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一个上午,智友就经历了大喜大悲,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终于平静下来后,精力难免有些不济,恩昊看在眼里,当然心痛不已,所以虽然一再拒绝,但最终智友还是拗不过恩昊,和他一起去了医院,恩昊其实是不放心她的身体,一想起床头柜上放着的那堆大大小小的药片儿,心里就觉得很不舒服。
趁智友去做脑波检查的时候,恩昊走到外面给公司里打了个电话,安排了一下今天的工作,挂断电话看看表估计智友的检查差不多要结束了,就转身向回走,经过花坛时,无意中听到有人在那里聊天:
“你以为大有集团是那种遍地都是的普通小公司啊?”
无意中听到的“大有集团”这几个字让恩昊的脚步慢了下来,看样子这场谈话很可能会与自己有关,于是恩昊稍微走近了些,发现那是些护士,他静静地站在那里,颇有兴趣地听着这些白衣天使之间的聊天。
“肯定是怕事情扩大了影响不好,所以才这么费心费事地治疗。”
“就是,就是!那个权智友进进出出医院已经差不多三个多月了吧?不是还是老样子,根本没什么好转,外面已经开始有些闲言闲语了,好像消息传得还挺快的,所以他们才这么小心翼翼低调行事,这种公众人物肯定也很在意他们自己的形象问题啦。”
“你们知不知道到底传闻中的那个女人是谁啊?”
“好像不是什么演员歌手模特之类的,想想还真是个神秘人物,好像一直都没有什么关于她的小道消息,是吧?”
“这么年轻就搞成这样,真是何苦!这不才20岁吗?就三天两头要来光顾精神科了!”
“不是20岁,是21,她是20岁结的婚,虽说年纪轻轻就那样,觉得好像挺可怜的,不过说实在的,跟我们这种每天拼死拼活地工作也挣不到几个钱,什么都要自己用双手赚出来的人相比,她的命还真算是不错的了,每天什么都不用干就锦衣玉食的,只要想开点儿,就能过得舒舒服服,什么都不用愁,不是吗?”
“那倒也是!就算倒退一百步讲,即使他们离婚了,男方给的那笔赡养费肯定也是非常可观的,是吧?”
“谁知道是不是为了那笔赡养费才结的婚,不是传说那个大有集团的少爷一直不肯和她结婚,是迫于父母之命才不甘不愿娶了她的吗?”
“不会吧?”
“我就是这么听说的,空穴不来风,就算不完全是真的,也应该是有些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的,反正像他们那种有钱人,离完婚照样生活无忧,那笔赡养费足够挥霍一辈子了,这个世界就是不公平啊!就是有那种靠自己的身体赚钱的女人,不管是通过婚姻还是通过孩子,你们知道那个韩国小姐郑幼京吧?她不知给哪个大款生了一私生子,这不,马上就在道谷洞那边弄了一套高级公寓吗?”
“真的?她不是已经传说连续离了三次婚了吗?”
“什么传说,就是真的吧?!”
“哇,那个大有集团儿媳妇这不就发大财了吗?只是结个婚离个婚就把我们这辈子说不定下辈子拼死拼活不吃不喝干活儿挣的钱给赚到手了,真是方便又高效!”
“徐护士,照你这么说,如果一次给你几十亿的话,你愿意一辈子没事儿就到咱们医院的精神科逛逛吗?这种钱也不是那么好赚的。”
“我又没疯!不过要是……”
不知道那个护士说了什么有意思的话,这一群年轻护士笑成了一团。
“哎,说起那个总经理,他条件那么好,为什么一定要娶这个女人呢?这个女人到底凭什么本事嫁进大有集团的啊?”
“你不知道啊?那个权智友是权路物产会长的女儿!人家也是千金小姐呢!”
“哎哟!真的?真是像电视剧一样,有钱人玩的游戏就是和我们这种普通人不一样啊!你说他们已经够有钱了,为什么还要拿自己的婚姻来赚钱呢?唉!我想想就觉得自己这么努力地工作没意义,你说,我们拼死拼活每个月赚那么点儿钱,还要省出相当一部分用来供套房子,还是没有巴掌大的一小间,人家却命好到什么都不干,只用动下手签个结婚协议,过段时间再签个离婚协议就能赚那么一大笔,购买一百一千套我们那种房子,真是不公平!”
“啧啧啧!瞧瞧,这就是老处女,说点儿什么就歇斯底里!”
“不过也确实有点儿羡慕,他们不知道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好事儿,积了多少德,这辈子能投生在那么好的家庭。”
“徐护士,其实也不能只看钱,仔细想想,权智友那样的女人也是很可怜的!你看,连女人最大的幸福——婚姻都不能自己做主,不管喜不喜欢,都很难从一而终,不爱他还好,离了就离了,要是不小心爱上了,你说那心里得多难受啊!所以说平凡是福,咱们这种靠自己双手养活自己的人,才是最幸福的。”
“是吗?也许吧!”
这些见到自己总是笑眯眯的护士们私底下对自己家庭的闲言碎语让恩昊感到一阵愤怒,他把刚才紧紧握在手里的手机放到口袋里,转身离开了花坛。离婚、赡养费、安眠药、精神科……耳边不断回响起刚才那群护士对智友下定义时使用的词汇,恩昊再一次深刻感受到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给智友带来的伤害,不仅是对她的身体精神,甚至一些无形的东西,名誉、形象等等。
他刚走进医院一楼大厅,就看到了正站在自动售货机前买咖啡的智友。
“这么快?检查已经结束了吗?结果怎么样?”
不知是不是受到刚才听到的那些话的影响,恩昊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自然而然地把手环上了智友的肩膀。
手里端着一杯刚刚拿出来的热咖啡的智友,低头瞄了一眼恩昊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问道:
“你的手放错地方了吧?这是干什么?”
“我不是说过会对你好吗?这是最简单的表示亲密的动作啊!”
“你别一下子就变脸变成这样好不好?真的让人很不习惯啊!而且大庭广众的,好别扭啊!快!拿开!”
他耸了耸肩,没回答,也没把手拿下来,倒是另一只手也没闲着,一把抢过智友手里的咖啡。
“喂,你想喝就自己买,别抢我的。”
“我早就被你养刁了,喝不惯任何你煮的咖啡之外的咖啡,我拿过来是因为你早上没有吃早饭,空腹喝咖啡不行。”
对他的甜言蜜语和亲昵态度还很是无法适应的智友知道自己说不过他,所以就把零钱包拿出来想自力更生再买一杯,结果刚一拿出零钱包,就又被抓住了,在智友抬头瞪他之前,恩昊马上非常知趣地把咖啡递了过来:
“允许你喝一口!只有一口而已哦!”
如果不是正站在医院一层人来人往的大厅,如果来来往往的不是那些熟悉的面孔,智友真想大声尖叫出来,但看着他那温情脉脉的样子,却也不是不开心不感动不羞涩的,实在不想因为一杯咖啡就失去这种真诚的温暖,智友脸上做出矜持嗔怪的表情,心里却想像着现在自己被丈夫搂着肩膀走在医院的过道里,一起喝着一杯速溶咖啡的画面,一阵甜蜜一阵幸福。
“智友小姐,您怎么会在这里?您的检查已经结束了吗?看来您结束后没有按照医生的嘱咐直接去诊疗室啊?”
负责智友的护士一看到她就走了上来,智友抱歉地朝着她微微一笑: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那我现在进去可以吗?”
“当然!医生正等着您呢!”
“不好意思,打搅一下,护士小姐,我是她丈夫,我想请问一下,应该怎么应付这种每天总是偷偷空腹喝咖啡的人呢?教育也总是转身就忘记,就算我是她丈夫,也不可能每天都能及时把咖啡抢过来啊?”
“啊?呵呵呵……”
护士听明白恩昊的玩笑话后,呵呵地笑了起来,智友立刻用肘暗暗撞了撞恩昊。
“瞎说什么?净会乱开玩笑!”
看着智友微微嘟起的嘴唇,恩昊把手里的纸杯递到了智友的面前。
“好了好了,再嘟嘴就能挂油瓶了,就只能喝一口而已!护士小姐,请问诊疗室在什么地方?”
手里拿着检查结果的护士走在前面引路,恩昊依然搂着智友的肩膀,和她并肩跟在后面,心里特别希望刚才在花坛那边说三道四的护士们中有哪一个能看到现在的他和智友。
“心理疾病的治疗过程中,医生和患者之间的交流是最为重要的,其中又以谈话最为有效,可智友小姐你却什么都不肯说,这让我很担心,也很为难。”
认真地听了医生的话之后,恩昊不由转头看了看坐在身边的智友,虽然医生的话并不多,但其中隐含的暗示他却知道得清清楚楚。
“我到底做了什么啊?这么多伤人至深的事居然都是我对这个如此娇弱的女孩儿做下的,她还是我的妻子!居然让原本乐观开朗的智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该怎么做才能补偿她呢?做什么才可以弥补我的罪过呢?”
虽然早就知道智友从那天之后就一直在服用精神科的药物,但真的亲耳听到从医生口中说出“心理疾病患者”这样的词时,心里还是忍不住咯噔一下,对自己的厌恶之情更是加重了几分。
“像智友小姐这种案例,只是很轻微的心理疾病,只要发现病因就可以完全根治,但我必须提醒你们,不要因为它不是很严重,就掉以轻心,一不小心的话,很有可能会因为一些很小的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地继续严重下去,导致最后发展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医生的话像长满尖锐长刺的仙人球,深深地扎根在了恩昊的心里,不停地刺痛他的心,他紧紧地握住了身边智友的手。
“医生您的意思是,如果找到病因并接受相应的治疗,是不是只要注意防范,就可以基本根治,不用再服用那些药物了?”
“哈哈哈……病好之后当然就可以不用依赖那些镇定性药物了,药物只不过是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才会使用的一种权宜之物而已,不过还是那句话,治疗过程中,医患之间的谈话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但如果智友小姐依旧不配合我们的话,实在很难有什么进展,也就说不上什么根治了,对此我们院方也觉得非常的可惜。”
对智友的负罪感更加坚定了恩昊的决心。
“您也是知道的,我其实已经提供了病因。”
医生想起了智友被送到医院那晚的情景,点了点头,示意恩昊继续往下说。
“如果由我来回想当时的情况的话,不知能不能对您的治疗有所帮助?如果可以的话,智友的情况是不是也能有好转?”
“那是当然的,但不得不承认,人的精神世界是非常奇特玄妙的,一旦一些不好的记忆被用强烈的方式输入到大脑里面,留下的痕迹就很难消除掉,要想真正消除就只能用非常美好的记忆来替代,所以需要周围人的不断关心和照顾,智友小姐现在的这种状况,主要是一种强迫性的心理不安的感觉造成的,就算一点点的小事发生,也会触及她的敏感神经,而且会立即就在身体上出现反应。”
“我想让她停止现在正在服用的那些药物,可以吗?”
“这个,好像有点儿困难。”
“那么如果夫妻能保证每晚同床睡觉的话,是不是会让她有点儿安全感,情况好一些呢?”
医生有些疑惑地望着恩昊,而恩昊一直握在手里的智友的小手也微微地动了起来,似乎在示意恩昊说“不要说这些”,但是恩昊只是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继续说了下去:
“事实上,我们现在是分房住的。”
“啊?!”
医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然后摆弄了一下自己的眼镜,似乎在掩饰自己的吃惊,但镜片后透出的目光仿佛在问“这怎么可能?”
“医生,如果夫妻同床睡觉的话,是不是能减轻一些心理的不安因素呢?”
“啊!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智友小姐,你真是太不合作了,怎么连这样重要的事都不跟我说呢?”
智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原来还有这种情况的存在,那么如果玄先生能从现在开始积极的配合我们的治疗的话,应该可以尝试把安眠药这类的镇静类药品的量酌减或停止服用。”
“还有我想咨询一下,透明药袋里面的药是什么?”
“啊!那个是一种神经安定剂。”
“呼!果然!”
“怎么了?”
“吃了安眠药之后睡着了,如果半夜被噩梦惊醒,还可以再吃神经安定剂来镇静吗?”
“啊?!”
医生一脸惊讶地望着智友:
“智友小姐,你怎么可以这样?我肯定告诉过你,那个是让你在日常生活中如果突然出现耳鸣或者幻听现象时让你服用的处方药,是不能随便吃的,你是不是想出事啊?你知不知道因为误服药物而导致昏迷的病人有多少?”
看着医生焦急责备的表情,就可以知道他有多关心自己的病人了。
“医生,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没有好好照顾她,才会出这种事,我以后都会注意的,不过如果不是绝对需要的情况下,请你们不要再让她做药物治疗,尤其是这种容易出事的处方药,那些又不是什么消化剂……”
没等医生做出回答,恩昊又继续恳切地说:“麻烦您告诉我,在这个治疗过程中,我能够做些什么?”
医生十指交叉在一起,把视线固定在恩昊身上。
“玄先生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先简单地问几个问题吗?你们结婚多长时间了?”
“已经有9个月了。”
“哦,智友小姐说过知道那件事是在3个月前,那么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分房睡的?”
“……事实上,我们从结婚开始就一直分房睡。”
“啊?”
医生一时无语,于是尴尬地干咳了几声:
“原来是这样啊,那么就不止是3个月前的那件事的影响了,恕我冒昧,是不是您和智友小姐的婚姻本身有问题呢?”
“……”
恩昊正在犹豫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智友抢先回答了:
“不!您误会了,我们的婚姻没有问题。”
“是吗?”
“这是真的,因为刚结婚的时候,我才刚满20岁,恩昊哥觉得我年纪还小,出于对我的学业和其他的考虑,才决定暂时不同房一起睡觉的。因为爷爷突然病重,为了让她老人家能不留遗憾,所以我们才急急忙忙地定下日子,很匆忙就把婚结了,其实本来的安排是至少等我大学毕业之后再说这件事的,结果没想到一下子提前了这么多,所以我们两人都没有什么心理准备就被拉进了结婚礼堂。”
“啊!”
“医生您应该可以理解吧,如果换作是您的话,您可以在短短一夜之间把从小学的时候就认识的小妹妹看作是女人吗?何况她现在才20岁而已,虽然婚约是一早就定下来的,但我们一直都是以兄妹的方式相处的,平常也都是什么都没想地像家人那样在一起,基本没经过什么恋爱阶段,所以真的结婚了,出现分房睡觉的事情也是意料之中的,并不是像博士您想的那样因为感情不和才分开的。”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分房睡觉反而是出于为对方的考虑了?”
“是的,就是这样。”
智友那近乎完美的解释,让旁边听得有些目瞪口呆的恩昊不得不佩服起这个女人。
“好吧!那我们现在开始要做的,就是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解决,下一个问题是玄先生,您是什么时候开始有外遇的?”
“什么外遇?哪有什么外遇?”
“智友!……医生,对不起!”
智友激动的反应,让医生微微变了脸色,恩昊连忙跟医生道了歉。
“没关系,不过智友小姐,你要知道,对已知的过度的否认很容易造成精神的不健康,尤其在治疗过程中。玄先生既然已经说过要积极帮助你治疗了,我们就应该冷静地面对已经出现的问题然后把它解决掉。”
“医生,我很冷静,恩昊哥他没什么外遇,是我搞错了。”
医生看了恩昊一眼,似乎在问他智友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情绪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激动的智友完全不等医生对自己的话作出反应,就马上接着说了下去:
“其实一切都是误会,那天我偶然在街上看到恩昊哥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好像是恩昊哥对她笑了一下,自己就很生气地跑了过去,根本就没来得及开口问恩昊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晕倒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是恩昊哥的大学同学,两个人只是很正常的出来吃顿饭而已,事情的全部就是这样,我是觉得实在太没面子了,所以才一直都不跟医生您说实话的,您稍稍想一下就知道了,一天您不过是和大学同学见个面,突然被您的妻子碰到了,还摆出一副捉奸在床的架势,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因为我总觉得恩昊哥除了我之外就不会也不应该和别的女人见面,所以才受到那么大打击,居然连问都没问那个人是谁就晕倒了,其实真的是我太夸张了。”
医生看着智友那难以控制自己激动情绪的状态,转向恩昊:
“玄先生,智友小姐现在的情绪比较激动,所以难免会对事实的陈述有所影响,请你回答,这是事实吗?”
“那个……”
“我说的不就是事实吗?……恩昊哥和那个女人,不,是那个大学同学的关系,他们的朋友都知道,就只是普通朋友关系而已,就是因为我太紧张恩昊哥了,所以才做出晕倒那么夸张丢脸的事,不是吗?”
“啊?对对对。”
“您看,我说得没错吧?”
从智友的状态,医生大致已经能够把握一定的情况了,于是嘴边挂起了一丝职业微笑:
“我知道了,对不起,智友小姐。”
“现在您的病人是我,不是我丈……丈夫,所以请您不要像对待病人一样盘问他。”
“哈哈!如果你是那么认为的话,那我真的很对不起,那么好吧,让我们回到最开始的那个问题上再谈一谈,玄先生,您的意思是不是想暂时把智友小姐现在服用的药物停了?”
“是的。”
“智友小姐,今天的你真的是这么长时间的治疗中,我所见过的最有表情也最有话说的一天了,非常好!现在的这种状况真的非常好,那么我们就这样吧!先暂时把药停了,请务必保持心情的愉快和必要的物理治疗,而且一旦又出现什么不良症状,请尽快到医院复诊,我会随时根据情况的变化决定要不要重新给你开处方的。”
一刻也不想多待的智友立刻就想站起来告辞,恩昊马上用力拉着她的手,有些尴尬的看着医生:
“谢谢您,医生,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们会再过来医院麻烦您的。”
“呵呵,虽然我是医生,但还是觉得医院这种地方能不来还是不要常来的的好,不过话说回来,智友小姐还真的是很信任玄先生啊,您的态度举动对她的影响很大,请您一定多多关怀她,尤其是在智友小姐的睡眠方面,请您多费点儿心了,这是医生的嘱咐,一定要遵守哦。”
“我知道了,谢谢您!”
恩昊恭敬地向医生道了别之后,才拉着智友一起离开了诊疗室,没想到为了想让自己的愧疚心理减轻一些才陪智友来医院,却感觉好像又主动给自己增加了不少负担,恩昊停下来,双手捧起智友的脸:
“是因为刚才说谎说得太多了吗?热乎乎的,你的小脸蛋!”
“什么啊?胡说!”
“真像个说谎专家!”
说完,恩昊轻轻地搂住了智友的肩膀。
“回家就把那些药扔了,我看着不舒服。”
“干吗?太浪费了,谁知道以后用不用得着,说不定可以放着以后吃!”
“等等,我发现了,怎么一到我们俩单独相处的时候,你就不叫我恩昊哥了?”
“切!你哪儿还像个哥哥呀?人前是给你面子,就咱们俩的时候你就别想了。”
恩昊听完开玩笑的惩罚似的轻轻拍了一下智友的屁股,被恩昊亲密动作吓了一跳的智友,连忙扭头看了看四周:
“你疯了?真是的!大庭广众的,别动手动脚的!”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疯了,为你疯了,告诉你,还有更厉害的呢,你叫我恩昊哥的话,我可以考虑稍晚点儿再拿出来对付你。”
“其实也不是不可能的,只要你和那个女人完全了断的话,我就答应你以后还叫你恩昊哥!”
“!”
“怎么了?这么舍不得啊?”
“我跟她了断之后,你真的会再叫我恩昊哥吗?”
“你自己也不想想?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叫你的!”
脑海里忽然出现了景善伤心忧郁的脸,让恩昊的心簌地痛了一下,可是刚才在诊疗室里发生的事情很快压过了那张脸,让恩昊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平时总是秘书室的人把事情都安排并完成好的,所以对医院程序不是很了解的恩昊不解地问道:
“费用在哪儿交?”
看着熟练地走到交费窗口间前的智友,恩昊眼里闪过了一丝温暖,这个被自己伤得那么重的女孩儿居然为了自己在医生面前撒谎,自己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从医院出来之后,恩昊开车朝着智友娘家的方向驶去,智友脸上掠过了惊慌的神情:
“为什么到这儿……”
“反正我已经够死皮赖脸了,再多厚一次脸皮也没什么,再说也该来拜见拜见丈母娘和岳父了,从结婚都一直没带你回过娘家,你也很想念他们吧!”
“不急在一时吧!下次再过来不行吗?”
其实恩昊心里也是有些犹豫的,可看着坐在身边的智友这么为难又惊慌的神情,他反而坚定了刚下的决心,就像刚才在医院里感觉到的那样,早晚都要面对的事情与其拖来拖去地遮掩还不如早一点儿解决,那样不但心里轻松也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或结局。
“你先在车里等会儿,外面风还是不小,挺冷的,别冻着。”
听到大门被打开的声音后,恩昊下车走过来帮智友打开了车门,智友一下车就看到了穿着家居服的妈妈。
“智友!”
“妈妈,我们过来了!”
看着恩昊有些尴尬的笑容,珍淑看向智友的眼睛里充满了忧虑。
“对不起,我们来得太急了,所以没买什么东西,两手空空就来了。”
“不用了,不用了,这么客气干吗?你们来我就很高兴了,快进屋吧!天这么冷,咱们别在外面站着!”
握着女儿感觉比前一次又瘦了些的手,心疼得差点儿就流下眼泪的珍淑赶紧朝着屋里走去,恩昊仿佛感到了那无言的责备,有些尴尬得跟在后面。
“前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让您担心了,我真的很抱歉!以后我们会好好过日子的。”
恩昊这样简单明了、主旨明确、细节模糊的表达显然不能让珍淑相信,她一脸无法遮掩的怀疑神色,不自觉地看向智友,似乎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得先听听自己女儿怎么说才行,智友手捧着热气腾腾的木瓜茶,坐在那儿一直低着头。
“智友,发生了什么事,你倒是说说看啊!恩昊怎么上来就说什么他自己做错了?没头没脑的,你们俩这闹来闹去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恩昊哥刚才没说自己做错了,是说以后会好好和我过日子。”
“啊?”
“恩昊哥是说,以后真的会好好对我,把我当妻子好好疼。”
听着智友的话,珍淑差点儿把手里的木瓜茶洒在裙子上,连忙稳住了,仔细看看女儿的脸,似乎比之前又成熟了很多。
“我和恩昊哥一起去医院,刚从那儿回来。”
“医院?”
“因为恩昊哥觉得我一直吃镇静类药物不好,说让我从今天开始不要服药了,就想着去医院咨询一下,医生也说我现在情况不错,可以暂停。”
“对了,恩昊,你今天不用去上班吗?怎么会和智友一起去医院的?”
“今天休息一天。”
“为什么?是为了陪智友一起去医院检查吗?”
“对,我发觉我不是个合格的丈夫,以前好像太不关心智友了。”
那个曾经对这场婚事一直不冷不热不情不愿的女婿,今天竟然为了陪女儿去医院做个小小的检查,连公司都不去了。
“你,恩昊,恕我这个做母亲的多嘴了,你是不是已经真正下定决心要好好和智友过日子了?”
“妈妈!”
“智友,你一边儿呆着喝茶,不许插嘴!恩昊,你看着我回答,是这样吗?”
“是的,妈妈!”
“你们俩啊,怎么这么让人操心?前一段闹到要离婚,这才几天啊,又和好了!你们倒是吵吵就完了,知不知道我们这些老人心都要碎了……”
“对不起!实在很对不起,请您原谅!”
“唉,说起来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咱们两家算得上是知根知底了,恩昊啊,这次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你早就是个大人了,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也知道事情怎么做是对的,但是我可要告诉你,这种事情只能有这一次,绝对下不为例,智友她我管不了,对你是死心塌地的,也许你不管做了什么她最终都会原谅你,可我这个做母亲的绝对不想看到同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如果,我是说万一真的再出现那种事情的话,我丑话说在前面,那无论如何我都会把智友带回来的,不管她愿不愿意,也不管你们家怎么说。”
“妈妈,您在说什么呢?”
“我可做不到看着你受苦还默不作声!”
“您才搞错了呢!当初是我说要离婚的,不是恩昊哥,他可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这种话。”
“什么?!”
“妈妈,您教训的对,是我不对,我让智友伤心了,她是我跪下用眼泪求回来的。”
“啊?!”
珍淑终于还是没能拿稳杯子,手一颤把木瓜茶洒在身上了。
“您没事吧?”
“不,有事!……你的意思是说,是智友先提出要离婚的,而你听到要离婚所以就求她了?是这意思吗?我没听错吧?”
“是的,您没听错。”
“而且还是跪下哭着?”
“妈妈!”
强忍着怒火的珍淑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平时很少发火的珍淑再也忍不住了,声音不由自主大了起来:
“你们!你们让我说什么好?……真是的,婚姻是可以拿来随便开玩笑的吗?”
智友连忙躲到恩昊身边,小声问道:
“妈——您这是怎么了?我们都和好了,怎么您反倒发起火来了?”
“妈妈,真的很对不起!我以后会好好照顾智友的。”
“智友!你!给我过来!不许躲到恩昊身后!谁让你随随便便就提出离婚的?都不和我们商量一下!你是没有爸爸还是没有妈妈啊?从小到大谁告诉过你可以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这么教过你?是我还是你爸爸?”
“妈妈,您消消气,这件事全都是因为我做得不好,智友才会那样,智友她之前很辛苦,也忍了很长时间。”
“我真是白养了个女儿!”
“妈妈,对不起!您别这么说嘛!”
“我不想听!天上掉下来的石头都不会像你那样没心没肝!你眼里有谁?连我们这两个整天为你操心操碎的父母都没有吗?我以前跟你说过什么?一家人就是在有困难的时候,让你依靠给你出主意的人,现在倒好,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说都不说一声,居然开口就要跟恩昊离婚!难道我曾经那样教过你吗?亏我和你爸爸还放下老脸去和亲家提起,原来你早就决定了!”
“妈妈,请息怒!……智友现在身体不好。今天也是闹到3点多才睡着的。”
“你也真是的,如果那么担心的话,就早点儿对她好啊!搞到现在这个地步才知道疼老婆!”
“对不起!”
“恩昊哥,不要一直说对不起,你也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只要说一次就够了。”
“恩昊,那你和那个女人了断干净了没有?”
“……”
“妈妈,您这问题真是多余,当然是做了了断我才回心转意的,难道您觉得您女儿我是笨蛋吗?真让我伤心,如果恩昊哥真是那种厚颜无耻的人,就根本没有必要来这里跟您道歉了!我没有跟妈妈讲实话,没跟您说心里话,是我的不对,我跟您道歉,可是您不能为此把火撒在恩昊哥身上,这叫迁怒,让我觉得难受。”
“天啊,这是谁家的女儿啊?厉害!真厉害!这才嫁出去几天啊,就快连妈妈都不认了!”
“切!妈您又看八卦剧看多了吧!”
看女儿这样,珍淑反倒是有些放心了,如果……如果是真的,如果女儿和女婿在自己面前表现出的这副样子是事实的话,那就真的是要谢天谢地了。
“我知道了,你们稍微等等吧,智友她爸爸晚上回来,等他回来之后,我们再好好谈谈吧!”
“谢谢您,妈妈。”
“你这样子笑起来,好像整个人都看起来和平常不一样了。”
“妈,您别光顾着夸女婿啊,我们早上为了要检查身体连早餐都没吃就去了医院,你赶紧让我们吃顿午饭吧!”
“你们俩到现在还没吃早餐?”
珍淑一听,马上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边喊着保姆一边朝厨房走去。
“你啊,一句都不辩解,想坐着挨打啊?”
“反正早晚都得挨的,早打早结束,快点完事儿不更好吗?”
“哇,刚才妈妈那样发火儿真是吓死我了!”
“晚上还有你爸爸呢!不过要死也得先吃饱饭了再说,饿死我了!”
虽然只是一朝一夕,绝不可能完全消除智友心中的委屈和怨恨,但不可否认,智友现在非常享受恩昊看自己的眼神,柔和温馨得像触手可及的温暖一样,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能逐渐接受那双眼里说出的歉意。
从智友的娘家出来以后,恩昊便顺道开车到中药房替智友抓了些补药,虽然一天的时间不长,但是这整整一天一直都和智友在一起,却也意识到了不少的事情,不过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多少还有些生硬。
“看,我把你带回娘家,既看了父母又把午饭和晚饭都解决了,不错吧?”
“当然!那是我家!不过说什么解决午饭晚饭,怎么?怕我给你做饭?”
“我身体这么好,饿两顿没问题,可你这小身子骨,可千万记得一天三餐都得按时吃,知道吗?”
“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体自然知道珍惜。”
“不过既然说到了这个,能不能拜托你在解决身体素质差的问题的同时,顺便先把胸前的那个攸关我真实幸福的问题解决一下?”
“……你!”
“我听说,身上多长点儿肉的话,那里自然而然就会跟着变大的,所以你可得好好吃饭!补药也得按时吃!”
“你这大色狼!难道早上跪在地上哭的时候就趁机把我都看光了?”
看着比早上神色轻松了许多的智友,恩昊心里很安慰,一边发动汽车,一边拿起手机,确认着记录在手机日程表上的工作安排,开车离开智友娘家后,很长一段时间手机都安安静静的,突然电话铃响了,恩昊觉得肯定是细心的秘书打来向自己报告工作的电话,于是没有确认电话号码便按下了接听键:
“你好,我是玄恩昊。”
“嗯……”
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您好,不好意思打搅您,您认识池景善小姐吧?”
恩昊立刻开始后悔接听了这个电话,不由用眼角瞄了一下智友。
“您好?还在听吗?”
“请说话!”
“我,是景善的妹妹,我姐姐出了车祸被送到医院来了,因为她总是在叫着玄恩昊先生您的名字,所以……”
“你说什么?出车祸了?”
“是,不过外伤不严重,但精神很不稳定,可能是吓到了吧?”
“是在哪家医院?”
“在青园医院急诊室,这么说,您会过来吧?”
意识到一股冰冷的眼光正射向自己,恩昊转头一看,发现智友正在解开安全带。
“你干吗?”
“啊?您说什么?”
“没什么!我挂电话了。”
赶紧按下挂断按键的恩昊,扭头看着默不作声望着窗外的智友。
“智友!”
“把车停下!”
“你把脸转过来!”
“你不是要去医院吗?”
“那个……”
“我下车自己打车回去,你去医院吧!对方不是问了你去不去医院吗?你要是不去的话,那边得多伤心失望啊?”
恩昊发现这时的智友散发出的是一种成熟女人才有的味道和光芒,她已经不再是一个孩子了,而是一个会妒忌,却又不是只会幼稚地妒忌的女人,智友的侧面让恩昊刹那间觉得脑袋一片空白。
“把车停下来!”
“停什么停?”
“你不是要去医院吗?”
智友慢慢地转过头来,如果不是智友那深邃难辨喜怒的眼神,恩昊真想开口问问她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但是眼前这个似乎能一眼把自己看透的女人,已经不是自己十多年来认识的那个智友了,也不是这将近一年作为妻子待在自己身边的那个智友了,感觉自己只要做错一步,就可能再也见不到这个高傲的女人,这个借用了权智友这个名字,坐在自己身边的女人。
“你这样说的话,那我们先回家吧!”
“回家之后呢?”
“……”
“如果你想去医院的话,就从这里去。我不想看到你先把我送回家再离开我去看那个女人的背影。”
“智友!不是那样的!我说过会跟她有个了断,我会对我说过的话负责!但是,现在这情况不一样啊!”
“呵呵呵……那你的意思是,就算已经了断干净,只要她发生点儿特殊情况,你就会随叫随到了?”
“智友!”
智友闭上眼睛,靠在车座上。
“你自己选择!在这里停车,或者是跟我回家,洗澡然后睡觉!你停车我就打车回去,但你就别想再见到我!我看过我深爱的男人的眼泪,也打了他一巴掌,才捡回了自尊心。我再也容不了任何的伤疤了。”
应该往哪一个方向走,应该怎么做决定,在这条看不到信号灯的人生道路上,恩昊第一次感到这么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