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崔灵均苍白着一张小脸儿,亦是兴奋道:“哥,哥,这马可真俊。”

萧暮行看得两眼放光,恨不能将自己化身林中飞燕,扑向对面的马车,咬一口那微微翘起的白玉顶看看到底是甚么质地才好。

马车内的柳春絮自是早早便瞧见了迈着轻盈步子行来的二人,尤其是当先的那少年,身着一件半旧的湛蓝色布衣,双眼却是明亮有神,嘴角含笑,那一双微微挑起的含情眼,笑起来时,眉眼弯弯,兼之下眼睑略有肿起,好似脉脉含情,叫人移不开眼。

萧暮行巴巴儿跑上前,一面跑还一面颠了颠身后的竹篓,额上溢出了些许汗珠,萧暮行学着曾看过的话本子,拉长袖子,微微遮一遮略带薄汗的粉颊,抬手轻轻拭了拭额上汗珠,心中道,也不知这矫揉造作的勾搭到底是谁写得。

“这位大哥好,小子名唤萧暮行,本地桃源府若水镇人士,家就住在三里之外的河桥村,不知贵人往何处来?又往何处去?可要小子帮忙带路?”萧暮行眉眼弯弯上前搭话,他想得十分清楚,自己一个乡下小子,又是个陌生人,欲套其银,必先信服于人才行。

他将自己的名姓家籍先报上来,打消对方的防备,再者,想直接攀上马车内的贵人那肯定是不能的,他可是听闻,这些个贵人身边跑腿的最是忌讳旁人抢他们的风头,且那盘腿坐在地上抱着一把长剑的男子看起来十分不好惹,虽是坐在离那八宝香车十来步远的长满新芽草地上,那双眼却十分凌厉,怕是打他与灵均还未出现在山脚时,这人便已是发觉了他二人。萧暮行想,这人怕是个极其厉害的练家子,且在这队伍中许还是个主事人。

只这主事人十分不好说话,瞥了萧暮行一眼后,冷冷道:“小子,哪里来的便回到哪儿去,莫要惊扰了我家主子。”

崔灵均一听,果然有些胆怯,悄悄拉扯萧暮行的衣角,眼角抽抽向萧暮行使着眼色,只那眼珠子到底还是盯着那高头大马。

萧暮行又岂是这般轻易服输的性子,他好似是并未曾听清对方拒绝似的,反而拉过紧扯着自己衣角的崔灵均,一起蹲坐在了对方身边道:“哥,你这把剑看起来挺不错,我看比一般的剑还要长上好几寸。哥,你使剑是不是特别快?”

封遥本不打算理睬,只听到此处却是心下一顿,道:“哦?你也懂剑?”说着手已是摩挲了怀中的剑柄,但凡对方敢吐露出一句叫人怀疑的话,封遥便打算将对方一剑封喉。

只萧暮行却似是完全没有意识到一般,依旧笑盈盈道:“嗐,我叔就是打铁的,喏……”说着便伸出左手搂住身边的崔灵均道:“就是我灵均弟弟他爹,在咱们若水镇开了铁匠铺子,生意还不错,我从小便是瞧着我叔打铁长大的,这剑我虽是不会使,却也是见识了不少好货。哥,你这剑都不必拔,我都知晓,一定是把好剑。”萧暮行十分肯定道。

封遥看着自来熟的萧暮行,有些不大自在,他本就是冷情冷心的性子,惟一的朋友便是手中的剑,此行车队中人一般都不大敢与他说话。只他心中亦是十分忌惮,只眼见紧紧靠过来紧紧贴着自己,自说自话还带着笑脸的萧暮行,终究还是默默将摩挲上剑柄的手又放了回去。

萧暮行好似并未瞧见,说完又伸手将背后的竹篓脱了下来抱进了怀里,从中掏出一个荷叶包来,“哥,这是自家做出来的干果,这干果呀,还是我和弟弟在这山中采摘回去的,味道极好,最妙的是,这果脯酸酸涩涩,极为上口,哥,你也吃上一个。”说着,不待封遥拒绝,便捻了一枚放进了强行塞进了封遥的手中,自己更是与崔灵均一人一个先吃了起来,边吃便叹道:“这山里的果子味道就是好,哥,你一定没吃过是不是。”

说完趁着封遥低头打量手中果脯时,萧暮行偷偷抬眼瞅了瞅那八宝香车的马车后门,此时那八宝香车的后门大开,依旧是挂着轻薄透气的帘子,萧暮行虽是瞧不清车帘内的贵人,却也不妨碍他向那车厢内打量。

他口中嚼着果脯,歪头朝着车内的贵人微微而笑。

这若是个言语鄙陋的粗糙汉子,所行定是猥琐至极,叫人望而生厌。偏偏这萧暮行面貌清秀,身材俊俏,一双含情眼就这般直直瞧过来,实在叫人眼红又心跳。

“郡主,这小郎君生得可真好,真是可惜了。”芸湘捧脸小声叹息。

“可惜甚么?难不成还不许这市井人家儿也有那翩翩少年郎不成?”流湘道。

马车内的柳春絮此时也好奇打量着车外的萧暮行,她想,怎么会有这般爱笑的少年郎呢?打他出现那刻,笑容便从未从唇角消失过。尤其是那眉眼弯弯,含情眼如漫天星光,星星点点,既带着少年的稚气又带着春日的朝气。笑意油然而生,眼中既无世俗的谄媚,亦无沾染红尘过客的浮华。

哪怕冷若冰霜的封遥都不曾将他轰走,要知道,过去一个月中,冷冰冰的封遥已是凭着那一张冰冻似的长脸连恐带喝吓走了无数想来奉承的路人。

眼见对方就这般直勾勾的瞧过来,明知对方并不能看清车内的自己,柳春絮依旧心脏肺腑好似是被甚么拉扯了一下,很奇怪的感觉,她一直是个心如止水,逆来顺受的性子,加上这几年的压抑,便更是如此,而此时的柳春絮,面颊如施薄粉一般,耳尖滚烫,柳春絮想,果然是非礼勿视吧。

她连忙移开了眼,清风微扬,耳垂下赤金缠珍珠坠子微微荡起,惊起一波涟漪,柳春絮伸出纤弱右手扶了扶,趁丫鬟们不备,瞧瞧摩挲了红红的耳尖。

此时却是听得一阵叹息,“就是可惜了咱们郡主早早成了婚……”

“哥,你是不是不爱吃这果脯,喏……我这儿还有些其他的,你自个儿挑几个尝尝。”说着又从那竹篓里掏出几个荷叶包来,“话说哥,你这剑是不是你师门或是家传的?”

萧暮行一边说还一边用身体轻轻撞了撞封遥,越发地贴紧了封遥,对方退一步,他与崔灵均便再往前挪上一寸。

萧暮行一边挤还一边眨了眨亮晶晶的眼道:“哥,我叔说了,这剑呐,便是自个儿的第三只手,不管它名贵不名贵,那得趁自己的手合自己的心意才行。你别瞧我叔只是个打铁匠,他可是祖祖辈辈都靠这门手艺过活的。他呀,只要看一眼这人手脚,便知晓这人适合甚么样儿的兵器,长短大小更是不在话下。不说咱们桃源府,便是周围的益阳府,湘州府,甚至岳阳府的大家们,都得排着队找我叔量身打造贴身兵器呐。这订单子都早早地排到明年去咯。哥,你要是闲暇,到时候我也可以帮你趁机引荐引荐。当然了……我也是不保证一定能成的,我叔那就是个粗人,说是祖辈定下的规矩,给人打兵器就得看眼缘,没眼缘,便是银钱再多那也是不成的。”

转而又笑着拍手道:“不过我跟我叔是啥关系,我引荐的人,便是没有八分,那也有五分是合他心意的。”

封遥有些发窘,看着身边比自己矮了近一个头的萧暮行,紧紧贴着自己,看着又还是一副孩子气的模样儿,跟自己东拉西扯了半晌,原来,也不过是想哄着他去打上一把好剑,原先有些提起来的心慢慢也放下了一半儿。

只再一想,这少年说的也确实不错,这剑,确实就如同自己的第三只手一般,虽说也磨合了十来年的功夫,可总觉得好像少了些甚么。尤其是这武艺若若是想再上一层楼,达到人剑合一,还有很长的一段路,或许自己完成这趟任务后,倒是真的可以来这试上一试。

这边的封遥还在神游之际,萧暮行已是起身行至马车外三两步,“车内贵人姐姐赶路乏累,若是不嫌弃咱们乡下野果粗鄙,也可尝尝咱们乡下粗食。这野果是我去岁秋季之时与弟弟摘回去自家腌制的,干净着呢。”说着便举起另外一包完整且未曾打开过的荷叶包。

萧暮行早在同封遥说话时便瞧瞧注意着这豪华香车,加上他耳力极好,虽是并未听清车内刚刚到底说了些甚么,只他却是听得清楚,车内主子定然是个女子。

女子好呀,哪个女子不爱俏郎君,便是不爱俏郎君,也爱瞧俏郎君的脸儿不是。

香车内还未曾有答复,封遥却是一跃当先,萧暮行刚说完话儿,他已是跃至了萧暮行之前,将萧暮行隔绝在了马车视线之外。

“不许靠近马车。”封遥开口呵斥,只怕是连他自己或许都并未察觉,他的声音好似比着平日少了些凌厉。

明嬷嬷年纪大了,腿脚比不得从前那边利索,一见萧暮行将那粗食果脯递到小主子面前,吓得跳下马车,蹬蹬小跑了过来,“使不得使不得,咱们主子金尊玉贵,哪里吃过这等粗食,若是吃坏了肚子,别说小郎君,便是咱们这些伺候的,一律都得乱棍打死。”

萧暮行身后的崔灵均鼓着吃满嘴的果脯,嗫喏道:“这也太心黑了些。”

明嬷嬷:……

萧暮行:……

饶是自诩会说话儿的萧暮行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谁叫讽刺贵人的是他身后异父异母的亲弟弟。

只马车内忽地响起袅袅一声儿,“嬷嬷不必惊慌,既是遇上,尝个鲜倒也无妨。”

那声音如清泉叮铃,如流水潺潺,细腻温和,哪怕只是闻得其声,便叫人醉了进去。

车帘缓缓拉开,萧暮行便见当中一女子身着浅紫撒花烟罗裙,连那领口袖口均是用金丝线勾勒出的复杂花样。此时那女子正捏着帕子正襟危坐,眼神清冷,头上梳着惊鸿髻,右边鬓角只插,了一只金丝红宝石步摇,在阳光下反射出淡淡的红光,甚至连一旁小几上的茶盏都透着淡淡的青光。

看得萧暮行真真是目瞪口呆,心道,这不仅是只富贵羊,还是只花容月貌,不食人间烟火的富贵羊哟。

作者有话要说:萧暮行:这富贵羊长得可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