根本没有看清他的动作,我肩上的小雅已经到了他的手中,害怕的尖叫着。
撒鲁尔还是笑着,把鹦鹉甩向怪物,那个怪物一张口把鹦鹉吞了下去。
“小雅。”这些仅仅发生在瞬间。我叫着鹦鹉的名字,心中凉透了。
同时,我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情。“拉都伊……拉都伊是你让香芹杀的对吗?”
“这样……阿米尔就会下决心来助你对付果尔仁了。”
他对我开心的点着头,血瞳似也带着笑:“你果然聪明。”
“原来这是你的怪兽,这个怪兽从我手上夺去了酬情,你用这把酬情杀了你的亲生母亲。”
“谁叫那个淫妇怀上了孽种,还要帮着果尔仁来对付朕,”他淡笑着凝视着我:“这里很奇怪吧,想不想腾格里将这个房间砍下了一半?”
“的确很像、”我淡淡回着,目光随着他不停移动。
“朕第一次到这里也很惊讶,”他俯下身看了一眼轩辕紫弥:“这个女人真漂亮,你不觉得木丫头长得有点像她吗?”
经他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轩辕紫弥同姚碧莹那忧郁娴静的气质还真有两分相似。
我为一点头,依旧看着他:“碧莹怎么样了?”
他的眼神微黯:“血止住了,大夫说她可能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我心中一阵难受,他复又无所谓的耸耸肩:“好在她已经有两个孩子了,木伊还是太子、”
我冷冷道:“陛下不担心晚上睡觉做恶梦吗?”
撒鲁尔大笑了起来:“你这是在嫉妒,花木槿,这原本是你的一切、”
“陛下,我是不会去嫉妒一个错爱上了禽兽的可怜女人。”
“陛下不愧是天之骄子,您牺牲了能牺牲的一切,陛下,那夜女太皇寿宴,我接到小五义徽章的黄玫瑰,我一直以为是碧莹想在树母神下杀我和小放灭口,然后将尸首扔入地宫,现在想来,其实应该是您安排的吧?”
他点点头,淡笑道:“我自瓜州第一次见到你,便开始调查原家小五义了,事实上那晚你同碧莹都接到了小五义徽章的玫瑰,我一直很好奇,小五义与你同姚碧莹究竟是什么关系?果然姚碧莹以为你想揭开他的秘密而写信给果尔仁,而你居然也乖乖的倒了树母神下。”
“女太皇召见我后,皇后必定将所见所闻对您如实以告,您便闯到我的房间欲行非礼,其实是想试探我的真心,如果我答应了您,便能为您所用,如同香芹一般。然而我无法如你所愿,您便将我和齐放放入暗宫,是想最后一次试探我对原非珏的秘密知道多少,而那天,您同时为了调拨女太皇和果尔仁而安排了所谓的行刺事件,那刺客携有火拨家的密毒,都是为了嫁祸果尔仁,然后却让您意外的发现了女太皇怀上了国二人的孩子。”
“那个淫妇的心里只有果尔仁,还想为他生孽种。”他轻叱一声,满是毒意。
“阿米尔的及时出现,打乱了您的计划,于是您在我枕边放上西蟠莲花,威胁我不要轻举乱动,然后您让人纵火焚烧我所在的宫殿,那样便能嫁祸给碧莹和她身后的火拨一族,可以逼迫段月容同您一条战线,共同对付火拨家,然后您打算把我的身份公诸天下,便能挑拨大理同原家的仇恨,让他们自相残杀,您亦可以借此摆脱原家,可是您没有想到在最后一刻原非白就出了我,而段月容不但同意了您的结盟条件,并且亲自倒了弓月城,于是您便改变了计划,就此放过了我,让我离开弓月城。”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他得意的酒瞳说道:“陛下是撒鲁尔,是为了身家性命,连亲生女儿都要杀的恶魔,而不是紫园那个痴儿非珏。”
“我真的很高兴,夫人能够这样了解朕,”他扯出一丝微笑,站到我的面前,猛地一甩手,给了我一个耳光,打得我眼冒金星,脸颊酸疼,跌倒在非白的身旁。
“汉人有一句话,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行,你为什么偏要回来呢?”他的微笑不变,口气却变得森冷,“你同那原非珏,都一样,是个可怜虫。”
“原非珏练成了无相真经,不但成就了天下无敌,还成为这世上最精明睿智的人,可是他却不敢面对练功的过往,于是他躲了起来,让我来助他面对这一切、”他轻叹一声:“他的脑中有着一抹红色,叫做木丫头,也牢牢的烙进了我的灵魂,我们第一次见到姚碧莹的时候,是他拿着那个娃娃红着眼睛来到弓月城,当时我们感到那个布娃娃看上去很熟悉,却不记得你的长相,因为原非珏这个可怜虫从来没有机会见过你张什么样。”他哈哈大笑,笑声无限嘲讽。
“别人都说她是木丫头,可是我和非珏却知道他是个假货,虽然她有着一双很美丽的眼睛,长得同轩辕紫弥有几分相似,那样的悲伤,可是她的眼神总在闪烁,却又包藏着无限的野心,我和非珏的周围全是一群陌生人,我们难辨敌友,他们对我说,我是撒鲁尔,我信。他们说我是西突厥的可汗,我信,他们让那个陌生的女人做我的母亲,我也信,他们说她是果尔仁同汉人婢女私生的女儿,是我平时最宠爱的木丫头,我更是信了。”
“我能不信吗?”他耸耸肩,“女人的心最是善变,想彻底得到一个女人,她的身体是最好的筹码,更何况她是这样一个绝世美人儿。”
“出乎我的意料,他竟然还是一个完美的处女,于是我想尽办法让她对我死心塌地。我不喜欢轩辕家的女儿,整日在我耳边唠叨两国和平,我最不喜欢她同我所谓的母亲永远站在一条战线上,不准我做这个,不准我做那个,不过现在她终于被驯服了,知道只有我才能满足她的情欲,给她儿子,给她幸福。”谈起轩辕后后,他的语气饱含轻蔑:“既然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我想起过去,一心想让我做一个傀儡可汗,那就做吧,反正人生在世不过百年,我是大突厥的可汗,人人羡慕的人上之人,娇妻美妾,荣华富贵,应有尽有,如今更是统一帝国,民心所向,拥有了一个男人最宝贵的一切,我何故还要执著于过去的羁绊,那些无望的记忆?”
我缓缓站了起来,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说得对,人生在世不过百年,拥有的不过是具臭皮囊,可是,人生这一世最宝贵的不是锦衣貂裘,美女香车,而是那最不堪的记忆。”他的笑容敛住,血瞳犀利,我继续说下去:“无论功名权势,爱恨欲憎,百年之后,一碗孟婆汤让你忘记一切,一切的一切都将归为尘土,唯有这些记忆可以证明你活过这一遭,一切不至于沦为虚无,便是禽兽猪狗相处久了,尚且认得主人朋友之说,依恋过往,更何况是人,你不记过往,敌友不分,连猪狗都不如,枉为人世一场。”
我话未说完,撒鲁尔又挥出一掌,我的左脸如火烧一般疼痛,然后贴着明亮的大理石,刺骨的冷。
我的长发遮住了撒鲁尔狰狞的表情,喉间的血腥渐渐蔓延开来,红色的液体沿着长发,滚到金砖之上,瞬间这个精致瑰丽的屋舍里弥漫着血腥气。
我喘着气,用长袖揩去嘴角的血迹,努力爬起来,眼前时那张阴沉邪恶的俊脸,他的眼瞳如我身上的鲜血一样艳红。
他蹲了下来,与我平视,忽地一笑:“夫人搞错了,我是撒鲁尔,突厥的皇帝,不是原非珏那个可怜虫,”他猛然抓起我的头发,拽到一面银镜前,迫我抬起我的脸对着银镜,“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只有鬼才会喜欢你。”银镜如新,幽暗阴森的烛火下,颤抖的印着一人长发如瀑,面色如鬼苍白,容颜扭曲,泪眼颤抖。
“非珏,我知道你在,你听得到我说的话,”我的眼中泪不停,然而那心中反倒平静了下来,我慢慢说道:“对不起,非珏,这世上,我花木槿顶顶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原非珏,我没有遵守我们的约定来弓月城找你,才会让你这样痛苦,你无论要怎样惩罚我,都没有怨言,可是我却不能让你伤害原非白,因为我真的爱上了他,我……并不后悔,也无法后悔。”
我看向原非白,就在这个时候,原非白的凤目长睫微颤,似是悠悠醒转。
不要醒啊,非白,我不想让你看着我死去。
我向撒鲁尔走去:“谢谢你,撒鲁尔。”
他的眼中闪着鄙夷,淡淡的嘲讽道:“谢我什么,让你和这个 瘸子可以死在一起了吗?”
“不,我不会和他是在一起的,我是不会让他死的,撒鲁尔!”我猛然砍出酬情。撒鲁尔自然轻轻一格,我不停的向前攻去,他的内力强大的惊人,每一次我的酬情与他的大刀相格,我浑身血液好像都要被他的内力给震出来似的,我对他淡淡笑着,尽管我认为此时的笑容一定万分的难看和狼狈,“我要谢谢你终于让我可以问心无愧的说出我心里一直想说的话来了。”
我侧身让过撒鲁尔的弯刀,然后让他的弯刀顺利刺进我的左肩,他在我对面嘲讽的笑着我的不济,眼中却对我肩上流出鲜血感到兴奋,我一咬牙,往前奔进,任由刀锋在我的骨肉间穿行,那骨骼肌肉的撕裂声中,我听到原非白疯狂的大吼着我的名字。
我在极端的痛苦中,靠近撒鲁尔,他似乎没有想到我会用这种决绝的方法靠近他,可是他那空着的一只手闪电般的握住了我刺向他的酬情:“可笑的女人。”
他悲怜的看着我,微一用力我的手骨断裂,他的脸上闪着残酷的笑容:“诶!像你这样的女人归顺我不好么?何必自讨苦吃呢?”
“一万年,原非白,你听好了。”我用尽力气握住了怀中的资殇,盯着撒鲁尔不解的血眸,大声说道,只感觉到自己周身的血液在沸腾,我想回头再看原非白一眼,却没有勇气看到他心碎的样子。于是咬牙抱紧了撒鲁尔。
一阵耀眼的紫光从我和撒鲁尔的怀中发出,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甚至害怕的忘记了挣扎,我大笑道:“花木槿爱原非白一万年。”
我抱紧撒鲁尔,将他推向悬崖。
非白,我一直在想我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我同非珏在一起耳鬓厮磨六年,可是我却只同你相处了短短的一年。
是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爱上你了?
是因为你惊为天人的外表?
是因为你的神秘哀伤的眼神?
是因为你的宫灯华羽?
是因为你那绝艳的笑容,还是那朝夕相处渐生的感情?
难道还是前生你我有缘,冥冥之中,我要注定今生今世为你魂断神伤?
这些都是我把年来想破了脑袋都不得而知的问题。
看来我们之间时缘?是劫?还是孽?已然不得而知了,只是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这八年来我午夜梦回所见的,却是你我相处的点点滴滴,回忆越来越多,未来变的越发渺小,思念已是等闲。
我听见耳边撒鲁尔在大骂着贱人,我却死死的抱着他,坠落中,我翻过身来,看到悬崖上非白探出的脸,他的眼睛血丝密布,神情恐惧似发了疯,整个人都在发着颤,他似是想要跳下来同我们一起去,可是他的身后出现一张无限风情的俏脸和一张白面具,正是悠悠,她死死抱着非白不让他跌下来,看着我满面肃然。
我不由微笑了,此刻我终于明白了二哥当年被段月容砍伤掉落山崖时的心情,能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活下去,虽是牺牲自己,未尝不是一种幸福,我向他们挥了挥手。
黑暗开始吞没了我,撒鲁尔拿着酬情在我身上乱划,好像在拼命摆脱我,好丢掉那块资殇。
无边的疼痛伴着浑身的血腥潮湿,可惜我却无力再睁开眼睛,我的怀中陡然一空,撒鲁尔似是挣脱了我,往我怀中塞入一样东西,我的胸前立时一片灼热,发烫的我惨叫出声,混混沌沌的脑海中猛然想起果尔仁的话来:
“贬下界的仙子喝了孟婆汤,重新投胎后却忘了前世的一切,也忘了那妖王,妖王终其漫漫一生也无法得到仙子的爱,无奈地妖王便流下一滴伤心的紫色眼泪,化作了这世上最珍贵的紫色宝石……”
我睁开眼,眼前却是前世投胎前地府的过往总总,紫浮对我那莫名其妙的一笑,猛然惊觉,他的笑容原来是这样的空洞和悲哀。
随即又是段月容伏在石洞口那绝望而心碎的嘶喊道:“木槿,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你没有心,没有心的女人。”
月容,我如果死了,你会解气吗?
未知的黑暗用了上来,痛苦中的我终于失去了意识。
元庆二年三月初二,天下传闻,突厥第一名臣果尔仁带领火拨部在突厥天祭之际公然发动叛乱,使人刺杀突厥万人景仰的女太皇,并在弓月宫中埋下了炸药,欲一并阴谋行刺突厥绯都可汗,宫中多出宫殿毁损,宫人受伤无数,所幸绯都可汗有腾格里保佑,虽受了重伤,性命却无忧。
绯都可汗身心受创,几次痛哭于樽前,直至晕厥,最后仍然勉力亲自举行了詹宁皇太后的火葬仪式。西域诸国纷纷遣使前来哀悼,西庭亦送来了西庭始祖亲自写的悼文,赐谥号宁帝。
同日,葛洛部伯克阿米尔联合大理击溃乌兰巴托的火拨党族,火拨部无论男女老少,均遭野蛮的屠杀,无一幸免,而乌兰巴托从此归葛洛罗的阿米尔叶护所有。
之后,突厥归还了多玛城及太子新妃洛果土司之女于大理,并同意迎娶大理宗室女为可贺敦,以修和好。
民间开始流传那富甲天下的商人君莫问是一个妇人,甚至有人联想到了她其实是踏雪公子失散多年的妻子花西夫人,天下间传得沸沸扬扬,无论是大理段氏还是西安原氏都对浮言不置可否,而踏雪公司旧疾复发,闭门不出。
绯都可汗最宠爱的可贺敦,火拨家的热伊汗古丽,因为父兄的叛乱而受到牵连,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以至于小产,悲痛欲绝之下,得了失心疯,连自己的孩子也不认识了,据说整日抱着一个长辫子的布娃娃哭笑成癫,仁慈的绯都可汗不但没有将其打入冷宫,甚至没有撤去她的大妃封号,但是为了大妃娘娘的病情,仍然将其迁入以前女太皇住的冬宫。可汗怜木伊及阿纷公主年幼失母,便让皇后代为教养,并重新掌管后宫事务。
元庆元年突厥的雨水略微嫌长,老天爷似有下不尽的春雨,如同草原上纯朴的牧民怀念女太皇的泪水,又似在哀叹火拨家一去不复返的荣耀。
已是惊蛰时分,春雨仍是不停,宫人的汗水混着雨水,不停歇的修复着被炸毁的宫殿,绯都可汗左手挂在绷带之中,坐在金玫瑰园的凉亭中,听着淅沥沥的三月春雨,看着金玫瑰园中花朵在雨中凋残。
“降夫既旋,功臣又赏,班荷元勋,苏逢漏网,宁帝奇后,天降清乐,今古第一,万古流芳……”
“够了!”
撒鲁尔面无表情的打断了阿米尔,仍是盯着金玫瑰园,口中满是讽意:“只要先帝满意不得了,先拿去祭了先帝再说吧!”
阿米尔躬身曰是。
撒鲁尔微伸了一个懒腰,若无其事道:“那些放炸药差点毁了我弓月宫的老鼠可有踪迹?”
阿米尔单腿跪下,惭愧道:“伟大的可汗陛下,地宫已塌,没有发现踏雪公子的踪迹,西安那边亦没有踏雪公子消息。”
“原氏的暗人可有异动?”
“似是凭空消失了,我无法查到、”
“他果然没有死,”撒鲁尔冷哼一声,微侧身间,似是牵动胸前伤口,眼中闪出一丝狠毒,口中却念念有词:“君不闻秦中踏雪,美而温润,敏而博闻。智者千里,举世无双,这个踏雪,素有傲名在外,却扮个又臭又脏的老头,潜在先帝身边,还能看着自己的女人与朕周旋数月,隐而不发,断非常人。”
他的酒瞳瞥向阿米尔:“你且记着,这个原非白将会是我大突厥最可怕的敌人。”
阿米尔点点头,继续说道:“段太子回到了叶榆,叶榆大皇宫内名医如云,至今不见太子面众,似是受了重伤,唯一令臣担心的便是大理同君氏的暗人仍在附近徘徊,似是在搜寻花木槿……”
“住口,朕不要听到她的名字,”撒鲁尔暴喝一声,阿米尔立时噤声,却见撒鲁尔胸膛起伏,然后捂着伤口颓然倒地,阿米尔急忙上前查看撒鲁尔的伤势,所幸没有崩出雪来。
撒鲁尔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强自隐下胸口的伤痛,对着阿米尔忽地微微一笑:“自今日起,严密搜索,原非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至于那个贱人,”他冷冷道,“立诛之,提头来见。”
春雨似浇倒了阿米尔的心底,让他感到冰冷,他垂首看着大理石的地砖,只觉眼前从小一起长大的君主,原来是这样的陌生。
雨声渐止,玫瑰瓣上颤颤的滴着水珠,如美人玉颜泪不止,君臣一阵沉默,撒鲁尔痴痴看了一阵新雨娇蕊,慢慢启口道:“朕想重新为拉都伊举办葬礼,追封为可贺敦,你去替朕择个日子吧。”
阿米尔眼中泪光隐现:“葛洛罗部替拉都伊叩谢陛下隆恩。”
撒鲁尔抬手让阿米尔退去。
他又看了一会碧叶晶珠,唤了声:“阿黑娜。”
不久一个老宫人前来,他低声问道:“她可好?”
阿黑娜跪启道:“大妃娘娘还是日夜不眠,终日抱着花姑子啼哭不止。她想见太子和阿纷公主。”撒鲁尔一阵黯然,久久不语:“大妃身体不适,还是由皇后代为教养宜,你且尽心照顾大妃,不得有误。”
阿黑娜似是有话要讲,但看着可汗冷酷的眼睛,终是闭上了嘴,退了出去。
撒鲁尔心中一阵烦闷,便步出凉亭,信步向树母神走去。
资殇的力量有多么强大,越是离碎心殿近,越能感到前尘往事的干扰,当几方人马为打不开结界时,他果断的牺牲了他刚出生的女儿,打开了结界,没想到原非珏已经换走了资殇,他越来越捉摸不透原非珏了。
难道真的像花木槿说的那样,原非珏远比撒鲁尔要强大?不可能,它是撒鲁尔,他是胜利者,不是原非珏那个可怜虫,就算原非珏的力量比他想象的要强大,而他的弱点也多,最大的弱点就是他心里头的那个连样子也分不清的女人,花木槿,于是,他杀了花木槿,封印了原非珏。
那么,那块紫殇到哪里去了呢?应该也跟着花木槿沉到这个地宫的下面了吧。
他蹲下身子,拍了拍树母神下的土地,心中嘲道:“原非珏,你还是随着花木槿在地下安息吧,而朕将拥有你的一切。”
“陛下有何吩咐?”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来,他回头,却见一个鬓发美人,浑身上下早已被春雨所淋透,胸前隐隐透露出诱惑的殷红,大胆的褐眸勾魂摄魄。
“你叫什么,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奴婢叫朵骨拉,以前在大妃娘娘那里服侍,现在在凉风殿当差。”美人的声音销魂柔转,又微微带着一丝幽怨。
撒鲁尔了然一笑:“今夜,便到神思殿来伺候吧。”
朵骨拉喜上眉梢,跪在地上,行了个礼,双手微挤,令她饱满的胸脯更加令人垂涎欲滴,然后拧着腰肢消失在玫瑰园。
撒鲁尔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微展轻功,人已跃上母树神,如同往常一样,心中愉快或是烦闷难解,都会跃上树母神远眺一会儿,心情便会舒缓起来,这一点倒是同那个原非珏一样。
忽地想起那个女人也曾经莫名其妙的爬过树母神,一想起那个女人,他的手不由自主的微抓身边的树皮,只听轻微的一个声响,那块树皮被他抓坏了。
他有些歉疚,毕竟树母神是他所最尊崇的神树,只要在树母神上,在烦躁的心情都能平复下来,因为他不喜欢那个女人出现在属于他的空间,他决定立刻下诏,任何人再不可近这棵树母神三步之内,违者杀无赦。
他把那树皮合上,这才发现那树母神的枝干似是中空,他又使劲扒开下面树皮,里面竟然放着一个乌黑的镶银木盒。
一种奇怪的感觉呼之欲出,他鬼使神差的慢慢打开了那个木盒,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根普通的银链子,坠子是一块大银牌,上面的花纹有点眼熟,他暗哧一声,是了,是那个君莫问,也就是花木槿随身带着的那块。
她想抱着他和那块紫殇同归于尽,这个愚蠢地女人,若是他,既已近身,只要乘其不备。刺上两刀,再将酬情扔入怀中,不就一了百了了吗?
当时她的眼中满是萧瑟黯淡,可是当她提到原非白时,她的眼神柔的又化作水一样。
他还记得她抱着他下坠时的温暖,那是属于他一个人。就在面临死亡的瞬间,即使隔着衣料和那块可怕的紫殇,他依然能感到那个女人温暖圆滚的胸脯蹭着他的前胸,他竟然起了反映,他感到很兴奋,如果不是求生的意志唤醒了他,他可能还会沉醉,甚至想拉着她,回到崖上,狠狠的蹂躏她的身体,让她在他的身下哭泣求饶。
不,这匹水性杨花的劣马是原非珏的弱点,是原非珏的愚蠢,他轻笑出声,再一次在心中鄙夷的骂了句,原非珏,你这个可怜虫。
他正想用内力化去那块银牌,忽然感到另一面似有硬物,他翻转过来,一块紫色的宝石镶在银牌的另一面,在阳光下沉静的看着他,晶莹剔透的折射着他渐渐扭曲害怕的脸来,然后渐渐发出灼热的白光。
“回珏四爷,奴婢的名字和这樱花一样,也带着花,奴婢叫木槿,花的颜色也是红色的,您可记住了。”一个青色的人影,在漫天的嫣红中,她的声音是这样温柔,就好像她悄悄塞到手中那柔软芬芳的樱花花瓣。
“你……你,珏四爷,万一你扎死我可怎么办呢?”她站在河边,似是手都吓得发颤,下雪了吧,她的手上一片圣洁的白色,与雪天同色。
“非珏,今儿是我的生辰,不如你把自个儿给我吧。”小巧的人影坐在那里,含羞似怯,她的周身是一团红影,静静的,却让人热血沸腾起来。
“我有你送给我的法宝啊,只要我带着这根银链子,无论我到哪里,我变成什么样的人,我们都会认出对方的。”
“斐兄,你可相信,如果因为时间和距离,改变了外貌,甚至没有了记忆,只要相爱的两个人,还是能互相认出对方,找到彼此失落的那颗心吗?”
“对不起,非珏,这世上,我花木槿顶顶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原非珏,你无论要怎样惩罚我,都没有怨言,可是我却不能让你伤害原非白,因为我爱上了他,我……并不后悔。也无法后悔。”
非珏,非珏。
“啊!”树母神上传出一声大叫,响彻弓月宫,守卫的士兵赶过来,大突厥的可汗自高高的树母神上摔下,双目紧闭,胸口渗血,手中紧紧握着那镶着半块紫色宝石的银链子。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揽草结同心,将以遗知音。春愁正断绝,春鸟复哀鸣。风花日将老,佳期犹渺渺。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那堪花满枝,翻作两相思。玉簪垂朝镜,春风知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