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岭谷外十里处,是一座新建的大牧场,李光岑的族人中,老弱妇孺被安排在谷中,年轻人日常放牧则住在牧场。牧人的住处十分简单,他们的家已经安置在谷中,这里只是他们游牧的临时住所。
牧场并不太大,李光岑的族人自吐蕃草原迁来时,已将牛羊等行动缓慢的牧畜尽量变卖了,带来了只有大批的马群。不过这些马对草料的消耗也是非常庞大的,牧场的草料已堆成了数十座高高的草塔,垒得严严实实的。这样的地方最重防火,所以周围以栅栏隔开,旁边依托的就是芦岭河水。牧人们的住处则在河对岸,以确保不会散了火种引燃草料。
正是黄昏时分,几个负责照料草料的牧人绕着草场转悠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但是河对岸却见有几匹骏马驰进了牧场。几个牧人眯着眼睛手搭凉蓬向那些人望去,就见他们一刻不停,径自驰入了牧场大门,随即木栅栏门又紧紧关上了。
穿着条纹长袍的葛罗禄抚着山羊胡子喃喃地道:“俟斤大人也来啦。这是第几起人啦,今天来的各位大人,大多都已在谷中定居,平常不大出来啊,看这样子,似乎有大事发生啊。”
他的侄子热介甫凑上来道:“是不是要打仗了啊,今天晌午,我就见到杨浩大人的贴身侍卫壁宿、穆羽,还有十几个人,各带三匹骏马,带着干粮袋离开了芦岭谷,像是要行远路的样子。叔叔,咱们要不要去打听一下?”
葛罗禄瞪了他一眼,训斥道:“不许多事,咱们的差使就是看管好草料场,大事自有大人去决断,好好巡弋,真若有事,咱们看管的地方也万万不要出事。”
热介甫吐吐舌头,连忙应了声是。葛罗禄又回头看向牧场方向,喃喃地道:“才只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啊,愿真主保佑我们,魔鬼地烈火不会燃烧到我们的家园里来。”
葛罗禄是一个回纥人,自唐永徽年间穆罕默德第三任哈里发欧斯曼派遣使者到达长安朝见唐高宗,宣传大食帝国和伊斯兰教教义之后,伊斯兰教便在中土开始传播起来,葛罗禄就是一个伊斯兰教的虔诚信徒。由于与其他部落争战时自己的部落被消灭,辗转逃到了吐蕃人的地盘,并最终成为李光岑部落的一员。
如今在芦岭州得以定居,他十分满意现在的生活,真的不想自己的家园再一次被战火屠戳,然后逃到草原上过那颠沛流离的迁徙放牧生涯,每日都要同恶劣的自然环境和不友好的其他部落战斗,可是面对预感到的危险,他也无能为力,只能向真主虔诚地祈求。
牧场中央不,圆顶大帐内,芦州团练副使李光岑居中而坐,左右分坐的都是些四五旬的年长者,这些人都是当年追随他左右,一同流浪在吐蕃草原的亲信部属,他的人既牧且兵,这些人就相当于统兵的将领了。
事实上他们的确很快就要做官了,杨浩的奏章已经呈送开封,这些人都被列为带领营帐族人归降的羌部头人,以赵官家的大方,每人一个指挥使的头衔是跑不了,只不过这官就像天上的齐天大圣,有职无权,是用来拴猴子的绳子罢了。
李光岑面色凝重地道:“很好,大家都到了。今日,老夫收到了浩儿的飞羽传书,银州李光俨得夏州授意,率两百轻骑半路偷袭,欲置我的浩儿于死地。”
众人听了登时便是一惊,人人面露异色,却无人交头接耳,只是盯着他看。李光岑饮一口烈酒,平抑了一下心情,这才继续说道:“浩儿无恙,如今已安然抵达野离氏部落。不过……”
他双眉一拧,沉沉笑道:“你们说,李光俨既已出手,夏州会对咱们就此收手吗?”
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一跃而起,大声咆哮道:“主上,我早就说过,这继难军本就该是您的,这夏州本就该是您的,党项七氏既与夏州交恶,正好为我所用。我们汇合诸氏部落,讨伐夏州,为主上夺回大位吧,纵然身死疆场,为主上而死,我等亦无怨无悔。”
另一凶睛老者也是老而弥辣,气虎虎地道:“主上仁厚,一心为族人考虑,宁可放弃自己应得的权位,退隐在这芦岭州,只希望能为我们寻一处安定的所在。可是如今看来,咱们想罢休,人家却不肯呐。主上,挑起您的大旗,咱们召集党项七氏,跟夏州李光睿干吧。”
李光岑闪目一看,捋须笑道:“木英啊,你这火爆的脾气呵……”
他一仰脖子,又灌了一口酒,大概是喝的冲了些,看着眼前这豪迈不减当年的花白头发的老者时,目光不免有些莹然:“唔……这么多年了,咱们隐姓埋名流浪在吐蕃人的草原上,我几乎已经忘了你的本名,木英……纳木罕呐,你可是从九岁起就跟着我,做我的野可儿了,跟着老夫,你不曾一日享有一个勇士的荣耀与富贵,就连名姓都被改掉,老夫愧对你啊……如今多少年过去了,你的孙子也有九岁了吧,纳木罕啊,你已经老了,头发都变得花白了。”
契丹语中的那可儿与羌人所说的野可儿语意相同,都是近身侍卫的意思,李光岑这番感伤的话说的真情流露,那花白头发的凶晴老者听了不禁热泪滚滚,眉头一皱,就起了三道横纹,像极了一头雄壮的西北虎。
他把袍襟猛地一拉,露出长满黑毛的胸膛,握紧双拳“嗵嗵”地擂着自己的胸口道:“主上,纳木罕还没有老,还能骑得了快马、射得了利箭,还能跟着主上扫荡整个大草原,让任何敌人闻风丧胆。只要主上一声令下,纳木罕就还是当年的纳木罕,永远冲在主上马前的那个纳木罕。”
那些四五旬的汉子纷纷离开席位,走到李光岑面前,慷慨激昂地道:“主上,我们依旧是主上麾下最凶狠的一群草原狼,令任何人都要闻风丧胆的草原狼,敌人再强大,我们也不怕。您下令吧,仇人已经磨亮了屠刀,我们不能再做温驯的绵羊了。”
一个瘦长脸,脸上深深一道刀疤,伤愈后肌肉纠结,以致收紧了半边脸的皮肤,显得一只眼大、一只眼小的老者激愤地道:“主上,现在连李光俨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我们不能再忍耐了。他李光俨是个什么东西,他老子李彝景当年对主上那是何等巴结,每逢主上的生辰,他都不远千里,派人赶赴吐蕃部落给你送上一份厚礼。
可是李彝殷篡夺了主上的权位之后,这李彝景就像一条没有骨气的狗儿,转而又巴结上了他。这也罢了,如今李光俨甘为李光睿鹰犬,竟对少主下毒手了。主上是夏州草原之主,是所有党项羌人的王,岂能受李光睿帐下走狗之辱,主上之唇,就是我们所有野可儿的耻辱,请主上下令,让我们去决死一战吧,我们要用鲜血来洗刷这耻辱,维护主上与少主的荣光!”
李光岑点点头,欣然道:“俟斤,你们的勇武当然不减当年,你们永远都是老夫麾下最勇猛的野可儿。可是,老夫这身子骨儿不成啦,我的族人、我的基业,已经全都托付给了我的义子杨浩。你们服从他,就是服从老夫。本来,浩儿是不想与夏州冲突的,至少现在不想。可是,现在人家先动手了,咱们还能坐以待毙不成?”
他抖抖手中的一纸信笺,沉声说道:“现在,我的义子以飞鹰传书,要老夫调拨族中所有勇士为之一战,这一战若成,至少可保我芦岭州三年太平无事,使我族与党项七氏可以从容地休养生息,积聚力量。老夫思虑良久,觉得我儿这计划虽然凶险,却未尝没有成功的希望。今日我召你们来,就是要告诉你们……”
他缓缓站起,张开骨节粗大的手掌,狠狠向下一挥,大喝道:“我们战!”
他身前众人听了,一个个脸上都溢出兴奋的潮红,眼中露出嗜血的杀气,他们退后几步,单手抚胸,齐刷刷单膝跪地,轰然喝道:“卑下愿为主上一战!愿为少主一战!”
李光岑脸上笑意渐渐消去,露出森然的杀气,沉声喝道:“尽起我族所有可堪一战的男子,三百人为一队,每一人两匹马,歇马不歇人,星夜兼程,赶往炎帝谷汇合,听候我儿调度!”
野离氏大头人苏喀族长的小帐内,隔着一张小几,两个年轻人正捧茶而座。坐在左首的那人,大约三十出头,眉眼清秀,白皙面皮,头戴一顶公子巾,颌下三缕微髯,穿一条黄色大提花的纱罗裤儿,外罩一件对领镶黑边的直裰长袍,腰系紫带,紫带上还坠着一串玉饰,俨然便是一个中原的士子打扮。
在他对面,一身左衽长袍,头截狼毫小帽,腰间系着宽宽的牛皮带子,一副羌人打扮的青年,比他还要小得多,只有二十出头,眉眼说不上如何英俊,却很是耐看,有种男子汉的阳刚之气,但是比起普通羌族游牧汉子来,眼中又有些聪慧睿智的意味。
这中原士子打扮的人,是横山羌柯特部的头人彻里吉。而那一身羌人打扮的年轻人,却是芦岭州知府杨浩。如果这时有人闯进来,得知两人的身份,恐怕会对他们的打扮感到非常奇怪。杨浩尽管早听苏喀介绍过柯特部的情形,知道他们住在最靠近汉人村镇的地方,早已放弃了游牧改从农耕和经商,可是见到彻里吉的打扮时还是不免大吃一惊。彻里特除了名字,无论是打扮、样貌、发饰、谈吐,已完全看不出一点羌人的模样,这人汉化的也太厉害了些。据说……去年他还参加乡试考过秀才,虽说没考上……
彻里吉翘着二郎腿,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杯,杨浩说话他便笑,杨浩不说话他也笑,完全是一副狡黠而耐心的商人模样。杨浩开门见山,把秘密会见他的原因说个清楚,他脸上还是一副微笑悠闲的模样,就像带了一副假笑的面具。
可是他的心里却在急急盘算着:“苏喀那老头子竟替杨浩遮掩消息,还代他邀我前来,看来野离氏已经和芦州勾搭在一起了。不过……就算加上野离氏,芦州还是不够看呐。夏州李氏那是何等雄厚的根基,数百年经营,根深蒂固,无人可以撼动。这银州城又近在咫尺,我在李光俨的眼皮子底下与芦州做做生意,换取些好处,银州方面或许会睁一眼闭一眼,但是要我与芦州传讯息、通联络,允许他从我族召纳士兵,一旦为银州方面获悉,难保不来与我为难,此事答应不得啊。
可是,我族人口众多,专务农耕以及与汉人经商。与芦岭州通商,芦岭州可免三年赋税,这可是一笔不菲的钱财。就此舍弃,实在让人舍不得。唔……,这几天就听说苏喀私下一一会见各部头人,看来……都是为了给这杨浩牵线搭桥了,只不知……其他各部头人可曾答应?这些家伙,昨日还在一起饮酒,竟是一点口风不露,让我无从参详考虑,着实可恨。”
杨浩见他沉吟不语,微微笑道:“彻里吉大人,与我芦岭州经商,可免三年税赋,我知道彻里吉大人的部落非常庞大,往销与进购的货物非常多,这免三年赋税,可是一笔不少的钱财啊。至于互通讯息,允许我派人在你的部落设立鸽站,本就是一桩秘密的事情,我不说,你做为一族之长,难道连这么点秘密都隐瞒不下来么?”
彻里吉皮笑肉不笑地道:“杨浩大人,允许你招募我族中的散丁闲汉从军入伍,这件事又怎么说?”
杨浩眉头一挑,不以为然地道:“这件事,难道不是对我们彼此有利么?据我所知,彻里吉大人的部落现以农耕和同汉人经商为业,部落中尽有些无业游民,每日里偷鸡摸狗,打架生事,这些人若被招兵,你的部落里不知要少了多少闲事,有什么不好的呢?”
后世招兵,都喜欢招身世清白、素质较高的良民,可古时候的名将却喜欢多招好勇斗狠的泼皮无赖,这些人在旁的方面一无是处,打起架来却最是凶狠。只要以军法约束,能调教得了他们,那就是一支精兵,不知多少名将得以建功立业,手下却都是一帮无牵无碍、好勇斗狠的流氓泼皮。
彻里吉不为所动,狡黠地笑道:“杨浩大人,我若允了你自我部族招兵,总不能明明白白的告诉族人,只许闲汉无赖、无业游民方可受招吧?若我寨中青壮流失过多,那时于这乱世之中如何得以自保。
再者说,就算那些泼皮无赖吧,他们也有父母、也有兄弟,他们如果入你军伍,入伍者只一人,这一家人可都要心向芦岭,站到你那边去了,这样的人家一多,一旦你芦岭有事,我柯特部想要置身事外也不可能了。杨浩大人,你不动声色地便要拖我下水,把我绑上你的战车,这也太阴险了些吧?”
“哈哈哈,彻里吉大人太多疑了。”
杨浩仰天打个哈哈,脸不红心不跳,一副心胸坦荡的模样:“家境优渥、生活稳定者怎么会从军吃兵饷呢?想要入伍当兵的,必是家无桓产、无妻无子、地无一垄、房无一间的懒散汉子,这样的人整日游手好闲、惹事生非,你彻里吉大人难道不头痛?甩开这样的包袱有甚么不好?”
他微微向前俯身,微笑道:“往日里夏州与麟州、府州争战,你族忽而倒向左、忽而倒向右,左右逢源,两面收钱,难道夏州与麟州、府州不知情么?谁又奈何得了你了,何以这时便推三阻四、疑虑重重?”
彻里吉眼皮一抹,把茶杯轻轻一放,含笑道:“杨浩大人,你许我的这些好处,便让我冒着得罪银州的风险,这笔生意做下来,我可是吃了亏呀。”
杨浩也笑道:“做生意嘛,当然要讨价还价,彻里吉大人觉得这笔生意不划算,那咱们可以再商量,何必一口便回绝了呢。”
彻里吉目光微微一闪,问道:“那么……不知杨浩大人出价几何?”
杨浩说道:“柯特部在横山诸羌之中算是相当富有的部落了,这当然有赖于彻里吉大人的精明强干。不过,据我所知,你的部落虽然族帐三千,十分富有,却时常受到附近那些小部落的侵袭骚扰,在武力上,你柯特部是远不及他们的,因此常常在双方族人闹起纠纷之后花钱消灾,可有此事?”
一说起这个,勾起彻里吉深藏心底的愤怒,他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终于消失了,他悻悻然地哼道:“饿着肚子的人当然会比吃饱了的人更凶狠、更豁得出来。我的族人已过惯了安逸富裕的生活,弓马骑射的功夫早就已经搁下了,当然比不得那些整日为了一口吃食在茫茫草原、莽莽丛林间奔波的部落。
不过,我并不后悔,拥有强大的力量,本来是为了过更好的日子,而不是为了争战而强大。我的族人弃骑射游牧而就农耕和经商,再也不用担心黑灾白灾,再也不用扶老携幼、风餐露宿地迁徙而居,生活优渥稳定,部族人丁兴旺,这样的日子比起当初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如果为了让族人变得能征善战,就要放弃现在优渥的生活,让我的族人重新背起弓箭,拿起套马杆,回到大漠草原上去,那真是不知所谓了。你看野离氏,是我横山第一大部落,善战好战之名诸羌之中排名第一,那又如何呢?
他们过的是甚么样的日子,就是他们的族长苏喀大头人,吃用穿戴,也不及我寨中一个商贾。如果在拥有强大的武力和拥有优渥的生活之中只能选择一个的话,你选甚么?反正……我会选择我现在所走的路。”
杨浩眼中闪过一丝讶色,开始正视起眼前这个狡猾的商贾头人来。在他以前的时代,许多人为了过上好日子而拼搏,去努力赚钱,走着走着,最后却成了为了赚钱而赚钱,一辈子忙碌奔波,不曾过上一天休闲的日子,忘了自己当初赚钱的目的,那些人与彻里吉所说的情形何等相似。想不到此人倒是看得破、想得开,真是一个异类。
他想了想,说道:“彻里吉大人,为什么两者之间只能选择一个呢?不错,越穷的人越凶狠、越是生活艰辛的人,越能吃苦、越能作战,可是这两者之间也并非不可调和。贵部在横山诸羌中十分富有,百姓忙着耕种、经商,这弓马骑射的功夫,必然较那些游牧部落差一些,人有所得,必有所失,这是没有办法的。可是,你的部落为什么要一定人人精通弓马骑射?你需要去劫掠、攻击那些比你更贫穷的部落么?若要自保……,我芦岭州可以给你一些援助。”
彻里吉神色一动,问道:“杨浩大人此言何意,你要……如何援助于我?”
杨浩说道:“我汉人村镇世代农耕,为防范游匪盗贼,历千百年下来,自然形成一套城池防御的本领,若我派几名精于防御之术的人去,指点你部建筑城墙,设置各种防御措施,还用担心周围那些部落的骚扰侵袭么?前些天,善于野战、丛林战的诸羌部落袭击我芦岭州,落得甚么下场,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还有,彻里吉大人的部落虽然富有,可是有一样东西却极难获得,不管是麟州、府州还是夏州方面,对你卡得都是极紧,那就是钢铁,对么?如果你们同我们合作,那么……,每年我可以馈赠贵部两千斤精钢,这些钢铁用来制作刀枪和消耗极大的箭矢,能否使贵部拥有自保之力呢?”
彻里吉身子一震,失声道:“此话当真?”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彻里吉低头不语,神色变幻半晌,他霍地抬起头来,问道:“杨浩大人,你这几日会见的诸部头人,是否……已经答应了你的条件呢?”
杨浩一听这话,顿时暗暗松了口气,军事技术和军事武器的援助,已经打动了他的心思,只要他动了心思,那这事就成了八分了。
至于彻里吉所忌惮的怕芦岭招兵,会使他柯特部与芦岭州再也扯绊不清,那就是另一个退让的筹码了,做生意嘛,价当然要开的高一些,给他留出还价的余地。扶持柯特部,让它强大起来,必然压迫周围部落的生存空间。那些既贫穷、又弱小的部落生计无着、走投无路的时候,芦岭州却像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儿似的朝他们频频抛媚眼儿,他们会不会趋之若鹜呢?
杨浩微笑起来:和一个部落做生意,连它周边部落的好处我都要占,看来我很有了些做奸商的潜质呢……
第五天,杨浩的商队终于赶到了野离氏部落,杨浩得到他们赶来的消息,立即迎了出去。在他的商队距野离氏部落还有二十里的地方,迎上了他的人马。虽然早从小野可儿口中获悉了他安全的消息,一见到他迎上前来的身影,木恩等人还是激动莫名,几十骑快马立即飞快地迎上来。
杨浩翻身下马,对面马上一条大汉十分利落地跳下马来,腾腾腾上前几步,隔着两丈多远便直挺挺地跪下来,以额触地,高声说道:“木魁护主不力,险致少主遭遇不测,大罪,请少主处罚。”
杨浩先是一呆,既而大喜,快步向前把他扶起,惊喜地道:“木魁,你安然无恙?好!甚好!随我杀出去的那些勇士,可还好么?”
木魁被他扶起,见他毫无怨尤之意,反而因为自己安然而返而惊喜不已,不禁大为感动,嘴唇翕动了几下,才道:“少主,陆续寻回来的士卒约有一半,另一半已……”,他低了低头,又道:“木魁拦道斩杀了七名追兵后,本欲寻去保护少主,可大雾弥漫,方向难辨,又不知少主去向,竟尔追……”
他还没有说完,杨浩便一拍他的肩膀,笑道:“战场上刀枪无眼,谁能保证护得人周全,若非你舍生忘死地维护,我杨浩早成了一具死尸,我视你等如兄弟、如手足,而不是奴仆,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小野可儿是知道木恩、木魁等人的武艺本领的,眼见他们对杨浩忠心耿耿、礼敬有加,他的脸上不禁微微露出一丝讶然:“他们对杨浩的忠心和恭敬可是发自真心,毫无虚假呀,杨浩……真的值得他们如此效忠?”
杨浩拍拍木魁的肩头以示安慰,然后向小野可儿点点头,微笑道:“小野可儿,辛苦你了。”
小野可儿板着脸淡淡地道:“不必客气,人我给你带动了,这就回去了。”
“好,待得了机会,我请你喝酒。”杨浩拱拱手,小野可儿矜傲地一笑,把手一挥,后方阵队中便驰出三百虎贲,随着他扬长而去。
杨浩复又转向早已微笑立于一旁的木恩,问道:“我走之后,李光俨对你们有没有不利的举动,小野可儿护送你们一路赶来,李光俨可有什么动静,有没有追着你们赶来?”
木恩叉手禀道:“少主,李光俨果然其志在你,你走之后,李光俨立即调走全部人马穷追不舍。属下依命率人急急赶往无定河畔,刚到无定河畔大雨便起,为恐河水暴涨,属下于高处扎营,背倚河水,面向草原,大雨一下,浓雾便散去了。待云歇雨住之后,李光俨的人马对我们已经不能构成威胁。
想来他也是料及这一战,所以一直不曾来攻。木魁返回后,我又让他带了游骑寻找大人下落,路上曾碰到过李光俨的人,双方小有打斗,到了第二天还不见少主寻来,属下真的慌了,可是既不能舍了商队,又怕少主会迟些寻来,所以只得硬着头皮在那里等待。
又候了一天一夜,还是不见大人踪影,属下正没做奈何处,小野可儿便寻了来。依少主所嘱,小野可儿做出路途与我商队偶遇的模样,和我们结伴返回。一路上,属下曾派出探马察看,李光俨一直远远地辍着我们,也派游骑追踪我们的行动。看来,他现在也不知少主生死,正在困惑不解当中。”
杨浩微道:“李光俨不是蠢人,就算他原本不知我的死活,如今也该想的明白,知道我已独自赶往野离氏部落搬取救兵,也知道我与野离氏必然有所‘勾结’了,哈哈……现在他为难的已不是杀不杀我,而是我和我商队都已安然抵达野离氏部落,他是就此灰溜溜地赶回银州城去,还是闯进野离氏部落破坏我笼络横山诸羌的计划。”
木恩说道:“李光俨既然猜出少主与野离氏有所联系,还会自蹈虎口么?依属下看,他径直返回银州,徐图后计的可能甚大。”
“未必。”杨浩摇头道:“由其子,亦可观其父,这对父子不是善类。他纵然猜到我与野离氏有所勾结,也不可能猜到我与野离氏的真正关系。野离氏以前就算造夏州的反,骚扰攻击的也只是夏州的外围部落,他李光俨可是夏州李氏家族的核心人物,如今野氏又已向夏州乞降,当着横山诸羌各部头人的面,岂敢冒夏州发兵灭族之险取他性命,他有恃无恐,十有八九会亲自赶来,与我在野离氏部落中再较量一番。弱者……无外交啊,在他李光俨看来,我杨浩就是一个绝对的弱者。”
木魁眼中露出一抹狠厉的杀气,狠声道:“少主,他若来了,咱们一不作,二不休,当场便做掉了他,横山诸部怕惹祸上身,未必便敢张扬他身死野离氏的消息。”
杨浩摇摇头道:“你能保证他会蠢到把全部人马都拉进野离氏的寨子?野离氏虽与我们缔盟,在不知其余诸部有无决心现在便与夏州决死一战的情况下,肯横下心来让我们杀掉李光俨,与夏州李氏结下再也无法化解的生死仇怨么?”
他自怀中摸出一包东西,往木恩手中一递,寒声说道:“打,是一定要打的,但野离氏诸羌大会上只是一场文斗罢了。这武斗之地,不在这儿。木恩、木魁,一会儿我会换上公服,带人赴诸羌之会。你们两个却去不得了,有一桩大事,我要你们两个分头去做。只要你们这一仗打得漂亮,我在野离氏部落中的这一仗,便是想输都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