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前。
趁萧老太不注意,萧楚山将学生们安排好,便与林氏二人偷偷摸摸地赶到村口儿,一人两个大钱,搭上村子里刘老汉的牛车便去了镇上。
到了地方,二人便如同那栅栏里被放出来重获自由,嗷嗷叫的羊,当即便去了镇上一家食肆点了几个小菜,吃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之后又赶去布庄买了一堆儿的好料子,路上遇见一卖糖葫芦的,还特特买了一串儿糖葫芦,夫妇二人你一颗我一颗分享着吃。
“咱们这回不用给行哥儿买了?”萧楚山问道。
“那小子这几日日日都去那贵人家鸡鸭鱼肉,油水足得很,这回就不必啦。”林氏干脆道,“赶紧地将嘴擦干净,待会儿回我娘家,叫几个嫂子瞧见,又得说那些个风凉话了。”
……
摸着手里丝滑的石青色布料,林老太自然高兴,“这料子摸着就好,如何买了这般好的料子来孝敬你娘。”
林屠户亦是道:“下回可再不许买这样的好料子送来,我和你娘半截儿身子都埋在地下了,哪里能穿这般好的东西。”
“看爹说的,女儿孝敬爹娘,是女儿的心,爹再不许跟女儿推辞。”林氏笑嗔道。
“就是,爹娘,这可是玉娘特意买回来孝敬二老的,爹娘可不能推辞。”
看着面前这个憨厚的女婿,林老太自是欢喜,尤其是这个女婿那是时时刻刻将自己的女儿捧在心尖尖儿上,虽是前程上差了些,不过那也无妨。毕竟那样样好的男子,也轮不着自己的女儿不是,这点子的自知之明,他们还是清楚的。
“可给你婆婆也买了,可不许厚此薄彼,只记得娘家儿忘了你婆婆。”林老太深谙婆媳之道,尤其自家的女儿不省心,自家更是知晓。难得亲家不嫌弃,她可不就得时时敲打自己的女儿。
“就是娘,可不能忘了祖母。”林氏女儿,萧雅兰亦是道。实在是面前的一对父母不着调那是出了名的,否则外祖母和自己也不必这般担忧。
“放心吧,我岂是这般糊涂的人。”林氏哼道,实在是这回买得多送的也多,掌柜的给的优惠也多,如此她倒也不吝于做个大方人。当然,最重要的是,她怕她娘捶她,女儿念叨她。天底下,女儿敢教训娘的,怕也惟有她林颜玉的女儿了。
随即林氏便跟一家子说起了那刚搬来的贵人,“这回还是行哥儿得了贵人的赏,特特吩咐我,要给一家子裁春衫呢。”
“我便说我们家的行哥儿是个顶顶好的孩子,回回来这镇子里吃饭都不忘给我和你爹打包一份儿。”
今日才和儿子一起送肉上门儿林屠夫亦是笑着点头道:“可不就是。还有那贵人家儿,再没见过这般讲究的人家,付了咱们肉钱,还给咱们一人抓了一把大钱,说是给咱们买茶吃。末了,又给咱们包了一盒点心,真个讲究人。”
“那可不,不然能随手就给咱家行哥儿五两银子的跑腿儿钱。”林氏笑眯眯道。
“娘,既是如此,你合该将这银子攒下来留给弟弟将来娶媳妇儿使才是,如何就这般花费了。”萧雅兰急道。
“你说说你,小小年纪这般爱操心,再过上几年,怕是都要比你娘我脸上的褶子还要多上几层。”林氏瘪瘪嘴,“你自己的弟弟你还不知晓,他如何舍得将所有的银子都给你娘,他必然是留了一半儿呢。”随即便拍手道:“想来那银子存下来约莫也够他娶媳妇儿了,这若水镇也只有我林颜玉的儿子这般能干,自己挣钱给自己娶媳妇儿。”
说完,自己都乐了起来。
看着一脸得意的娘,萧雅兰私心里只盼望着,弟弟切莫学了他爹娘,长成又一个不着调的。
说着,林氏便将自己的几件旧衣裳从包袱里取出来递给了女儿萧雅兰,“喏,这都是你娘我不穿的衣裳,特意拿来的。我就没见过正当年纪的小媳妇儿穿她娘衣裳的,也不知道年纪青青的,搂那般多的银子作甚。”林氏戳了戳女儿的脑袋。
为啥,还能为啥,还不是从小便见自己的一双爹娘不省事儿,自个儿还未出嫁时,在娘家还能管着些爹娘,这嫁出去后,老夫妻便撒了欢儿,时时偷溜出来。
萧雅兰总算是明白了当年祖母为何在将爹娘分家出去一个月后,又将爹娘给拉了回来。就没见过这等不会过日子的,这换了谁不头疼。
摊上这样的爹娘简直就是操不完的心,只一想到自己成亲时,她娘拿出家里一半儿的地给自己做陪嫁,她又觉得,想来是自己的命太好,上天特意派来这么一对儿活宝爹娘磨炼她。
想当初,便是她都有些不舍得带这丰厚的嫁妆出门子,倒不是不想,她就是怕自己将这五十亩地带走了,她爹娘得将自己饿死。最后还是她祖母亲自来劝她,说是年纪大了,也看不了这对活宝几年,与其将这田地砸在不着调的儿子儿媳那张嘴上,倒不如叫她带走,好歹将来二人当真没了饭吃,还有这根基在。
萧雅兰抱着不满一岁的儿子拧着她娘给她送的衣裳料子回到了对面自家,正好遇见正在收豆腐坊的大嫂。
“哟,弟妹,亲家婶子又来了?”胡大嫂扯着嘴角道。
“可不是,我娘说想她外孙了,便来镇上瞧瞧。这不,嫌弃我给孩子做得衣裳料子不舒坦,又给我家言哥儿买了一匹。”说完便眨眨眼笑了笑回了后院儿。
胡大嫂气得一口气儿卡在胸腔,不上不下。原先这弟妹还未曾嫁过来时,她便是这条街最得意的小媳妇儿,亲姑姑做婆婆,家里又有个铺子,自个儿嫁得又是长子,妥妥的豆腐坊继承人。
自这个弟妹嫁过来后,那是处处不如意,为甚么?就因为对方嫁过来时带了整整五十亩地,这若水镇的小户人家儿嫁妆,除了当年的这弟妹她亲娘的一百亩地嫁妆,也就只有她了。这可当真是祖传的傻,傻到一窝儿了。那地传给儿子多好,偏偏硬生生分了一半儿给女儿。言哥儿他舅舅也是个傻的,竟然还真同意了。
给了也就给了,偏偏自己一穷二白的嫁过来的,两厢一对比,便是嫡亲的姑姑,瞧着自己也不大顺眼,再加上这弟妹的外祖一家子全都在对面,时不时还要送点猪下水甚么,自己更是没有了活路。
……
“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琴瑟和鸣的夫妻呢。”芸湘惊道。
“怪道萧叔说,他和婶子从未拌过一句嘴,如今我可算是真信了。”高鹏羡慕道。
“这又是甚么典故?”流湘也好奇道。
如此,高鹏便将那日晚间儿,萧楚山偷偷洗衣裳的事儿说了出来。
明嬷嬷更是惊得连话都说出来,只会“天地老爷哟,天地老爷哟……”
柳春絮亦是万分感慨,“你娘虽是身在这乡间,只整个东都城的贵夫人,怕是也没有你娘这般……自在。”尤其是那一脸娇憨的模样儿,手上还拿着她夫君为她剪来插屏的桃花,一看就是过得极为顺心的。
便是她,也是极羡慕的。还有那……让夫君洗衣裳,哪怕是整个村子里的人笑话阿暮他爹,他爹却依然如故,还句句不忘回护。
萧暮行呵呵笑道,“嗐,我祖母有时都有些受不了他二人,一天到晚黏黏糊糊,恨不能时时刻刻都要黏在一块儿。”转身便瞧见他的春絮姐姐紧紧地盯着她娘……手中的桃花儿,心中顿时明了,这女人果然就是逃不过这花儿朵儿,不就是一枝花儿,那也值得羡慕。他明日定要这河桥村的人各个儿都羡慕他的春絮姐姐,如此方不负今日上身的新衣裳。
“待你将来娶了妻,想来也会,同你父亲一般吧。”柳春絮看着前方的桃源河,幽幽道。
“待我将来娶了妻,我定要比爹对我娘还要好上三分,哈哈哈……”
傍晚柳絮飞扬,带着萧暮行的话,顺着桃源河顺流而下。
直到回到柳府,芸湘还在好奇地问:“萧公子,那你祖母就不生气?这要是一般的婆婆,定是要将儿媳一顿收拾。”尤其是那暗地里磋磨儿媳的手段可太多了。
“收拾?我祖母可不会做那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将我娘磋磨坏了,还不得我爹哄着。哄哄倒还罢了,说不得还得出一场血,给我娘炖几日的鸡汤。我祖母可不会干这蠢事儿。”
他爹娘止不准还巴不得受些磋磨,如此才好讹他祖母的鸡吃呢。
夜风徐徐,再次吃撑了的柳春絮看着时时盯着她散满半个时辰的步子,想着,面前的阿暮将来又该如何待自己的妻,也是这般哄着她吃饭,哄着她散步吗?
当夜雷声鸣鸣,一行骑着高头大马,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男子急行穿梭在山中小路间,一阵风袭来,山林里的雨水簌簌落下,浇得当头那人一身雨水。只那人眼神清冷,寒光如炬,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在这带着凉意的夜幕雨中更是显得如同那万年寒冰,让人难以靠近。
作者有话要说:男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