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漏了两拍,陆染僵持着要不要退出去。
没想半躺在床上的韩默言发现了她。
韩默言用手掩唇咳嗽了两声,指着庄静,声音沙哑地说:“送她出去。”
庄静这才回头看向陆染,面上带着柔和的微笑,依然是从容不迫的神态,仿佛被下逐客令的是陆染而不是她。
韩默言咳得很厉害,说完那句话就一直咳嗽不断。
庄静回过头,放下碗勺,拍了拍韩默言的背,陆染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似乎并不生气。
“现在先别跟我赌气了,身体要紧。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很喜欢我做的皮蛋瘦肉粥么?太久没做,也许味道比不过以前。不过,生病了还是喝点粥……”
陆染走过去,搀扶住另一侧,打断庄静道:“庄静小姐,韩默言有我照顾,不需要你操心。”
不自觉,她的口气变得十分不善。
庄静仍旧没有生气,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瓶子。
“这个是我感冒时常用的,浓缩度比国内的药好得多,你也许会用得着。”
放下瓶子,庄静低头轻浅地笑。
“以前一直被你照顾,难得想照顾你一次……我还是先回去吧。”
说完也不管韩默言的回答,庄静就起身去拿自己挂在衣架上的风衣。
陆染刚松一口气,韩默言就突然挥手打翻了庄静装粥的保温瓶,热乎乎的粥洒了一地,原本散发着清香的细粥蜿蜒成了一地的污迹。
“咳……庄静,你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
庄静说的种种陆染都可以不在乎,只要韩默言也不在乎。
可是,显然,他做不到。
庄静理着风衣衣领开口,那明明温润细腻十分悦耳的声音却让陆染不由自主地觉得难受:“我不是说过了。既然当年是你追的我,那么现在让我来追你。”
“阿言,我们在一起时说过的那些话,每一字我都是认真的。”
“那些感情,也都是真的。”
庄静娓娓低诉,语气轻缓,似乎很是动情。
韩默言抓着床头的水杯,猛灌了两口,不再剧烈的咳,却挥手赶庄静。
庄静见韩默言已经不咳了,也不多说话,穿上风衣就走了。
韩默言以手支额,不知是因为感冒还是其他缘故,久久不愿说话。
他不说话,陆染也不想说。
她拿走水杯,准备去厨房再接点。
厨房里和房间里一样安静,只能听见寂静的水流声,一点一点落进杯中。
她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攥紧了身侧的手,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却什么也不敢做。
桌子上的牛排饭已经冷了,放进微波炉里重新热过,食物的香味从微波炉里飘出来,很诱人。
端出来给韩默言之前,陆染大口呼吸,放松情绪。
韩默言靠在枕头上,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陆染把饭放下,听见声音,韩默言慢慢回过头,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像个没有情绪的假人。
“韩默言,你到底吃不吃饭了?”
眨了一下眸,韩默言才清醒般坐直身:“多谢了。”有些喑哑的声音平静的波澜不兴。
安静地看着韩默言嚼蜡一般吃完饭,陆染抿了抿唇问:“韩默言,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你真的能忘掉庄静么?”
放下筷子,良久,韩默言说:“对不起。”
压抑忍耐了许久,陆染还是再忍不下去,一拳捶在桌上,手掌发麻,心也跟着麻木:“韩默言,如果你觉得对不起,就不要处处表现出你的深情可不可以,就算装作不在乎也不行么?你这样我会觉得我才像是多出来的那个人。韩默言,我是喜欢你,可是我不想给你当利用的工具。”
韩默言抬起头,看着陆染。
这样一番话说完,陆染实在没了继续留下来的勇气,转身就要走,却被韩默言拉住了手腕。
“等等。”
陆染没有回头,只是在等韩默言继续说。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陆染不知道如何形容,压抑忍耐痛苦与不甘心的反复折磨。
放不开手的又何尝是她一个人。
就这么安静的对峙,大概过了足有五分钟,韩默言沙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说了长长的一段话:“陆染,是我的错……我不是想利用你做工具,我只是生气而已。”
韩默言又咳了两声,平淡道:“我生我自己的气,没有办法平静地面对庄静。”苦笑了一声,“我无法控制……这点并不是出于我本意,陆染,如果你不能接受的话,你可以选择离开——我没有资格强求你留下,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可以做些事情补救,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愿意,包括之前说过的结婚。”
理智告诉陆染韩默言说的都是实话,却又是那么让人无奈的实话。
爱情本身就不是能够被控制的事情,如果可以控制,她宁可不要爱上韩默言,苦苦守着,卑微到尘土里,那早就不是真正的陆染了。
反握住韩默言的手,陆染回身,一字一顿问:“韩默言,我只问你一件事情,你现在还爱庄静么?”
沉默了一会,韩默言缓缓开口。
“不爱了,只是本能反应。”
紧紧握住韩默言的手,陆染扬起一侧的唇角:“韩默言,我信你这一次。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结婚好了。”
松开手,收拾掉桌上的吃完的牛排饭,陆染转身朝厨房走。
在临出门前,顿下了脚步,陆染道:“拜托别让我失望。”
“好。”
韩默言是行动派,陆染也是。
陆染打电话给陆妈,韩默言打电话给韩森,只是前者的反应是惊喜与感慨,后者的反应是一个词“很好”。
婚礼事宜很快被提上行程。
刚到周末,陆妈就订了一系列的婚纱让陆染去试,美轮美奂的白色纱衣层层千叠,价格不菲,模样繁复花哨,任何女人穿上都会像十二点前的灰姑娘,公主一般华贵高傲。
对着镜子前即使补了妆也显得苍白的自己,陆染只能微笑。
其实,做韩默言的新娘是她五年以来的梦想,白纱裙、英俊的新郎以及所有人的祝福。
只是,真的到了快要成真的这一天,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兴奋。
镜子里那个完美的女人并不像她,五年前她还是那个穿着洗得发白裤脚磨破的牛仔裤一身嬉皮打扮的不良少女,会对着镜子竖起中指,会手插在裤子后面百无聊赖的轧马路,会和人疯玩一夜第二天一早洗过脸就赶去上课……
“这条很漂亮,呃,这条也不错……过来,小染,我们来试试这条。”
手机震动了起来,陆染接过一看,对陆妈抱歉道:“妈,我有个急事,现在要走,婚纱下次再试吧。”
陆妈还在一脸不满的嘟囔什么事这么重要,陆染已经动作麻利的换下婚纱,打车出门。
来短信的是明垣,他已经等在咖啡厅里了。
雪刚刚停,咖啡厅里放着舒缓的小夜曲,落地玻璃被倒映得极亮,已经是下午四五点却还明亮如昼。
陆染坐下后,两人很客气地点了头算作招呼。
“来得很急?”明垣指着陆染肩头的一点残雪。
“还好。”陆染拂去残雪,并不打算和明垣兜圈子,单刀直入:“我要和韩默言结婚了,你真的一点也不能告诉我?”
似乎被陆染的直白惊了一下,明垣顿了顿才推着眼镜开口:“先恭喜了,这个……”
“还是说你真的打算让我直接去问韩默言或者庄静?我还是没有资格知道么?”
又顿了顿,明垣苦笑道:“陆小姐,你还真是强势。”
稍微敛了敛情绪,陆染平静道:“职业习惯。”
“如果你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不,是已经要结婚,那……其实我告诉你也没什么……你应该已经问过阿言了吧,这件事情对他而已至今也是一件打击很大的事情,他不愿意告诉你也是正常的……”
“你……为什么不能直说到底庄静离开韩默言怎么回事?”
“咳咳,我这就说了。”
所谓当年的事情其实比陆染想的还要简单。
韩默言先喜欢的庄静,事实上当时追系花庄静的人不少,韩默言并不是条件最好的,却是最用心的最真挚的,庄静最终被他感动,有情人终成眷属,那段对于彼此都是初恋的感情干净珍贵的你可以用任何最好的言语去形容,只可惜,好景不常。
进大学的时候韩默言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家世,住宿舍、吃食堂、外出坐公交,和任何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没有差别,而庄静的家境并不好,每周除了上课还要去做家教打工补贴生活费,但当时韩默言不知道。系里有两个出国的机会,选择的是系里成绩最好的几个学生,其中一个名额已经被内定,剩下的一个却恰好在韩默言和庄静之间,他们说好都不要这个机会,不过很可惜,前一天还温柔微笑的情人第二天就踏上了出国的航班。
庄静走了,一个字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其实不难理解,那个出国机会是公费,以庄静的成绩出去,还可以拿到不菲的奖学金,这对于她的家庭和她本身而言都是很大的诱惑。
她没有道别的原因则是害怕韩默言抢走了她的机会。
在现实的面前,爱情苍白的不值一提。
而韩默言连说出一句“你回来,其实我有钱”这种话的机会都没有。
更是可悲到了极点。
陆染开始明白为什么韩默言对于庄静的感情会这样复杂造成的伤害也会这样深,在最情浓的时候被当头一棒打落云端,残酷的不容许你做任何准备。
只可惜明白只是明白,却不代表能接受,就像韩默言应该知道庄静选择的原因,却必然的无法承受。
明垣说完仍是苦笑:“事情告诉阿言的时候,他说什么也不肯相信,因为庄静前一天还答应和他一起庆祝生日,阿言为此特地去学了怎么做饭做菜,想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惊喜之前先发生了这个……”
陆染有些恍然。
“他找庄静找得快发了疯,连课也不去上,最后确信庄静是真的走了的时候,他整个人……”
“够了,你不用再说了。”
“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陆染淡笑的付了自己的那份账,起身道:“我只是来听故事的,知道了,也就罢了,反正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婚礼的日期还没订,不过希望你来参加。”
明垣点头:“我会的,不过,陆染小姐……”
“嗯?”
“你比我想象中的坚强……我真心希望你和阿言能幸福,他把自己变成了工作机器,可我知道他过的并不开心,甚至这些年他其实过的很苦,也让他忘记过去,幸福一点吧,为了一个根本配不上他的女人痛苦这么久,真的很不值得。”
陆染想了想,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