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亮起,昏黄的烛火驱散一片黑暗。
辛甜左看看揉脸吸气的爸爸,右看看横眉竖对的妈妈。
唉,肯定又吵架了。
辛甜提神,“妈你这么晚回来,肯定饿了,我去下碗面。”
妈妈以往从外婆家回来,总是空着肚子。
“别忙。”
辛甜被拽住,回头就看见妈妈冲她笑的温柔,眼眶上都湿了,立马慌神,“是不是舅舅又欺负你了!”
“那也是你妈愿意。”辛继荣捂着肿起的半边脸,满腹怨气。
“爸!”
这会说这话,爸爸你是不是欠揍!
“妈妈被欺负,你应该帮她才对。”
“那行,明天我就带人,去你外婆家把咱们这些年借出去的东西全要回来,给你妈好好出出气。”辛继荣冲着便宜媳妇挑衅一笑。
他笃定,对方肯定会拒绝。
辛甜也迟疑道,“这样是不是不好。”
妈妈最孝顺了,别人说句外婆坏话都不行,更何况是去要东西。
上次她没忍住说了句舅舅有手有脚,为什么要他们家养,妈妈哭闹了一天。
说舅舅命苦没赶上好时候,上有老下有小。
她很郁闷,她家也不容易呀。
爸爸妈妈养他们兄妹三个明明也很艰难。
“没什么不好。”
“!!!”
辛甜双眼一亮,看妈妈抹了抹眼角继续说:“你之前说的对,你舅舅们有手有脚能自力更生。”
感觉不太真实。
辛甜偷偷拿左脚踩了一下右脚。
嘶。
还挺疼的,不是在做梦。
林雪柔瞧见她的小动作,傻乎乎的,不忘扭头提醒辛继荣,“你自己能行吗?最好这两天要来,那边正在凑钱准备办亲事。”
辛甜激动地转身,“爸爸!”
辛继荣:“!!!”
这话本剧情不对!
……
辛家是老一辈留下的两间屋。
正屋左右开两间厢房,东间厢房住辛继荣夫妻俩,西间厢房加了道芦苇墙,隔成两间屋,大点的大儿子单独住,小点的两个女儿合住。
林雪柔此刻站在小屋门口。
月光透过歪斜的窗户落在房间狭窄的小床上,隐约还能听见蚊子嗡嗡在飞。
嘎吱——
窗框掉了出来,悬在小女儿靠窗摆放的床上方,摇摇欲坠。
辛甜见怪不怪,扯一角草纸包住窗框边缘,利索地给按回去。
等弄完,辛甜才羞涩地回头,“妈妈,你真的要跟我一起睡吗?”
林雪柔觉得这屋没法睡,“走。”
“去哪?”
辛甜傻乎乎地被妈妈拉去对面。
东间里,辛继荣坐在床边正在照镜子查看脸上有没有留伤。
林雪柔进来,拎起一个枕头塞进他怀里,把人推出房门。
“我今天跟女儿睡这,你去西间住。”
啪。
房门被关上。
辛继荣:“?”
这女人,真的是欺负他不打女人!
下一秒,房门被打开。
辛继荣得瑟,“是不是意识到你的错误,打算……”
林雪柔,“提醒你,别睡女儿房间,去儿子房间睡。”
女儿的闺房,哪里能让臭男人睡。
房门再一次被关上。
辛继荣:“!”
……
东间里。
煤油灯已经熄灭。
辛甜躺在床上,时不时看向身边,心里美滋滋的。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跟妈妈睡。
因为妈妈为生下她拼了命,身体亏得厉害,需要多休息,所以她打小是被哥哥姐姐带大的,很少有跟妈妈亲近的机会。
“妈妈。”
“嗯。”
辛甜偷笑,是真的呀!
她又小小叫了一声,“妈妈。”
“我在。”
“妈妈。”辛甜不厌其烦。
林雪柔也在偷看。
偷看身边已经安睡的小女儿。
林雪柔也没想到,她有一天会变成戏折子里的人物。
一个好吃懒做,未来再嫁当后娘的女人。
明明她已经死在战场上。
长矛穿过胸脯的疼痛真真切切,再睁眼就是一片黑暗中,有人放言要打死她,随后就是和娘亲眉眼酷似的小女儿出现。
林雪柔生在武门,是林家五代内唯一的姑奶奶。
父王说,娘亲特别开心她的到来,这意味着父王、哥哥们征战沙场时,娘亲身边能有个寄托。
偏偏她骨子里随了父王。
三岁习武,十六岁偷上战场,一直到三十岁战死沙场,无愧于朝廷、王府。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赶在娘亲逝世前见上最后一面。
京中送信的人说,娘亲最后的遗愿,是希望她们下辈子都能托生在平常百姓家,做个普通姑娘。
林雪柔觉得能重新活过来,是娘亲保佑。
一想到戏折子里说的,辛继荣再过不久就会出事,原身为过好日子丢下三个孩子去给别人当后娘,没爹没娘的小女儿被哥哥姐姐骗着嫁给原身娘家那痴傻表哥,一生受尽苦难,就遏制不住怒火腾升。
如今重活一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带着小女儿离开这个破烂不堪的家。
……
隔天。
辛甜早早爬起来,身边已经没了妈妈的身影。
如果不是还睡在东间,她差点以为昨天只是她做的一场美梦。
出了屋,妈妈站在院子里挥拳,爸爸在厨屋里忙碌,两人隔着距离还在争吵。
辛继荣:“我只要钱,东西谁知道你送了哪些。”
林雪柔:“别装,送哪些东西你都有记账。”
辛继荣:“我是那种一分一厘都算计的人?!”
林雪柔:“我账本都找出来了。”
辛甜就看到妈妈拿出账本的那一刻,爸爸整个人像撒了气的车胎,立马扁了。
她也惊奇,爸爸竟然会记账。
辛继荣不服气,他也没想到原身还会记账!
抠唆!
余光憋见小闺女出现,为了保持形象立马打断话题。
“吃饭吃饭,先洗手吃饭。”
林雪柔也察觉到身后动静,回头后整个人愣了一下。
辛甜被看得浑身奇怪,伸手摸了摸脸,“是有脏东西吗?”
“没有。”林雪柔摇了摇头,“才发现你眉心有颗小红痣,很好看。”和娘亲一模一样。
“可是我以后不想当媒婆。”辛甜伸手抠了抠,现在摸着还不明显。
“?”
这和媒婆有什么关系。
“你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林雪柔顿一下补充,“只要不触犯律法,什么都可以。”
辛甜放下手,深深地叹口气,“这由不得我呀。”
她指着眉心,“痣会长大,还会……长毛,就像妇女主任脸上的那样,生产队的人都说,到时候就算不当媒婆,看到这个也会被人认成媒婆。”
一想到以后要拉着给人家孩子撮合对象,辛甜就浑身发毛。
她才不要!
辛甜又伸手抠了下。
林雪柔哭笑不得,她倒是没见过妇女主任,不过娘亲眉心的小红痣一直没变过。
“那你可以放心,我保证你这痣不会再长大。”
“真的?”辛甜趁机谈条件,“那要是长大,妈妈这次要同意我点掉它。”
以前妈妈也说这小红痣好看,不许她动。
林雪柔点头,“好。”
辛继荣一出厨屋,瞧见小闺女和便宜媳妇有说有笑,隐隐约约听到什么媒婆,警报立马启动。
他可没忘记,话本里便宜媳妇一直想把小闺女嫁给她娘家侄子,根本不管两人是还没出服的近亲这层关系。
别是在说这事!
等等,昨天林雪柔是不是说她娘家人已经在筹备亲事!
辛继荣脚下快几步,打断两人,“有什么话稍后再说,现在先吃饭。”
落座时,瞅准小女儿要坐便宜媳妇身边,立马塞进俩人中间。
林雪柔盯着偏要挤在桌角的辛继荣,“你皮痒?坐对面去。”
“不去,我有事要跟我小闺女谈。”辛继荣甩林雪柔一个后脑勺,盯着小闺女问,“你那有没有信纸信封之类的?”
他也是昨晚上才想到的。
现在人去不了北京,能写信呀!
辛甜点点头,“有。”
“有就给爸撕两张信纸。”
辛继荣死死卡在母女两人中间,坚决不给她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饭后辛甜找出纸笔才去的知青点。
人一走,辛继荣也不装了。
“钱是你送的,你跟我一起去要。”
林雪柔拒绝,“我有事要去询问妇女主任。”
辛继荣觉得她在推脱,“什么事能比要钱更重要?”
“有。”林雪柔严肃道,“和你离婚。”
辛继荣瞪大眼睛,“什么?”
还有这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