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盯着小子们抬箱笼的明嬷嬷朝着女儿长吁短叹道:“咱们郡主这可是被那天杀的小子给灌了迷魂汤了,”说完又抬头看了看那空中的万丈红霞,再次叹道:“嘿,这混账小子,小小年纪,生得倒是极好,怎地竟满口胡话,咱们郡主又一向是个实诚性子,偏偏就是信了他的鬼话。”

随即又颇为嫌弃道:“哎哟,这宅子的家具用得都是些甚么料子哟,咱们郡主金尊玉贵的人儿,这也忒地粗糙了些。”

流湘小声安慰道:“娘,难得郡主做了一回主,娘切莫在郡主耳旁絮叨。”

“我的儿,你哪里知晓娘的心,这桃源府离岳阳府不过就几日功夫的日程了,偏偏叫咱们耽搁在这儿,郡主与长公主殿下已是五年未见,你说我这怎地能不急。”

流湘看着急得险要冒火的母亲,轻声细语道:“娘,我早早便说,郡主与长公主殿下隔阂已深,焉知这回咱们是入了那萧公子的算计还是称了咱们郡主的心。”

流湘还有一句尚未说出口的便是,自离长公主殿下的封地岳阳府越近,郡主越是坐立难安,尤其近来彻夜难眠,若非她睡眠浅,便是她,也难以察觉。兼之这几年……他们越是劝,郡主越发地不愿搭理她们,有时一日也说不上几句话儿。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我赶紧去写封信给殿下送去才好。”明嬷嬷扭着腰,一路走一路嫌弃。

……

眼看行李搬得差不离,萧暮行颇有眼色的带着崔灵均跟众人告辞,路过前院儿封遥时,笑眯眯地再次将封遥撞了撞道:“哥,咱们回头见。”

封遥身边儿的副手高鹏看得叹为观止,“头儿,这小子可真不见外。就这么三言两语,就将郡主给哄过来了。”

封遥当即一脚踹过去,“主子的事儿也是你能说的?”

孙家。

萧暮行接过里长手中早已谈妥给自己也预留的二十两银便出了门。只刚一出门,便被孙家院子里的孙舟横给拉进了自个儿厢房。

看着萧暮行递过来的五两银子,孙舟横看得眼都红了,瘪嘴道:“行哥儿,你这不过半晌功夫,空手套白狼就挣了二十五两银。”

萧暮行歪着脑袋笑道:“阿横哥,这可是我费了整整一日的功夫才将贵人请来咱们村儿挣来的,你跟里长爷爷那才叫空手套白狼呢,不过是费些功夫再起个宅子罢了。”

孙舟横一想,也是,自家的确好像没咋费功夫,随即连忙摆手道:“罢罢罢……明日咱们还去酒楼里吃上一顿?”说着,便晃了晃手中的五两银子。

“不去啦,我还有大事儿呢。”

有大事儿的萧暮行带着崔灵均,一人手挎着一个半人高的篮子,在菜地里疯狂扒菜。

……

“天杀的,是哪个混球儿将老娘的菜全都连根儿都拔了,个混球儿,一辈子没吃过菜……”

萧老太站在院外骂骂咧咧足足有一盏茶功夫才回了家。

至于那两个混球儿,不仅挎着菜篮子,且各自回家趁人不备,还偷摸摸地抓了两只鸡,那萧暮行甚至还摸去了厨下,拧上他祖母藏的颇深的百来个欲卖的鸡蛋,嗖地一阵风儿便刮去了村尾新宅。

“哥,萧祖母若是知晓定要将你骂上好几日。”

“那有啥,我爹被骂三十多年了,你见我爹少块肉了不?”

崔灵均想想道:“倒也是。”

新宅的明嬷嬷正操心晚间儿吃食,没料萧暮行便如及时雨一般出现。

“嬷嬷,我瞧着姐姐身子骨儿忒单薄了些,您老可得给姐姐好好补补,我看着都愁。这菜鲜嫩着呢,还有这鸡我特意挑的。”

崔灵均也腼腆道:“我们特意给嬷嬷送来呢。”

明嬷嬷看着埋头大汗的二人,倒也说不出苛责的话儿,顺口便道:“既是如此,晚间儿便来咱们这儿吃,可不许推辞。”

天知道,明嬷嬷这不过是句客套话,毕竟东都里的贵人,哪个会将客套话放在心上。

那萧暮行和崔灵均却是一根直肠子通到底,异口同声道:“那便谢过嬷嬷了。”

“啧啧啧……瞧瞧,头儿,怪道这贪官佞臣就是比着咱们升得快,瞧瞧,这才多大会儿功夫,便是一向难缠的明嬷嬷都被这俩小子给收买了。”坐在二门屋顶上的高鹏不屑道。

封遥瞥来一眼,“不服气?不服气你也跟着他学。”

好悬没将高鹏噎死,他堂堂正正一个汉子,能跟个谄媚小子一般。

……

此时堂堂正正的汉子正站桃源河下游,拿着个网兜不亦乐乎地网着鱼呢,越网越有劲儿。实在是河岸边挤满了来瞧热闹的乡下娃娃们,且那嘴里更是高喊着“高鹏哥哥果然厉害”的话儿,那叫一个得劲儿。

不过半个时辰,高鹏左手拧着满满一桶活蹦乱跳的鱼,右手勾着萧暮行,三人从左到右,从高到矮,勾肩搭背地回了新宅,口中还念念不忘道:“行哥儿,明儿个咱们可得再来网上一兜儿。”

那高鹏还嘿嘿向封遥解释道:“头儿,这小郎君倒也不是那么不符其实。”

至于衣衫半湿的萧暮行二人也连忙赶回家各自换衣裳,路上自是遇到无数想找他打听贵人的消息,只萧暮行的嘴多严,一律道:“阿公阿婶,贵人的事儿,咱们可不好打听呢。”

到得家中时,萧暮行正遇上洗碗抹盘子的萧家大伯娘和隔房阿嫂。

萧家大伯娘道:“行哥儿,均哥儿,锅里热着饭呢,赶紧趁热吃。”

“伯娘,咱们晚间儿上外头吃呢。”

“啥,又上外头吃?就是你今日攀上的贵人?这一天天地,家里的粮食留不住你了?”萧老太太扯过正房帘子插着腰骂道:“这可真是有啥样儿的爹,便有啥样的儿,你们父子当真是我的克星。萧楚山,我可告诉你,你儿子如今可是一十五岁了,就他这般混不吝,连个正经营生都无,一天到晚招猫逗狗,书也不肯好好儿念,咱们乡下谁家的姑娘能瞧上他。”

“哎哟,娘,看您说的,我瞧着我家行哥儿那可是千般好,万般俏,哪里就没有姑娘人瞧上我家行哥儿了。”萧暮行他娘,林氏嘟嚷着嘴道。

“就是娘,好歹我家行哥儿也是个童生,实在不行,将来也同我一般,找个似玉娘一般的姑娘,带着厚厚嫁妆进来,到时连咱们一家老小都养了岂不是更好。”萧楚山乐呵呵道。

一句话显没将萧老太给噎死,那伸出的中指显没将萧楚山的脑袋给戳出个洞来,“你就是生来克你老娘的。”

帮着婆婆刷着碗碟的古氏好悬没笑出声儿来,实在是这一幕时常上演。只那坐在小小圆凳上的小儿却是一把抱住了萧暮行的大腿,“叔,叔,你也带上我吧。”

古氏连忙道:“胡闹,那贵人家儿岂是说去便能去的,竟说胡话。”

正换上干净衣裳的萧暮行想了想,好歹是自家侄儿,不吃白不吃,自个儿可是送了厚厚的上门礼去的,于是道:“去,怎地不去,叔带你去好吃的。”

古氏一愣,两手不停搓着身前的围裙,“这……这怎么好意思……就这么上人家家去……”她们一家子自然也听说了,二房的小叔子行哥儿今日攀上了个大贵人,那大贵人出手便将里长家新建起来的宅子给买了。

这样的富贵人家儿,哪里是他们能攀得上的。

只那小儿一听小叔愿意带上自己,哪里肯听,撒泼打滚硬是要跟上。

“阿嫂,赶紧给意哥儿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就那身才做的新衣裳,可得打扮好看些。”萧暮行催道。

正赶来的崔灵均亦是道:“阿嫂,贵人姐姐极好的,嬷嬷特意叫咱们去吃饭呢。”

趁着意哥儿换衣裳的功夫,林氏忙拉着儿子和崔灵均上了自己房,从柜子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内里竟是两块儿肉饼。

林氏摸着萧暮行和崔灵均的脑袋道:“我的儿,赶紧地,这可是你爹打镇上带回来的,娘可是特意偷偷藏起来留给你们的,可不能叫你祖母瞧见。”

萧暮行喜道:“爹又给咱们买饼啦,”随即又叹道:“哎哟,我晚间儿可是要去贵人家山珍海味的,此时吃了,一会儿岂不是亏大了。娘,您跟我爹一人一个吃了便是,切莫留到明日。”

说着,又打衣兜里掏出五两银子递给林氏,“娘,这是贵人赏的,待再暖和些,爹和娘一人一身扯上一匹亮堂的料子做身新衣裳。”

林氏一见,眉眼笑得更欢了,“好好好,还是我儿最孝顺,到时再给你外祖母也扯上一匹。”随即又装模作样叹道:“若不是怕你祖母念叨得厉害,合该给你祖母也扯上一匹才是。”

只这话几分真几分假却是谁也不知了。

眼见有肉饼吃得萧楚山,思量着又有新衣裳穿,更是乐得见牙不见眼。如今他这个老童生在村子里开了一间书塾,给附近几个村子的孩子们教些启蒙课。他一个正经夫子,可不就得穿得敞亮些。

所谓快意人生,年青时靠媳妇儿,如今老了,可不就得靠着儿子。虽说这桃源府人人都躲在背后骂他,可那背后骂得人,焉不是记恨得发了狂才来挤兑他。

作者有话要说:人生赢家·萧楚山的快意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