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折焰火06

上来四楼,各回各班。

一班大部分学生都是住宿生,这个时间都在宿舍休息,仅剩的几个走读生也都非常自觉地待在座位上。

刷题的刷题,看书的看书,以自身实际行动为全校师生们展示了一个实验班该有的精神风貌。

然而学渣就是学渣,选择性地眼瞎。

陈林野完全没被这种争分夺秒学习的氛围所感染,单手抱着个篮球,在一班后门探了个头进来,大喇喇地朝里面喊一嗓子:“哥,打球去啊?”

陈延衣单手撑着头,眼神停留在眼前的数学试卷上,修长骨感的手指间转着一支黑色水笔,头也没回地丢他俩字:“不去。”

“嘴嘴,我亲爱的小嘴儿——”陈林野丝毫不在意地转了个方向,又朝瘫在座位上的林追招了招手,笑嘻嘻地问,“你来不来?”

“来!”

林追一呼即应,立刻来了精神。

整个人精神抖擞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又把校服一脱,捞了瓶矿泉水就大跨步地往外走。

“鸡头学渣”和“凤尾学霸”一拍即合,两人志同道合地击了下掌,随后哥俩好地勾肩搭背离开了。

少了他俩的声音,班里重新安静下来。

温梨有午休的习惯,夏日静谧的午后将脑中的那点困意无限放大,笔尖滑过纸张时所产生的沙沙声,在此刻仿佛成了催眠曲。

没几分钟,温梨就打着哈欠伏到课桌上。

她睡得并不安稳,模模糊糊之间,似乎是做了个梦,只是半梦半醒的状态又让人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拖拽椅子的细微声响忽然传进耳朵里。

温梨倏地睁开眼。

她的睡眠向来很浅,外界稍微有一点声音就会醒。

这是有回宿舍午休的学生回来了。

像是还没完全从梦境抽离出来,温梨没有动,有点犯懒地趴在桌子上缓了会儿。

梦里出现的那些情景已经开始模糊了,只是有些零碎片段还是无比清晰,以至于让她也不能确定这究竟只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梦,还是小时候确实存在过的那些遥远而真实的记忆。

又有同学轻手轻脚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温梨睡意渐渐消散。

抬起头看了眼前面的钟表,已经一点四十了。

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

班里依旧安静,学习的学习,休息的休息,除了窗外传来的不间断的蝉鸣声之外,只能听到学生偶尔翻书时的动静。

温梨走了会儿神,看着桌上铺开的数学试卷,笔尖却迟迟没有落下去,偏头朝窗外看的时候,眼神余光无意间扫过陈延衣。

她这位同桌还在睡觉,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身子斜靠着里面的墙,侧头枕着一只手臂,胳膊下压着两本书。

温梨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这张帅得死不瞑目的脸。

不得不说。

这张脸确实好看。

眉眼是一种淡冷的漂亮,天生两分矜傲,右眼角下一颗深色的痣,生得恰到好处,衬得眼珠浓墨重笔般的黑。

温梨现在有点能理解先前那个短发妹子,为什么会被潜在的安嘉和蒙住双眼了。

毕竟,这颜值确实很扛打。

就是不知道妹子扛不扛打了。

要是不扛打的话,那可能真的会死不瞑目。

就在温梨盯着这张死不瞑目的脸沉思这些的时候,陈延衣忽然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

一时间。

四目相对,双双无声。

陈延衣眼神清明,没有半分睡意。

温梨顿了下,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种时候,她是不是应该主动解释一下——

她不是有意要偷看他的,只是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忍不住想起了安嘉和。

陈延衣没什么特别反应,同她对视两秒钟,而后轻眯了下眼,直腰靠到椅背上,低问了句:“怎么了。”

“……”温梨当然不能说她因为他的这张脸,联想到了可以把人揍得死不瞑目的安嘉和。

冷静半秒钟,她表情镇定地找了个理由出来:“有点亮。”

“嗯?”因为怕吵到别人,温梨说话的声音很轻,陈延衣没听清,身子往她这边靠了靠,侧头又问一遍,“什么。”

嗓音低沉沉的,透着两分冷倦的沙哑。

他离得有点近,几乎是和她只隔了半臂的距离,靠过来的这一瞬间,他身上的那种洗衣液的味道也传了过来。

那种味道很淡,像是白茶混着某种草木香的气息,干净而清冽。

温梨的呼吸停顿一瞬。

片刻之后,她才抬手指了指窗外,轻声说:“光,有点亮。”

陈延衣懒洋洋地往窗外瞥了眼,随后将这侧的窗帘拉上了,太阳投进来的光影被厚重的帘布挡住,教室里瞬间暗了大半。

拉上窗帘,陈延衣回过头来,单手撑着脑袋看向她,眼神里有询问的意思。

温梨张了张嘴:“……谢谢。”

本来只是想找个理由含混过去,但如果这个时候,她要是再说一句“我就是随口一说,要不你再把窗帘拉开吧?”,温梨有理由怀疑刚才和她擦头而过的那个餐盘,很可能就要重新落到她脑袋上了。

她非常配合地闭上了眼睛。

直到上课铃声打响,窗帘才被重新拉开。

云层里露出半个太阳,大片日光透过玻璃窗倾洒进来,尽数落在眼皮上,有些刺眼。

温梨忍不住眯起眼来,偏头用手背一挡,缓了一会儿才适应了过于明亮的光线。

下午第一节课是语文。

教语文的是个快到退休年龄的小老头,姓孙,名叫劲松。

孙老师人如其名,虽然年近六十,但精神矍铄,老当益壮,人往那一站,腰杆挺直,立如劲松,讲起课来嗓音嘹亮,声如洪钟。

每到他上课,和隔壁班的那道水泥墙就成了摆设。

温梨残存的那点困意被孙老师充满感情的一嗓子“臣子恨,何时灭!”给彻底灭没了。

她揉了揉脸,慢吞吞地从桌洞里抽了一沓装订整齐的语文试卷出来。

这卷子是放暑假前发的,有四五十张。

假期里每天一张。

上课的前两分钟还处于刚睡醒时的梦游状态,温梨也没听见孙老师说要讲哪张试卷,低头找半天都没找到那首《满江红》。

她朝陈延衣的方向歪了歪头,想看一眼他拿的是哪张。

目光还没完全落过去,陈延衣就像是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漫不经心地把卷子往桌边儿一拉,然后抬笔在卷面最上边的那行“散文诗词天天练(十三)”的字上点了点。

这位一惯走高冷路线的新同桌居然主动表现出了要互助友爱的意思,温梨顿时有点受宠若惊,一边翻着卷子道了谢,一边仔细回想了下初次见到陈延衣时,她对他的那些印象。

一:帅。

二:冷。

三:脾气像是不太好。

她往他那只破碗里丢第三枚硬币的时候,明显在他眼神里看到了一行凉凉的字:

你是不是故意找事?

但现在这样近距离接触下来,温梨发现陈延衣也不是脾气不好,他眉眼天生带着冷感,又不太爱说话,再加上看谁都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恹懒模样,就很容易给人造成一种脾气差的错觉。

虽然林追和陈林野一致坚持这并不是错觉,而是事实。