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只是一夜之间的事,对门的大宅子就换了新主人。挑粪的老张路过茶水铺子时,被铺子中的姚二嫂一把拦住,“他叔,你可知这对面宅子搬进了什么人啊?”
临街卖茶水的姚寡妇是远近闻名的好事妇、包打听,老张见她手指对面也不由得望去,却见一直荒着的宅子似乎是住进了人,连门口的宅匾都变了样子。
老张闷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木讷地摇摇头,“不知。”
等到老张闷头闷脑地走远了,姚寡妇才轻轻啐了一口道:“老娘真是猪油蒙了心,问谁不好,竟逮了这个闷葫芦,要不是看他起得比谁都早,才不问他呢!”
一旁喝茶的年轻茶客接口道:“我说姚寡妇,你这好奇的毛病啥时候能改啊?”
“你这小猢狲!老娘这是热心!懂个屁!你说我这茶水铺子和这宅子就这么临街对望着,它里面竟不声不响地住进了人,我能不关心关心吗?”
“这有什么新鲜的,等哪天你这茶水铺子里突然钻出个男人来,那才真是新鲜事呢!哈哈。”话音未落,一旁几个不怀好意的猴崽子已经笑开了。
“呸!等哪天你这个小兔崽子从老娘裤裆里钻出来,那才是新鲜事呢。”姚寡妇双手叉腰,面不改色地骂回去。
这样的荤段子每天都会在姚寡妇的茶水铺子里上演,倒也没人觉得奇怪。俗话说得好,寡妇门前是非多,本也就是如此,更何况是姚寡妇这般张扬的寡妇。
“要说这宅子原来的主人来头可大呢!”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一边自恃年老地捋了捋花白的胡子,一边装模作样地抿了口茶,等着好奇的人们继续问下去。
“李老爹,说说,咋回事?”其实每日里来姚寡妇茶水铺子喝茶的,也不过是些和她一般闲着没事,专爱打听闲事的懒汉子长舌妇。想想也是,五文钱一壶的茶水,既能消磨一整天,还能听到不少新鲜事,谁不愿意来呢?
李老爹见自己的话成功引起了众人注意,更是颇为自得地拈了拈他那稀疏的胡子,又自命不凡地轻咳一声道:“这宅子的主人以前可是京城里的高官,那八人抬的大轿响得是吱扭吱扭的。那老爷以前可气派了,每日里前来拜访的达官贵人们都要排着队等,哎哟,那华丽的衣袍晃花了人的眼。只可惜这家的老爷后来犯事了,被皇上降了罪砍了头,荣华富贵的日子一去不复返。这宅子也就从此没落了,车水马龙没有了,满园萧条得都长了草。只是这宅子荒废了好久了,就这么一直闲置着,也没听说有人买下来啊,怎么就忽然易了主呢?”
“荣华富贵转眼空,人啊,就这么回事!不过这事才不叫怪事呢,你们听说了没有,赵家那克夫闺女竟然又要出嫁了!”
“真的?哎哟,要说这进了七月怪事多呢,鬼节到了嘛,哈哈……”
在众人响成一片的哄笑声中,一位青袍少年慢吞吞地自茶水铺角落站起身来,微微整了整有些褶皱的青袍,又从容地掏出了五文钱放在桌子上,才又不紧不慢地向茶水铺门口走去。在经过之前说话的李老爹面前时,他突然停下脚步,恭恭敬敬地给这老头行了个礼,“这位老爹,据晚生所知,这对面宅子的旧主的确是在京城做官。只是这位老爷似乎一辈子都没坐过什么奢侈的八抬大轿,而且这老爷被抄家后,前前后后、林林总总算在一起,也没听说抄出多少值钱东西来。老爹怕是年纪大,记错了人吧?”
这年轻人话说得极为客气,神情也颇为恭敬,他慢吞吞地说完后并不去看众人惊讶的反应,自顾自地向茶水铺门口走去。
满心好奇的姚寡妇就眼看着这位毫不起眼甚至呆里呆气的青袍少年气定神闲地走出了她的茶水铺子,随后竟然不紧不慢地到了对面那家老宅前站定,微微想了想才抬手敲门。
没过多久,那门竟然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那随之探出的脑袋在看到这青袍少年后,忽然咋呼起来:“小云公子?!主人念叨你好久了,你怎么才来?快进来快进来!”这丫头几乎是一边说一边将这位显得有些木讷的少年硬拽了进去,随后那门便在对面这些伸头瞪眼的好事之人的注视下,嘭的一声紧紧关上了。
“这家搬进了什么人啊……”
“谁知道,看样子来头不小啊……”
“就是就是……”
陆元青随着引路的芝絮慢慢向前走。其实无须任何人引路,他也知道该怎么走。这宅子曾经是他的家,他又怎么会不记得路?只是以陆元青的身份再次回到汴城以来,他就一直住在汴城衙门里。如果不是因为风涣,他想他是不会再踏进这里的。
所谓的“近乡情怯”,大致也是如此道理吧?
“小云公子,主人让你赶紧进去。”芝絮从陆元青父母以前居住的主房内出来后,就赶紧对陆元青挤挤眼。
“嗯。”陆元青只是点点头,便轻轻推开面前的门,走了进去。
有那么一瞬间陆元青觉得有些眩晕。他本以为风涣搬进来后,会改变这座宅子原本的样子,可是没想到不仅仅是刚刚一路上看到的院中情景,就连这房间内也丝毫未改变什么。
看到这里熟悉的一切,陆元青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微微探出手想要扶住门,可是那门却在他身后缓缓关上了,取代门被他握在掌中的是一只手,灵活、精致、修长,那天生该是一名行医者的手。
“小云……”手的主人快速地圈住陆元青的腰,随后将他带入怀中,他的另一只手绕过陆元青的脖子,毫无顾忌地抚摸上他的脸颊。
“小云,你有没有想我?”身后困住陆元青的人贴近了他的后颈,近到陆元青几乎都能感受到来人喷在他皮肤上微温的呼吸。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呆了片刻,陆元青才慢吞吞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